驾马而归已是黄昏,加上阴沉的天气,比往日黑得更早些。
“吁——”
马儿缓停,见李景浩站在门口,左右踱步。
他抬头望见顾七,焦急神情即刻得了舒缓,冲上前道:“大人,您去哪了?”
顾七发丝凌乱,眼神微微泛空。听到李景浩的话,强压下复杂心绪,淡问一句:“殿下呢?”
“殿下和赵将军出去寻您了!”
“知道了。”顾七调转方向,狠抽了马儿一鞭,径直朝城外奔去!
“大人!大——”
沿街一路循着,并未见到元哲和赵德勋的身影。
这个时辰,不知道城门关了没有。
忽然!街尾窜出身影,引得马儿一惊!
顾七勒紧缰绳,马蹄偏了方向从侧方落下!
惊魂未定之际,辨清倒在地上之人。
“杨盛?”
顾七慌忙下马,揽住杨盛的肩:“怎么回事?”
杨盛仰躺在地,身上沾满黄泥土,手紧捂胸口,“哇”地吐出黑血!
“大人!大人!”杨盛拽着顾七衣袖,抬手朝前指:“是他们!是他们!”
循着望去,见两个男子站在道旁,正是当日犯案的凶徒!
“大人!”杨盛急得蹬腿,话中带着哭腔:“杀了他们,求您,杀了他们!”
“杨盛...”
“我求求您了!”
两个凶徒仗着势,见到顾七并不惊慌。其中一个坏笑道:“你当这大人不知道?其实他早就...”
“嗖”一声!
那人躲闪不及,匕首扎进大腿!
旁边的人惊呼:“哥!”
“大人...”杨盛呆住,不解望着顾七:“您知道?”
顾七一时羞愤,不知如何解释,手探到杨盛后脖颈,稍稍用力,将他掐晕。
“你...你干什么?”那人将匕首抽出,踉跄后退。
“干什么?”顾七顿住脚,垂头认真思索,抬起头来,笑得阴狠异常:“自是送你们一程。”
“我告诉你,我们可是...”
“淑贵妃?又如何呢?”顾七轻舔唇瓣,指着杨盛道:“杨盛杀了你们,本官!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你...你这招毒计,就不怕我们出去拆穿?”
“拆穿?”顾七笑了两声:“且有命出去再说罢!”
那二人相互望着,眼露凶光。
“去死吧!”二人拿着匕首,径直冲了上来!
顾七闪身躲过,朝前一滚,将匕首拾在手中!
下条街,便是城门口,那里有守城的哨官和兵将。
顾七微微挑眉,腾起朝二人杀去!
二人忙侧身,让出前路。
黑金匕首朝前甩,直接扎进马臀!
马儿长长叫了一声,踏着步子朝前跑!
二人见顾七手上没了武器,又冲了上来!
拖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到慌乱脚步声。顾七心中暗喜,故意松了警惕,抬起胳膊硬抗下两刀!
“住手!”
二人吓得呆住,转身要跑!
“赵德勋!”
赵德勋手持佩剑,从行街的另一头冲了上来!
还未反应,一只手勾住腰间大带,将自己往后拽。
高大身躯挡住视线,顾七面露惊讶。
“大人!”
转身看去,哨官带着两个小兵,呼哧呼哧跑过来,铁盔歪戴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乱跑什么!”
愣神之际,头顶传来怒吼!
顾七吓得激灵,刚想撤步行礼,整个人却被拉进怀中!
“殿下恕罪。”
并未听到回应,只觉身子被箍得越来越紧。
“嘶——”
身上大手一松,拉开些许距离。
“跟本王回去。”
“殿下!这俩怎么办?”赵德勋扯着脖子问道。
原想着引来守城的兵,众目睽睽下,给两个凶徒安个追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届时由元哲出头知罪,既堵住荼州百姓的悠悠众口,又能挑拨元哲和唐家关系。
不料元哲竟比近街的哨官来的更快。
顾七眼眸微转,顿时有了主意。
抓了人,借着唐家势力,几经周旋,定能保住命。若挑唆元哲当场杀人...
正想着如何开口,整个人腾空而起!
“殿下!”
手抵在元哲胸膛,感受着强劲的心跳。
尔后听到冷冷一声:“宰了。”
哨官和两个兵吓得跪地,齐齐喊了声:“殿下!”
“把这百姓摇醒,送到刺史府。”
“是,殿下!”
微风吹拂,竟觉得有些冷。
顾七一扫,不知何时,天黑了。
抬头朝天上望了望,阴云散尽,皎洁的月又爬了上来,无声照着前路。
目光回收,见元哲紧皱着眉,额上沁出细汗。
“殿下,放臣下来吧。”
“弄疼你了?”
“啊?没有。”
他稍垂眼,望着顾七苍白的脸,和衣袖猩红对比鲜明,更觉心疼,却不敢用力往怀里揽。一路疾步,说话声裹挟着微喘:“快到了。”
顾七不再回应,困顿地眨眨眼。只觉身上更冷了些,不自主往怀里钻了钻。
醒来之时,已躺在了床榻上。
顾七微微起身,屋内空空。
“吱呀——”
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人端着药碗走入。
“醒了?”
“殿下!”
“坐好。”
话并不温和,似压着火气。
顾七瘪了瘪嘴,乖坐在床。
元哲坐在床沿,端着汤药,一勺勺递送过来。
这汤药苦涩,引得顾七频频皱眉。
“殿下,”实忍不住这味道,顾七抬手轻推:“不然先放着,等凉点再喝。”
“既知药苦,还往上找。”元哲并未答应,仍是一口口喂着:“倘你日后再这般一意孤行,本王便这么一勺勺喂你吃药,看你何时能长记性。”
顾七心中连连叫苦,却不敢多言,待汤药咽尽,胃中即刻翻滚,不自觉干呕。
猝不及防,被塞入两块蜜糖,冲散了口中涩苦。
“多谢殿下。”
“听赵德勋说,今日你在府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顾七点了点头:“府上小厮乱传闲话。”
“嗯。”
元哲并未追问,倒让顾七有些不适应。
“殿下。”
“嗯?”
张了张口,不知从何处问起。
元哲扯过薄被,朝顾七身上盖了盖:“有话直说。”
“没事。”
又是一阵安静,顾七垂着头,若有所思。
元哲始终凝视顾七,想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会落入险境。但见她受了伤,心神恍惚,诸多疑问抵不过心中担忧,索性不再追问。
听到烛火“噼啪”声,顾七回过神来。
轻叹口气,余光瞥到元哲胸口,血迹染了素色衣衫。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
元哲深吸口气,探过身子,惊得顾七朝后仰。
他怔住,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顾七的头:“早些休息吧。”
翌日清晨,才刚喝了药,赵德勋便过来探望。
“瞅瞅你,这脸上连个血色都没有!”赵德勋拉过木凳,啃着果子细细望着顾七。
“始终是这样,你早该看习惯了。”
“你啊。”赵德勋探过手来,触了触顾七额头:“好在烧退了。”
顾七狐疑地望着赵德勋:“我昨天,发烧了?”
“哈?”赵德勋满脸惊讶,随后笑道:“也对,你失血过多,昏迷了。昨夜你发了高烧,殿下一直在旁照顾,又亲自熬药,守了你大半夜。”
“是么...”自己竟全然不知。
“昨日你到底去哪了?让我们一顿好找!”
顾七尴尬笑了笑:“心情不好,骑马出去溜了一段。回刺史府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出去寻我了,便想着骑马去迎,沿街寻了一路也没跟你们碰见。”
“我们那个时候正沿着巷子一条一条寻呢,”赵德勋将果核扔到桌上:“冷不丁听见一声马叫,就赶紧追了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不碍事。只是...”
“大人。”
顾七抬眼一看,见庆瑜端着铜盆站在门口。
“瑜姑娘。”苍白的唇勾起温和笑意。
赵德勋起身:“见你无碍,我便放心了,且在房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这话说的奇怪,还未多问,赵德勋便出了房门。
罢了。
庆瑜端着铜盆进来,沾湿帕子小心给顾七擦了擦脸,转接擦手。
想起昨日之景,顾七有些过意不去。
“瑜姑娘,对不住,昨日误会了你。”
庆瑜定住,不一会掉下泪来。
“你你别哭啊...”顾七慌了,忙拿帕子去擦她的眼泪:“对不住,对不住。”
庆瑜“扑通”跪了下来!
“瑜姑娘,你这是...”
“大人,求求您,放了他们吧!”
顾七疑惑望着庆瑜,自己昨日,并未惩戒,何来放过?
难不成是元哲?
“他们怎么了?”
“殿下说,要打断腿扔出府去!”庆瑜弓着身子,极尽卑微:“大人,几个奴才得罪了您,打也打得,罚也罚得,求求大人,莫要将他们赶出去...”
“不行。”顾七冷了脸:“可以免罚,但乱嚼舌根,断不能留在府上。”
庆瑜顿时泄了气,不再多言。
“好了,”顾七扶起庆瑜,安慰道:“我知你们关系好,那丫鬟和小厮又有情意,留在这也是白白耽误青春,不如放出去,对他们来讲,也算成全了。”
庆瑜仰着头,泪珠挂在脸上。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怀着如此柔软心肠,心中更是敬仰,眼中不由得流露仰慕。
“殿下可在厅上?”
庆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我去寻他。”
“大人!”
见庆瑜揽在门口,顾七不由得蹙眉:“怎么了?”
庆瑜垂着头,低声应道:“殿下说...不让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