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雀跃着奔向玄镜,一如幼时看到他和许清泉从外界归谷的模样。
玄镜垂眸看着向他焦急诉说着夜央症状的少女。她成长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她的眼神。
曾经隔绝人世的纯真,现今依然清澈,却多了说不出的感觉。
白芷急于在玄镜这里求得安定的结果。对于玄镜康复及凤钰的出现反而不甚在意。
反正她也知道,当初凤卿卿落魄辗转的逃亡路,正是凤钰意欲称帝所造成的。只是不知凤卿卿用何种手段能带着太子凤阳在凤钰眼皮下逃跑。
啊她想逃走也不难。
等待玄镜回复的白芷分了神。她怎么忘了,凤钰虽然风流成性,到底是爱着凤卿卿的。否则也不会在利用帝都百姓性命强逼凤卿卿接受三支毒箭后,又疯了一般为她寻求解药。
许白芷正好在那时给凤卿卿下了毒,否则毒箭的解药凤钰还是有的。两种奇毒的混合
玄镜能用许白芷为凤卿卿试药,离不开凤钰天罗地网的捕获。
只是现在白芷先不去顾那许多。她盯着眼前的玄镜,等待他的答复。双手握住玄镜的一只手,握的极紧。
他不是很排斥与人身体接触吗?那就握的再紧一些吧。
玄镜仍是那副恹恹的厌世表情,
“你智力尚未恢复吗?”
在白芷傻愣的功夫,玄镜另一手已自然地触上她的身体,沿着细白脖颈顺势向下。
“咳咳,”一旁的凤钰清咳两声,笑的促狭,
“二位医圣弟子果然不同凡人,接下来的事,怕是去厢房‘秉烛夜谈’更是美妙啊。”
白芷这会儿将按住玄镜伸到她衣领的手。听了凤钰的话,两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放开对方,只有手还紧握着向厢房走去。
望着二人背影凤钰搓了搓下巴,
“好久没尝过这种清冷又软绵绵的类型了。三哥,”
他转身走向外门,
“今夜怕是要在长情楼寻点乐子了~”
进入厢房的二人更有默契的迅速放开对方的手,玄镜将自己的医疗用具一一摆好,看向白芷。
他的眼神白芷再熟悉不过,看来他是真的打算检查她是不是智障了吗?
白芷直视玄镜,声音是她天生的柔弱,却很是坚定,
“师兄,我现在是一名医者,非常合格的那种。”
玄镜打量着她,“既然合格,连基本症状都不会判断了吗?不过是一次不算异常的行为,就慌乱失神。可有观察患者双瞳,口舌。检查脉象?”
白芷卡壳了,有一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声音一下子细小如蚊蝇,“忘记了”说完她又挣扎式的辩解,
“我看他眼睛了,那种眼神绝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说到后来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玄镜开始收医具。他的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只要对方能瞒过她的第一次怀疑,她就会对对方深信不疑。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夜央不过咬着她的手指用阴森的眼神看着她坚持片刻,她就脸色惨白的确认心中猜测了。
白芷见玄镜一副要走的样子,似乎对她完全不在意。她本以为他们的重逢定然剑拔弩张,却不想很是短暂简单。
但她有件事要弄清楚。
“师兄,”白芷叫住了已走到门口的玄镜,
“为何从小对我下毒?”
白芷在学习医术的那段时间,翻到了许清泉的手札,里面详细记录了许白芷从何时开始服用何种毒物。那些内容让白芷心惊,直到手札的最后一篇,写到,
“我自知罪孽深重,可已回天无力。唯转交徒儿玄镜,不知对错”
玄镜转身,看着对方的双眸面无表情,
“你弄错了,你在师娘腹中时已经中毒。她想与你一尸两命。谁知你活了下来,师父日日想要毒杀你。不想你体质奇特,体内逐渐百毒蛰伏。后来他悔了,便将你转交于我,托我医治。以毒攻毒是唯一的方法,却不是解药。”
白芷第一次听玄镜说这么多字,却又字字简洁带刀。这样说许白芷从出生到成长都是不被接受的存在?
少女握紧双拳又松开,玄镜并不在意她的状态,若不是愚蠢,这些事情她应该早就察觉知晓的。
他没有安慰许白芷的想法,见她听完身体紧绷,不发一言。便准备离开,毕竟与那人还有约要赴。
“如果说药物之外的毒剂师妹,那是你自愿的。”
背对着白芷的玄镜忽的停下脚步,沉吟道。
说罢他迈开步子。
“你不可以。”
玄镜的衣袖被人从身后拉住。他回头,看到白芷低着头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弱小的可怜。
很快她仰起头,直视玄镜,“即使以后遇到什么情况,你都没有权力利用我的身体!”
她狠狠的揪紧玄镜的衣袖,墨染的眸子看着他现出一种透亮,眼眶却微微泛红,强势的声音隐不下一丝颤抖,
“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你试毒,做工具。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从今往后,我不愿意。就这么简单。”
玄镜沉默,灰眸中映出少女的神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干净如初,像多年前的夏天,她唯一一次踏入他的密室。说:
师兄,如果没人愿意,我可以为你试药。
玄镜半垂眼眸,轻描淡写的回应了声“好。”
白芷没想到玄镜应的直接迅速。凭着许白芷的记忆,她还是知道玄镜至少是不会骗人的。
看他现今淡定的模样,白芷心中有什么明晰起来。
或许是少了根知晓冷暖的情线,话少却直接。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
“师兄,”白芷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你会为了你爱的人违背承诺吗?”
若说许白芷是因为从未明确的告知玄镜自己的心思,那么获得了承诺的她呢?日后凤卿卿中毒之时,他会忘了今日所言吗?
白芷的手还抓着玄镜的衣袖,柔顺的双眸满是纯粹的好奇,离开山谷后的生活让她眼尾微挑的弧度灵动暗生。
玄镜微微扯开她的手,脸上恢复了他那种厌弃一切的阴暗神情,长指弹动被扯过的地方,
“喜欢或是爱师妹,”他明明半垂眼眸,白芷却觉得他在看自己。
“你的愚笨已无可救药了吗?人只是追求自己需要的而已。喜欢或者爱不过是虚伪的外壳。”
玄镜走近白芷,看着少女愤怒又委屈的表情。几年不见她的表情也丰富起来。玄镜皱了皱眉,从袖间取出一块素巾递与她。
白芷习惯性的接过来擦拭双手,从指尖到指缝,一切都是两人生活时玄镜所教导的动作。
擦完手白芷恨恨的将素巾扔到玄镜身上,却又在他抬眼看她时怯怯的拿下来。双手绞紧素巾,心中暗恨自己的惯性。想到这,她再次将手中的素巾扔到玄镜身上。直直的瞪着他。
只是白芷不知她的瞪眼完全没有杀伤力。
玄镜手一挥,便将身上素巾甩落地面,没有任何反应的走掉了。
和那人的见面还是有必要的。
很快就只有入门的微风陪伴着白芷。
似乎什么都没变,但一切都变了。
反应过来的白芷拍了拍脸颊,握拳为自己打气,今天的行动就是进步!
走出房门白芷倒想着玄镜方才的话。之前明明从凤阳那里知道玄镜对凤卿卿的关怀重视。现在他又这般说,那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凤卿卿呢?
很快她的眼神恢复清明。
至少今日她和玄镜都明白,他们的关系就到这里了,许白芷不想和玄镜有半分瓜葛了。白芷心中暗想,幸好许白芷没有许愿让她和玄镜在一起。他的喜欢怕不是许白芷敢承受的。
白芷本想直接回宫,却被三王妃拦了下来,她到底耳根子软,三王妃疼惜的诉说思念之情,竟是让她经不住劝念答应留宿一晚。这晚便在对后续事件的回忆中昏昏而过。
直到连续两日死活出不去王府的门,白芷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这个事实让白芷心急如焚。倒不是对未来的担忧,而是对疫病的治理。他们已经找出了解除新疫情的药方,只是一味药草还有待考量。正在调试之时凤卿卿又带回所谓解药。即使白芷相信凤卿卿的女主光环能让这场疫情化险为夷,可是变异的疫病让她不敢保证。
偏三王爷夫妇仍如无事般为白芷准备丰盛三餐,任白芷如何阐明问题严重性,都不放行。气的白芷直在卧房敲自己脑袋。
怎么就傻了吧唧的往虎口钻?转念白芷又想不明白,凤钰囚禁她一个小小的医者到底有什么价值。若是为了解药,他明明都让凤卿卿将解药带回来了。
直至五日后,白芷忽然发现阻挠她出府的人像无事一般,各司其职,不再阻挠她半分。连每日都要想尽办法拉着她聊天的三王妃也消失了。
轻松走出王府的白芷看着头上的天,感觉一头雾水。她晃晃脑袋,想不明白就不想。迈步向皇宫方向走去。路上还不忘与疫病消毒防疫站的定点人员联系。
走到记忆中的地方白芷愣住了。简单隐蔽的住所外排着一条长龙,衣衫褴褛的人们手中拿着各式碗具,等待两名白衣人手中的白粥。
原本的疫病消毒防疫站竟是变成了施舍的粥棚。
白芷一连去了几家,皆是如此。直到离皇宫最近的一所站点,白芷看到了她熟悉的两个人,正是之前在太医院充当助手的两名小太监。此刻他们也一身白衣,为皇宫附近的流民施派白粥。
那两人也看到了走来的白芷,盛粥的手抖了抖,烫的对面流民手直哆嗦,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碗里的粥。
“郡主”白芷一来,二人便要施礼。他二人动作一停,排队的流民有些骚动,白芷见状令一人继续工作,带着另一人走到一旁,
“怎么回事?”
他二人之前一直喊她许大夫的。
这人弓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看白芷的眼睛,
“郡主,您快进宫吧,太子在找您呢。”
说罢匆匆行礼后便回到了粥棚。待他一回,粥棚内的小太监随他一起看白芷远去的背影,心中万千想法便也压了下去。
能怎么说呢?帝都现在谁不知凤卿卿天赐福祉,在帝都疫病爆发时率太医院众人仅用三日研制出解药,救了全城百姓。之后又自费布置粥棚药铺,供流民免费饮食取药,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凤卿卿在他们心中如活菩萨般。连皇上也颁布圣旨,撤销罪名,另赐名号明月郡主。
许白芷,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位郡主,医仙什么的,在帝都也只是个传说。
这一切是白芷所不知道的。她一路来到凤阳寝殿处,将要进入,却被人拦在外面,直到里面传来通报,才得以进入。
殿内昏暗,凤阳倚在床榻上,看不清面容,偶有重咳声传来,昭示着他身体的羸弱。
白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从突然被拦在殿外开始,她就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对自己来说应该不是好事。
察觉到白芷进来,凤阳只扫了立在身旁的少女一眼,便继续闭目养神。
白芷轻唤,“凤阳哥哥?”
凤阳一改往日温和态度,不作回应。
白芷知道,凤阳这是生气了。许白芷的记忆中凤阳生气时便是这般模样,不理会你。不过那时不理会的对象是凤卿卿。后来在凤卿卿的各种求同情中凤阳还是软了心。
可是凤阳生她什么气呢?白芷想了一圈没想明白。干脆老老实实的窝在一旁。
心中杂思万千。凤阳知晓她被软禁的事情吗?还是就有他的参与呢?她想直接问他,又怕自己猜忌有误,伤了凤阳的心。
现下秋意渐凉,白芷站的久了,不禁搓了搓手臂。
二人之间的沉默最终被凤阳压抑的咳嗽打破。白芷见状顺势拿起一旁的薄毯要替他围盖,凤阳一手挡下,眼神只轻飘飘的瞥她,不作声。
白芷把薄毯往他身旁一按,有些沮丧,
“你生气了?”
凤阳见她一副柔顺模样,像垂头丧气的小狗,眼神上移,不再看她。
白芷把薄毯放到他身旁,退到一边低头看手,声音小小的,软软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什么事情就说嘛,我也搞不懂你生什么气,也没必要为这迫害自己的身体”
说着她到将身体挪的更远了,也不再关注他。
凤阳觉得心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似乎不应该太相信许白芷的情商,若要许白芷自己认识到错在哪,恐怕他要等到入土。
他吐出一口浊气,轻唤一声,
“妹妹,过来。”
白芷正背着身子发呆,听到这熟悉的温声呼唤,转头便撞进凤阳暖暖的目光中,一如凤阳平时的模样。
少女有些警惕的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什么。凤阳微笑,如清风暖阳,
“过来,妹妹。”
白芷眨了眨眼,舒了口气,连嘴角也被凤阳感染到一抹弧度,两眼弯弯的靠近他。
在靠近凤阳身边的一瞬,白芷就看到眼前的脸忽然放大,脸颊被一只手猛地捏住提起,力道大的似乎要捏下她脸上的软肉。
“还敢再说那些胡话吗?”
白芷疼的泪花在眼眶打转,喊了几次“松手”不见效,一时情急直接抓上了凤阳的脸,如他一般手指用力。
凤阳的脸被白芷捏的有些变形,白芷自己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僵持片刻,还是白芷先投了降,
“我错了我错了,不敢了”
凤阳不为所动,眼神还是温和的,手上力道一点没减,
“不准再在卿卿面前说那些胡话。”
白芷这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看着凤阳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凤阳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这才松了手。顺势将她圈在怀里,按摩被自己掐的微肿的脸颊肉,声音也软了下来,
“疼吗?你们都是为兄的妹妹,以后万不可再说那些有违常伦的话”
白芷一边应着一边要从凤阳怀中挣脱开来。无奈凤阳箍的紧,白芷抬眼看他,说的话都带了些委屈,
“都说了不习惯了”
“别动,为兄有很重要的事说。”
凤阳将她的头按在胸口,声音仿佛从胸腔传出。
“五叔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他对卿卿的算了,你只需记住,今夜二更,随卿卿的马车离开帝都,走得越远越好。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永远不要回来。”
白芷不再挣扎,默默地问,
“那你可以一起离开吗?”
虽然知道凤阳是跟着凤卿卿离开的,但是白芷还有些不放心。
许白芷是在凤卿卿一行人离开帝都后拦截住他们的马车和他们一起上路的。怎么离开帝都的许白芷的记忆中没有这件事。
凤阳抚摸着怀中人的后背,她难得乖巧。
“不必担心,父皇还在,即使五叔一时也是不会动我的。”
白芷抬起头,凤阳笑的温柔,
“去看看父皇吧,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白芷听话的离开了凤阳的宫殿。守在殿外的小太监确认少女彻底离开,进殿告知凤阳。
凤阳起身,由他为自己穿好衣饰,低声嘱咐,
“随我去见一人。”
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