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审查十分严格，池甘过去也只能从最低等的洒扫太监做起。
然而他才刚来几个月，才和底下的人熟悉了一遍以后。
某日被四皇子罚跪，就猝不及防被如日中天的华妃娘娘看中，调去了钟华宫。
池甘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他跪在榻前，盯着榻上繁复秀丽的花纹，鼻尖轻轻一动，便能闻到浅浅的冷梅香气。
后宫三千佳丽，最不缺美人。
但华妃却是他毕生所见最美的女子，便连他一个心如止水的太监，此刻也是心旌摇曳。
原来话本子说的，美人乡英雄冢，倒也不是虚言。
池甘装蒜装得得心应手。
华妃娘娘的言语中伤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远不及他曾经所听过的那些污言秽语。
但池甘不明白，华妃调他过来是为什么。
看见他长得好看，便兴之所至随口将他要过来，然后使劲磋磨？
或许是这样吧。
池甘从池公公那里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认命，第二个就是甘心。
华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或许从华妃这里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
池甘兢兢业业地在钟华宫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跟着华妃去避暑山庄。
睡石桌也没什么，其实挺凉快的，比他小时候那个腐旧的木板床还要好一些。
只是华妃娘娘，实在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聪慧，敏锐，心思捉摸不透。
他心中自诩见过千人千面，对人性有着最透彻的了解。
却也还是看不透这个女子。
池甘站在藤椅秋千的一侧，忍不住抬眸看她。
月色无垠，她一身白衣被夜风吹起，乌黑的发丝也随着秋千的晃荡飘摇，柔顺如缎。
肤如凝脂，唇若涂脂，美丽魅惑得像个女妖。
令人色授魂与。
池甘亦不能免俗。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算是个正常男人了，这一刻却也会被这无边艳色撩得心口发痒，原本冰凉的血液也慢慢沸腾，灼烧了起来。
他身为一个太监，却对皇帝的女人，有了欲.念。
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新奇。
池甘总是忍不住，站在角落阴影里，不着痕迹地将眸光放在华妃的身上。
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心中的那抹念头也慢慢滋长。
天气炎热，华妃娘娘喜欢在后山的瀑布下游泳纳凉。
这是池甘偷偷发现的。
他给那个书生送完午餐以后，便找不到华妃娘娘人。
午后是最热的时候，主子就一个，许是在屋内小睡，奴才们便也偷着懒，一个个坐着瘫着。
池甘之前是没注意，此刻却有点在意，忍不住偷偷出去找。
便在后山瀑布下的清澈湖水中，看见女子肆意游动的身姿。
宛如海妖。
池甘忍不住把呼吸都微微放轻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下她若隐若现的身躯，心头狂跳。
从那以后，他次次都偷窥，次次都不落。
反正他是个太监，节操这玩意，不要也罢。
天气那么热，他藏在灌木丛中，忍着热气与昆虫的啃咬，也要偷看皇帝的宠妃洗澡。
池甘都佩服自己了。
那个书生离开的那一日，竟也好巧不巧地走到了这里，撞见了那一幕。
池甘当即便目露凶光，想着要不然把这书生给杀了。
但书生的节操显然要比他高尚许多，扇了自己好多个巴掌，然后满脸通红地离开了。
池甘：“…………”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自己好像更加无耻了些。
不过，这么好的眼福总是有结束的一天，他们终是踏上了回宫的路程。
刺杀是池甘始料未及的。
不过目标并不是他，他假装害怕逃入密林之中，也不会有刺客浪费人手来追杀他。
他让人去查这伙人是谁。
手下人用非常手段逼问了一个快死的刺客，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后便杀了他，将尸体丢下了山崖。
池甘站在潺潺的河流旁，让手下将那个偷听的小老鼠给揪了出来。
看着华妃娘娘倾城绝艳的脸庞，池甘忽然觉得，让她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好像是个更好的选择。
因为这样，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触碰她，抚摸.她，甚至亲吻她。
滋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一旦尝过便不想再放开。
池甘选择和她合作，借她的手，操控皇帝，颠覆大钰。
只是有些事好像永远不能被人所掌控，特别是感情。
越和他的娘娘越亲密，池甘便越发感觉到一种刻进骨髓里的疏离。
在娘娘眼里，心里，他池甘当真和一条狗没有区别。
池甘却不这样觉得。
如果真是狗，那他怎么能够亲娘娘的唇，触摸她凝脂般的肌肤，并让她在自己身下露出那样欢愉快乐的神情？
每每这种时候，他甚至恍然生出一种，她是他的，这样的错觉。
可错觉，终究是错觉。
她是池甘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也是他见过最无心的女子。
娘娘没有心。
那夜，他做了个梦，人生轨迹与他现在没有丝毫分别，只是他不曾被四皇子罚跪，也不曾被她要去钟华宫。
梦里的池甘，亲手将华妃扔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他猛然惊醒，浑浑噩噩地寻到了娘娘的寝宫，埋进了满是她香气的被子里。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娘娘，我的娘娘啊，我怎么可能是杀了你的刽子手？
可原来，她也是知道的，记得的。
这样清楚记着他曾杀过她的娘娘，不可能会有喜欢他的可能。
池甘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他本来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想要死前拉大钰给他陪葬。
如今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却也换不来她的半点垂怜。
活着，真是没什么意思啊。
可尽管这样，池甘还是想活着，哪怕为奴为婢，也想陪在娘娘身边，站在她身后，给她遮风挡雨，至死方休。
只是这样卑微渺小的愿望，也不可能。
所以明白那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以后，他是高兴的。
他不曾真正害过自己心爱的人。
但她既然让自己赔命，那他也是愿意的。
他沉入了那个娘娘曾沉入的冰湖，意识终于混沌起来……
恍惚间，看见了月色下她翩飞的白色衣角，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