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为卷宗的事发愁,成章和约出宫,本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顺道回家看看阿娘,可现在却丝毫没有这个念头。
要说这成章和,对陈良娣可真是上心。清早的时候,我还在迷迷糊糊睡着大觉,红桑就把我闹醒了,说他已经在门头等着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跳坐起来,匆忙下榻去洗漱,又吩咐红桑去给我备早膳。
哪想却被成章和告知,他等不了太久,只给一盏茶的时辰,否则就要冲进寝殿,扛我出去。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狠人,我也万不敢去冒这个险,匆忙打扮了一番便赶了出去。
眼前所见,令我微微有些诧异,他今日装扮同往常都不一样,穿得略微有些隆重,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大的庆典,亦或者是去见什么人。
这身锦缎宫袍将他的好身段通通凝炼了出来,再加上那张五官分明,俊朗清逸的脸庞,险些就被迷了眼。
“你这是要给良娣选贺礼,还是给你自己选妃嫔啊?”我心口不一,忍不住调侃。
“两件事情一起吗?那我恐怕时间不够!”他自然听得出我的言外之意,嘴角微扬,一股浓浓的痞子气就透了出来。
“你倒是胃口大!”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也不看我,只是道,“你衣裳穿反了!”
“……”我心头一惊,低头去看衣裳,他果然没骗我,于是速速脱了下来,重新穿上,又若无其事地跟走在他身旁。
“簪子也歪了!”他说,可依旧没看我。
我摸了摸发髻,面红耳赤地扶正。
哪想,他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你耳坠……”
“成章和,你能不能一次说完?”被他挑了差错之后的我,早已是无地自容,所以才会如此不客气地同他说话。
“算了!”他又转过身去,“戴着吧,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宫中的新样式。”
我一听这话,不由地拧眉,伸手摘下耳坠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一只是白玉的,一只是银的,难怪他才会阴阳怪气这么说。
我赶忙将它收了起来,快走几步跟上他,“贺礼的事,你心中大概有个眉目吧,京都那么大,我可没气力都跑一趟。”
“你吃醋啊?”他说,挑衅地笑笑。
“什么?!”我对他如此猖狂的回话,表示怀疑。
“我这么用心地去给婉儿备生辰贺礼,可你却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我张了张口,想打断,他却又抢过话茬,“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啊!”
“无聊!”我甚至都不想就此事,再去争辩什么,他说什么都好,嘴巴长在他身上,怎么说都由他,但我不认就行了。
不过,这一趟,跑得的确有点费劲。我们出行的时候,只找了红桑和崔绍同行。
说是来给良娣挑生辰贺礼的,可是成章和却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物件,茶叶丝绸糕点,玉器手镯,宫里有的,他买,没有的,他也买。
贺礼满满当当地填满了一架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老人家的百岁大寿,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而等他在一家布庄前驻足观望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在旁边插上一句话,“殿下好眼光,姑娘家的最喜欢衣裙了,怎么都不会嫌多的。这家布庄在京都很有名的,有很多织锦绸缎都是从西域来的,宫里也很少得见。”
他从我异常的反应中,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用意,“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匹珍贵且稀少的布料,回宫之后让尚衣局裁制成衣,一定能讨良娣的关欢心啊!”我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脸庞,“还有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宫?我累了,腿好疼,你看都在发抖呢!”
说着,我又极其夸张地抖了双腿。
我是极其喜欢京都街市的,可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哦,”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也没怀疑,只是道,“我不累,我来背你吧!”
我一听,那哪行?吓得站直了双腿,也稍稍往旁靠了靠。
他兀自点头,像是在夸赞我拙劣的演技,“腿不疼了?”
我没说话,指了指布庄里头,“你看,就那匹月白的,我瞧着不错。”
说着借势,踩着碎步跑进了布庄。掌柜热情大方地迎了上来,再看到我身后的成章和时,赶忙变了脸色,毕恭毕敬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成章和轻抬手,示意他无需下跪行礼,一面又环顾四周,“让他们都先出去把……”
言毕,排出一锭金子到柜台上,掌柜领命下去了。他看看我,又道,“哪件月白色?”
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愿意等,讪笑着走开了。
他似乎对这布庄的绸缎来了兴致,但也没有来过问我的眼光。于是我索性就找了地方坐了下来,悠闲地喝着茶,看着布庄外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离我不远处的角落响了起来,“这件如何?”
“好!只要是殿下选的,良娣一定会喜欢的!”我根本就懒得看他,想也没想地回答了。
他没多说什么,又问,“那这件呢?!”
“好!”我还是没去看,而且趴在茶杯的跟前,轻轻地往里头吹气,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笑成傻子。
看什么,都有趣。
无论他说了什么,我都说好。他也不介意我睁眼说瞎话,同掌柜到,“那就这些,我都要了。”
待掌柜抱着一大摞的衣裳绸缎,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嘴里的茶水点滴不漏地喷了出来,看向成章和,“殿下,你这是给良娣准备生辰贺礼吧!”
他微微颔首。
我站起身来,把掌柜捧在手里的成衣和绸缎再次翻了翻,又揉了揉眼睛,再次发问,“殿下,这色泽这花纹,也不该是一个姑娘家穿的吧。恕我直言,倒和我阿娘平日里穿的相差无几。”
“没错,谁说贺礼一定要送给过生辰的人?”他坦诚道,“这些都是送给陈大人的!”
“殿下好生用心呢,我实在自愧不如!”他说这话不无道理,于是只能尴尬笑笑,回头饮茶。
好在,他也算是说话算话,在出了布庄之后,只说贺礼已经备齐了,可以回宫了。
我琢磨着,不对啊,虽然是给良娣买贺礼,可好像根本没买什么能讨女儿家欢心的物件。按成章和的性子,他也不该这么粗心啊!
“你就拿这些送给她吗?要不我们再四处去瞧瞧?”我旁敲侧击道,“如若我是她,看到你拿这些玩意来打发我,我一定会生气的。”
他用目光轻轻地掂量我,而后义正言辞道,“她才没有你这么小心眼!”
“……”
我可真是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可好像他这话还是没毛病。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这你不用操心,我自然会拿出很珍贵的物件,去给她庆贺生辰。你别想,你没有。”
“我……你……”要不是崔绍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瞧着,我都想上手去掐他,最后也只能悻悻地走向马车,无可奈何道,“我先睡一觉,回到宫以后,记得叫醒我。”
他也没多说什么,又转过头去低声吩咐了崔绍一些事,就跟着我上了马车。
这一程,除了马车还算舒适以外,其他的实在是让我难受。于是才上车没多久,我就很是惬意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成章和不温不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到了,下车。”
我伸手遮脸捂耳,“让我再睡一会儿,你先下车吧……”
没想到,他果真乖乖地下车去了,起身的时候,衣袖轻掀了一阵风,凉凉的,还挺舒服。
我睡得更沉了,我甚至觉得这马车要比我那床榻好,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哒哒哒,像极了雨声。
可好梦也没多长,红桑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马车,低声在旁唤我,听起来有些急切,“小姐,你醒醒,快些下马车吧!”
“别吵我,我还没睡醒,你待一边去。”我把头歪向另一边,避开这略显聒噪的催促。
红桑急了,又换了个位置,过来闹我,“小姐,你不能再睡了,太子殿下会不高兴的!”
一来二去的,哪里还睡得着,只能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无奈道,“行行行,我现在就下车!”
一天天的,连个觉都睡不安稳。
红桑见我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十分高兴,起先下了马车,掀开帘子等着我。
我弓腰站起身来,睁一眼闭一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不曾想,眼前的一幕,让我傻眼了。
猝不及防地又退了回去,红桑见我这般,又赶忙追进马车,“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红桑?我是不是看不错了?这是宜春宫吗?这好像是谢府吧!”我脑子有点乱,但刚刚我看到了,站在马车前毕恭毕敬等候的爹爹和阿娘。
“小姐,这就是谢府啊!”红桑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不过他看你睡着了,就没有让我告诉你。”
我到底还是没有太大的勇气,跑下车去,当面质问成章和,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幽默?
最后我硬着头皮,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红桑要扶,却被成章和给挡开了。
我一愣,死活都不肯让他扶我,甚至有缩回马车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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