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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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白珩顺着褚衍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见一支马队从远方的荒漠之上驶过,马队之中还掺杂着几辆马车,因而速度并不快,可以算得上是优哉游哉地慢慢地朝着凉州城的方向而去,他怔了怔,犹豫着开口:“是商队?”

褚衍的表情在此时已经格外的凝重,他盯着那支马队的方向看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是商队,是北夷人。”

“北夷人?”白珩突然明白褚衍的表情为何在转瞬之间变得如此严肃,因为如果这支马队真的是北夷人的话,按照他们驶来的方向,他们刚刚应该是到过南夏的边境。虽说现在并州已有军队驻扎,但在北夷与南夏接壤的地方,仍有他们顾及不到的小村落。北夷人靠游牧为生,不务农业,而现在秋收时节刚过,正是北夷人容易侵扰南夏百姓的时候,看这一队人马的架势,搞不好又有哪里的百姓遭了秧。

两个人来不及多言,各自翻身上马,朝着刚刚北夷人驶来的方向而去,刚刚的肆意洒脱全都消失不见,积压在心头的只有担忧。白珩忍不住想要求神拜佛,但愿一切都只是他们多想,北夷人只是恰好路过,只盼他们还忌惮南夏战神的威名,不再敢轻易掠边,又或者他们这一次扑了个空,没有任何的村落遭到侵扰。

然而当他们策马疾行抵达最近的一个村落时,白珩发现自己的希冀还是落了空。这是一个格外小的村子,视之所及不过十几户人家。他们在村口下马,轻轻地敲了敲第一户的院门,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白珩忍不住拧起眉,跟褚衍对视了一眼,二人牵着马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只觉得这村子空荡荡的,一路走过了好几户人家,却没有见到一个村民。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白珩稳了稳心神,跟在褚衍身后,穿过村里的小路,绕到了这个小村子的打谷场。

那是白珩从来不曾料想过的画面,随处可见的血迹映红了他的眼底,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近百具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打谷场,白珩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们一定死不瞑目。

他们世代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村落,日出而耕,日落而归,他们很少有机会离开这里,对于生活也就没有什么过高的奢求,只希望靠着自己的辛勤劳作让一家人吃饱穿暖,却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连活下去都成了不可能。

白珩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见到这样的画面,不,不止是见到,更是闻所未闻,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如此低劣残忍,为什么要对这个小小的村落里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此杀手?他眼里蓄满了泪,一双眼里写着惊惧,写着茫然,还有头一次涌起的对北夷人的滔天的仇恨。

褚衍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一双眼底写满了暗红的血丝,紧握着缰绳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他咬紧了牙关,半晌之后才哑声道:“以血偿血,以命偿命,那一队北夷人,谁也别想活着回凉州城。”

白珩的喉头微哽,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军,我想跟您同去。”

褚衍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了白珩一眼,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走吧。”

两个人重新上马,直奔大营。门口的岗哨看见刚离开不久的褚衍快马而来忍不住讶异,还不及反应,褚衍在马上用马鞭朝他指了指:“北夷人掠边,命梁副将即刻挑选二十名武艺高超的将士随我出发。”

岗哨领命迅速奔入营中传令,片刻之后,梁铮率一支小队骑快马从营中奔出,看见褚衍,梁铮在马上拱手:“将军。”

褚衍视线从这二十名将士身上一个一个扫过,沉声道:“一支北夷人小队刚刚屠杀了并州城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的一百余口百姓,现在正在返回凉州城的途中,我要你们随我前去,在他们到达凉州城之前,将他们尽悉杀掉,不管老弱病残,我要一个不留。”

褚衍的声音不高,却轻而易举地就激发了这些将士的热血,他们集体朝着褚衍拱手,应声道:“末将领命。”

褚衍调转马头,夹紧马腹:“出发!”

梁铮一甩马鞭准备跟上褚衍,却发现有一匹有些眼熟的枣红马紧紧地跟在褚衍马后,他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马上那人竟然是白珩,不由大惊,忍不住高声道:“白参军,我们此去是为了突袭,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在大营等我们归来吧。”

梁铮毕竟是知道白珩此次来到军中的前因后果的人,因而他并不像军中其他将士那般看不上这个身体瘦弱的世家公子,甚至还觉得人家好好的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子因为圣上的权衡博弈,被送到这荒凉艰苦的边塞军中,实在是有些倒霉。之前私下几次接触也让他对白珩印象不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为了这小公子着想,直接好心出言提醒。

谁料对方却并不接受他的好意,白珩用力地甩了一下马鞭,抽空回头看向梁铮:“梁副将放心,白珩心中有数,到了地方一定会远远避开,不会扯你们的后腿。只是……”白珩用力地咬紧了下唇,“我要亲眼看着这些北夷人血债血偿!”

梁铮认识这小公子已有一段时间,确实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如此肃杀认真的情绪,他一向澄澈的眼底此刻微微泛红,里面写满了仇恨,对北夷人的。

梁铮想到刚刚将军口中那队北夷人屠杀了一整个村子百余口的性命,想也知道刚刚白珩见到了什么样的场景,这对一个不谙世事天真善良的小公子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种剧烈的冲击。想到这里梁铮也不在多言,只是朝着白珩拱了拱手,拍马继续前行。

从大营到凉州城自有一条近路,加上刚刚那队北夷人带着劫掠来的粮食,速度缓慢,一行人策马狂奔没过多久就远远地看见了那马队的影子。褚衍最先勒住马,朝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做了个手势,二十名将士立刻四散开来,从四周朝着那队北夷人包夹而去。

褚衍的目光最后落在白珩身上,白珩朝着褚衍拱手:“从瑾弱不禁风无力杀敌,只能在这里静候,还望将军带上从瑾的那份。”

褚衍微微点头,他一直冷硬的脸上此刻稍微柔和了一点:“照顾好自己。”语落,他已拍马而去。

以白珩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荒漠之上发生的一切。这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屠杀,正沉浸在顺利掠边的喜悦之中的北夷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不慌不忙地朝着凉州城进发,在距离凉州城外不过十里的地方,被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二十余名能征善战的南夏将士围住,还来不及反抗就被闪着寒光的长剑割破了喉咙,鲜血染红了慢慢黄沙,前一刻还欢天喜地的北夷人来不及呼救就没了气息。

梁铮所选的这二十名将士皆为军中之佼佼者,身体强壮,反应迅速,曾跟随褚衍四处征战,无数次浴血厮杀,从北夷人的弯刀之下捡回一条命来。他们对北夷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所以动起手来丝毫不手软,片刻之后一队北夷人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褚衍骑在马上,俯视着满地的尸首,下令道:“割下他们的头,带回去祭奠那百余名被他们屠害的百姓。”

众人领命下马,褚衍慢慢收回了视线,身上的肃杀之意慢慢地散去,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那个一身白色长袍的少年正骑在马上,遥遥地望着他们的方向。褚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将沾染了鲜血的长剑擦干,慢慢地推回剑鞘,马头调转朝着白珩的方向驶去。

白珩骑在马上,微微垂下眼帘,他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戮,却觉得内心平静无比。夺其命削其首,如此残暴的行为一定让北夷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可白珩却觉得远远不够,因为他们现在哪怕杀掉了整个凉州城中的北夷人,那一整个村子百余口人也依旧无法再活过来。

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为何有人要从军,他们为的可能不是什么开疆扩土,忠君报国,可能为的只是最简单的目的,守护那些无辜无害,只想平平凡凡活着的普通百姓。为了让他们不受敌寇侵扰,为了让他们不用担惊受怕,为了让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家里认认真真地活着。而这些,大概也是褚衍这个南夏战神一直以来真正所做的事情。

褚衍的马在白珩面前停了下来,还不及开口,只见白珩放开了手中的缰绳,从马上翻身跃下,抱拳拱手:“白从瑾代那百余口冤魂,也代我南夏成千上万的百姓,多谢褚将军大义。”语落,他躬身朝着褚衍深施一礼。

褚衍看着白珩,神色莫变,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我既没有一举驱逐北夷人收回失地,也不能护我边境百姓安稳,让他们在自己家门口被人劫掠了粮食,夺取了性命。褚衍不堪此等重谢。”

白珩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微微闪着光芒:“人无完人,将军虽被奉为战神,但毕竟是个凡人,凡人就难免有误。即使如此,将军为我南夏百姓所做所为,也足以撼天动地。至于北夷人,此次北伐,必将要他们将从我南夏所侵所占尽悉奉还。”

褚衍安静地听白珩将话说完,慢慢勾起唇角,朝着白珩点头:“好,我保证。”

后并州方志记载,南夏三年秋末,蛰伏了一整个夏天的北夷人终于又恢复了对南夏边境的侵扰,他们对并州城几十里外的一个村落进行劫掠,并残忍屠戮全村百余口普通百姓,后被并州总管上柱国大将军褚衍亲率一支二十余人的小队将前来掠边的数十名北夷人杀死在凉州城外十余里处,并夺其首级,带回并州城。

几十个滴着血的首级被褚衍一行人直接带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村落,他们将打谷场内的尸首就地安葬,将那几十个人头祭在灵前才完成使命一般返回了并州城。

这一日所经历的一切太过沉重,直到到达总管府白珩都无法从那种积压在心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褚衍察觉到白珩的面色苍白,不由想起这人毕竟大病初愈,晨起又被自己逼着站了一刻钟的马步桩,面色不由柔软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待会用了晚饭就回房休息吧。”

白珩朝着褚衍道谢,只觉得自己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乏力之极,简直就像又回到了自己刚刚到达并州城的那日,不,或者比那一日更为辛苦,因为那一日身体虽疲累,但毕竟心情算得上愉悦,然而今日……

白珩匆匆吃了口晚饭,泡了个热水澡就倒在了床榻上。疲惫几乎吞噬了他的意识,眼皮也愈发的沉重,白珩慢慢闭上眼,映入眼前的却是一片刺目的暗红色,还有厚重的血腥味时刻萦绕在鼻尖。那些原本质朴辛劳的面孔一个个变得僵硬,最后变成了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在白珩的眼前转来转去,迟迟不愿离去。

白珩忍不住睁开眼,刚刚睡梦中的一切慢慢地散去,映入眼底的是床顶熟悉的纹路,白珩慢慢地松了口气,坐直了身体。他盯着床顶发了会呆,最终还是翻身下床,点燃了书桌旁的蜡烛,摊开纸墨,提笔开始书写。

他到达并州城已有大半个月,每日分外忙碌,连想要给白玝写一封家书都抽不出时间。既然今日长夜漫漫,自己无心睡眠,便索性不睡了,借着这个藉由给白玝写封信报个平安,也讲讲自己这一路朝着西北而来的所见所闻。

到达并州城之后所经历的一切对于白珩来说都足够新奇难忘,而给白玝的这封信无疑成了一个倾诉口,让他可以慢慢地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并且与人分享自己的感受。要说的事情太多,要谈的感受也太多,白珩这一写就是小半个时辰,手边写好的纸张也越来越多,他终于写到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白珩写的正入迷,房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直叫他整个人一惊,握笔的手一抖,一大滴墨水直落在纸上,白珩来不及去处理,抬起头就看见褚衍正站在面前,不由讶异:“将军,您怎么来了?”

褚衍的表情有一刹那的难堪,但他还是飞速地调整过来,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蜡烛:“我以为你又忘了熄灭烛火便过来看看。”他的视线落在白珩书案上,疑惑道,“这么晚不睡,在写什么?”

明知道以褚衍的角度是看不清纸上所写的东西,但白珩在他望过来的那一刻还是立刻伸手遮住了面前的纸,他此次家书所述皆是在并州城所发生的事宜,其中避免不了的是自己对褚将军的倾慕与敬佩。有些话他跟别人说出来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但如若拿出来给当事人本人看到,自己大概没什么颜面再面对褚衍了。

见对方遮掩,褚衍更是讶异,但顾及到少年的心情还是没有伸出手,只是疑惑地发出一个鼻音:“嗯?”

白珩装作顺其自然地整理书案地样子将这些书信收好,才回道:“到并州已有一段时日,想趁着今日有空写封家书给家里报个平安。”

褚衍了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再介意白珩的遮掩,开口道:“这是应当的。是我疏忽了,我无牵无挂便也想不到你首次离家,家里人势必担心的很,早就该写封信送回京中。正好这几日我有奏表要专门遣人送到宫中,顺带帮你将家书送到魏国公府。”

白珩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将军关照。”

褚衍摆了摆手,视线忍不住落在白珩脸上,思索了一下道:“家书明日再写也来得及,为何不早些休息?”

白珩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褚衍一眼,最红还是诚实地回道:“睡不着。”

褚衍微微皱眉,他久经沙场,今日虽然经历颇多,但总能很快地调整情绪,但对白珩来说,那四处蔓延的鲜血,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都成了他无法安眠的由头。褚衍想了想,便开口道:“你尽管回去睡吧,我守着你睡了再离开。”

白珩瞪圆了眼,似是没有料到褚衍居然会如此体贴入微,急忙摆了摆手:“不不不,将军劳顿一天才应当回房早些休息才是。”

褚衍不由分说地拉过白珩,推着他进到内室:“如若想让我早些休息,不如早些入眠。”

白珩知道自己再无法推拒褚衍好意,只能乖顺地躺在床上,看着褚衍再床头坐了下来,高大的身形在他身上投下阴影,竟意外的让人觉得安心。

白珩微微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刚刚不知是不是那封家书写的太过忘情,竟然觉得困意全无,清醒至极,强迫自己闭了一会眼,白珩终于忍不住又慢慢地睁开眼,刚好对上褚衍的目光,稍微瑟缩了一下,又忍不住看了过去:“将军,你当时害怕吗?”

褚衍眨了眨眼,思绪转了一下登时明白白珩口中的当时是指当日他第一次看见今日这般的血腥,看见满地的尸体,第一次用自己的性命去体验战争体验生离死别之时。褚衍视线飘忽,脑中转了几圈才从无数次征战沙场的画面之中找到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时褚衍也不过十余岁,他父亲是先帝手下的一名英勇战将,战功卓越,对唯一的儿子要求甚严,在一次与北夷的征战之中直接将十几岁的褚衍带上了战场。那时候褚衍习武已有多年,但日常练武跟疆场之上以命相搏区别甚远,褚衍几乎来不及思考,安全靠着本能,最先避开了一支射向自己的长箭,然后就被卷入战团,开始了与凶残的北夷人的厮杀。

褚衍当时年纪太小,又有亲兵关照,几乎立刻就引起了北夷人的注意,更多的人冲到他身边,妄图杀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为求自保,褚衍杀掉了一个又一个想要杀掉自己的人。

他的衣袍之上溅满了鲜血,他的长剑在混乱之中被夺走,而他的手里握着的是半截不知从哪来夺来的断枪,他的脚下躺了一具具尸体,有被他所杀的北夷人的,也有为了保护他而丧命的亲兵的。至于他怕不怕?他当时大概已经被剥夺了这种情绪,他没有怕的资格,因为只要他心生畏惧,他就将成为一具尸首。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就一步一步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少年,走向了今日无所畏惧的褚衍。

褚衍从回忆之中慢慢将自己剥离出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说这么多话,而内容居然是关于自己的过往,这是连梁铮这种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曾知晓的事情。面对白珩的时候,他突然按捺不住,毫无保留地将这些讲述出来。

那次开始他算是进了军队,一次次征战,一次次死里逃生。后来父亲因意外而丧生,他就彻底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守护一方百姓,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南夏战神。

白珩安静地听着褚衍说那些几乎不曾被提起的过往,在恰当的时候给与适当的回应,让褚衍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故事讲了大半,直到看见白珩的一个呵欠,他才终于停了下来,伸手在少年的脸上捏了一下,缓缓地开口:“睡吧。”

白珩轻轻地点了点头,困意再次袭来,他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多日之后,白珩的家书跟随奏报一起抵达都城,送到了魏国公白府。

白玝刚刚下朝归府正在书房处理事务,书房门突然被叩响,仆从将书信送了进来:“大公子,小公子的家书。”

白玝抬起头,唇角微微露出笑意,顺手将厚厚一沓书信接了过来:“这个臭小子,离家快一个月了终于想起寄封家书回来了,也不知道在那边到底怎么样。”

仆从笑着回应:“小公子素来聪慧机敏,又是褚将军亲自向圣上求的小公子为参军,自然会念在圣上与国公的情面上对小公子多加关照,大公子不必忧心。”

白玝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从瑾第一次离家,我怎么可能不忧心。”他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仆从小心地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房门,房间内恢复了一片宁静,白玝顺手将书信展开,露出熟悉的字迹。

白玝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那个他恨不得永远呵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少年终于还是背井离乡到了一个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他在书信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的语气介绍自己到达并州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军中的生活,塞外的气候,还有似乎无处不在的褚衍。

白玝觉得有点欣慰,但隐隐地还有一点心酸。白珩能够如此适应边塞的生活让他的担忧散去不少,但这种没法将白珩的生活掌握在手掌之中的感觉又让他隐隐觉得不安。他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自己大概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情,白珩不再是那个幼鸟,他早晚要展开自己的羽翼。

白玝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信,眉头慢慢拧了起来,如果说塞外苦寒他只是担心白珩的身体,但这时不时爆发的小规模战役就让白玝无法忍受,他可以允许白珩吃点苦,却没法接受他的生命安全无法得到保障。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白珩又一点武艺不通,送到战场上……白玝觉得自己无法容忍那种场景。

白玝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将整封书信读完,顺手摸过手边已经凉透的冷茶喝了一大口,倏地起身,拉开房门对着外面吩咐道:“即刻命人备车,我要进宫。”

德阳殿。

伏湛正在批阅褚衍的奏报,贴身内侍推开殿门走到伏湛面前:“陛下,中书侍郎求见。”

伏湛抬起头,微微讶异:“这个时候入宫又是什么事儿让他进来吧。”内侍领命下去,伏湛合上手里的奏报,朝着殿内伺候的其他内侍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不用进来。”

久在德阳殿内伺候的内侍早已习惯了只要中书侍郎入宫,殿内就不留他人,一个个低着头慢慢地退了下去。

白玝进到殿内殿门从外面缓缓地关上,白玝跪地行礼:“臣白玝叩见陛下。”

伏湛伸手朝着另一侧指了指:“坐吧。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入宫,朕不是听说你那弟弟从边关捎了家书回来,看起来适应的还算不错”

白玝跪在地上固执地不肯起来,他朝着褚衍拱手:“臣跪请陛下放臣弟返乡,如若白家必须有一人到军中去,臣好歹自幼习武,骑射皆通,愿代臣弟到褚将军帐下,替陛下征讨北夷,开疆扩土。”

伏湛的眉头慢慢地皱起,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朕刚刚观褚将军奏报,提及前几日他率人与北夷掠边的小队发生了冲突,但褚将军并未提及白珩,你突然有这种请求,是因为你弟弟也牵扯在其中”

白玝垂下眼帘:“是。”

伏湛安静地打量了白玝一会,半晌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朕答应你,出征北伐之时将白珩召回都城,也会下诏令给褚衍,命他在并州对白珩多加关照,绝不让白珩涉险,这次这种事情也不会再让白珩涉及,这样你可否能够安心?”

白玝慢慢地将头叩在地上,沉声道:“臣代臣弟叩谢陛下恩典。”

伏湛挥了挥手:“现在可以起来了吗?朕刚刚正在看褚将军奏报,其中涉及不少边关军报,正好你来了与朕一起讨论讨论。现军中粮草充足,三军一直战备,朕预计开春之后出兵北伐,你意下如何?”

白玝从地上起身,双手从伏湛手里接过了奏报,在下首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慢慢地翻看起来。他一言不发,伏湛也并不着急,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拄着下巴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玝,只要提及正事,他总能飞快地调整好情绪,这么多年来,他跟在自己身边,是最了解自己野心跟抱负的人,满朝上下人人皆有私心,或为家族长盛,或为升官发财,即使是魏国公或者是太子母家,也未尝不是盯着自己身下的这个位置,却唯有白玝一直全身心的站在自己这边,愿意陪自己去开疆扩土开创一代盛世,这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

伏湛目光落在白玝身上,思绪却慢慢飘散,他回想起自己幼时与白玝第一次见面,那时他是备受先帝宠爱的太子,而白玝是先帝宠臣白懿府中的长子,少年英俊,兼资文武,第一次跟随白懿进宫面圣不卑不亢,毫不怯懦,先帝问话他便大大方方的回答,到最后获得先帝赞赏,朝中诸臣称赞。

那个时候伏湛就想,自己要将这个人招揽到自己身边,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也真的实现了。再之后……

“陛下。”白玝突然出声将伏湛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他记忆里那个少年慢慢地与眼前这个青年重合,忍不住舒了口气,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怅然,对上对方的眼睛,随口应道:“如何?”

“臣以为陛下计划可行。”白玝道,“只是还需命褚将军对北夷人多加防范,虽说并州之战使北夷人对我南夏心生畏惧不敢再轻易冒犯,但在大军正式出征之前,这种被掠边屠村的事情还是尽可能不要再发生,临近边境的几个村落最好也向南内迁,不然战乱起,苦的还是百姓。”

伏湛点头:“朕自会嘱咐褚将军。具体出征计划还要再多加讨论。”他抬起头朝着殿门口看了一眼,“临近晌午留在这儿陪朕一起用膳吧。”

白玝将手里的奏报合起,抬头看了伏湛一眼,也不推拒:“那臣叩谢陛下恩典。”

伏湛轻轻摇了摇头,吩咐人准备午膳进来。白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刚要跟伏湛说话,伏湛的贴身内侍匆匆进到殿内,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白玝的表情在一刹那间有些不自然,他朝着伏湛躬身施礼:“那臣还是告退吧。”

伏湛挑起眉:“为何要告退?不是说好了陪朕一起用午膳吗?”他转过头朝内侍道,“请太子殿下进来吧。另外,吩咐人告诉御厨再加一道补汤给中书侍郎。”

内侍领命慢慢地退了下去,白玝抬起头看了伏湛一眼,最终只是在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提要告退的事情。

大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在伏湛面前跪了下来:“儿臣叩见父皇。”

伏湛摆了摆手:“烈儿平身吧。”

太子伏烈直起身体,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一旁的白玝,白玝淡淡地回应少年的视线:“臣参见太子殿下。”

伏烈的目光在白玝身上停留了许久,各种情绪从眼底闪过,才慢慢地开口:“中书侍郎不必多礼。”话落他才终于收回视线,朝着伏湛道:“儿臣不知中书侍郎在,不知是否打扰了父皇商讨正事。”

伏湛朝着白玝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无碍。临近午膳时辰,烈儿这个时候前来是有何事?”

“儿臣今日与舅舅到郊外狩猎,亲手打下一只鹿,专程送来给父皇尝尝鲜。”伏烈面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仰起脸看着伏湛,眼底分明写着期待。

伏湛笑了起来:“看来烈儿今日的骑射/精进了不少,朕心甚慰。”他转过头朝着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命人将前几日他们送来的今年的新茶给太子拿一份。”

伏烈叩谢恩典,抬起头朝着白玝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而后慢慢地收回视线,“儿臣告退。”

白玝面无表情地看着伏烈退出了大殿,殿内又剩下他和伏烈二人。他微微垂下眼,伏烈现在的年纪正好与当日他第一次见到伏湛时年纪相当,但他在长相上肖母,外貌上看不出太多伏湛的影子,至于内里,他情绪如此外露,在大事之上又少了一些决断,比起十几年前的伏湛来说,还差的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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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总算写完了!

多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无以为报,只能把这个故事讲好。今天太忙了来不及修文了。可爱幽继续哭唧唧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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