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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白珩回到都城之后,着实清闲了一段时日,他依旧挂着一个参军的虚职,除了他自己读的兵书,却再也跟这个“军”字挂不上一丁点的关系。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认识褚衍之前,每日跟在府里看看书,进宫陪伏焕玩上一会,或者带着银七在城里随便转转。当然,大多时候为了在城中四处淘换他从未见过的兵书。

但其实褚衍对他的生活已经造成了天翻地覆的影响,即使日子再闲适,他每日的作息仍与在军中时无异,每日清晨起床先到花园里习武锻炼,用过早膳之后练一个时辰的字,睡前要看一阵兵书。这是他与褚衍在一起之后养成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将会一直陪伴他,就像褚衍这个人也一样。

西北战事随着白珩带回来的那封降书而彻底告一段落,褚衍得到旨意正式坐镇西北全权负责起与北夷人的谈判与受降,而都城之中,又开始了新的暗涌。因为外忧而不得不蛰伏的征和帝伏湛终于开始着手解决他心中的内患。

自前朝以来,世家大族在朝堂之中就垄断着高位,各种势力相互勾结,一度连前朝的皇帝都不得不依附仰仗其支持,这对任何一人帝王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事情。因而虽然是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先帝继位之后,仍是想尽办法将兵权收归到自己手中,但这些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地位并没有完全受到影响。在伏湛开恩科选官之前,这些世家大族之中的出身的子弟享受高官厚禄,垄断政权,却不愿涉身实务,不思进取,政务荒怠实属常事,朝中尚且如此,地方就更是。地方高官也多是来自世家大族,自恃有所仰仗,更是荒唐不已,百姓遭受的盘剥更甚,不然河西一地何至于因为一次蝗灾就引起□□?

伏湛从来不安于做一个守成的皇帝,他的野心,他的抱负就决定了他早晚要对这些世家大族开刀,之前开恩科取士就是一个开端,而现在,外患已除,他终于空出手来也该收拾一下他的朝堂。

但伏湛心中也清楚,这些世家大族从前朝绵延至今,并且因为所谓的世系源流而相互勾结,想要彻底驱除他们的势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稍有不善,甚至会引起反噬。

因而几经思虑之后,伏湛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改官制。新设九寺五监,归伏湛直接管辖,看似对原有的官制部门没有影响,但其实,九寺五监所辖事务与尚书六部多有重合,表面看起来,尚书六部主管,但具体事务却是由九寺五监负责,更重要的是,九寺五监所有的官员都由伏湛亲自认命,与那些世家大族没有一点关系。

伏湛打算由九寺五监开始,一点一点架空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的职权,将那些本就该属于他这个帝王的势力重新收回到自己手中。

然而这一切进行的并不会那么顺利,九寺五监初设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反对,毕竟伏湛的目的已经不能再明显,从开恩科选官,到现在新设部门架空尚书六部,这些世家大族又怎么能忍受自己手中的势力被一点一点剥夺?因而新晋的官员初上任就遭到了各种明里暗里的为难与反对,连带伏湛接连数日里都跟着烦闷不已。

然而麻烦远不止这些,还没等伏湛彻底理清朝堂之中的麻烦,就又收到了来自洛口的奏报,河西□□的残党逃窜至此,就地发起号召,经也组起了一支不小规模的叛军,就势攻下了洛口仓,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获得当地更多人的支持,隐隐竟然有了超过先前河西□□的势头。

先前两次北伐在民间征集粮饷导致百姓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伏湛是预料到的,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竟然会到这种程度。他原本以为现下战事已经结束,在民间减免赋税,休养生息,以南夏现如今的国力,有一两年的时间足够恢复。他无论如何没有料想到的是,他征集粮饷本是为了平定北夷,解决外患,但到了地方层层盘剥之后,却将很多人逼上了绝路。

但不管怎么说,叛乱又起,若是由着这叛乱继续扩散,这南夏外患刚除,内患又起,归根结底,难以生存的还是无辜的子民。

“陛下,中书令求见。”内侍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打断了伏湛的思绪。

伏湛放下笔,看了一眼刚刚拟好的圣旨,开口道:“传。”

大殿门缓缓地推开,白玝大步走了进来,照例是行礼请安,得到回应之后,再起身,垂手立于伏湛面前。

伏湛抬头朝着他露出一点笑意,示意他过来。白玝也不推辞,站到御案后,低头看了一眼伏湛面前的圣旨。

伏湛道:“现今战事已平,也该给各地百姓些活路,朕已责令各地,根据当初被征粮饷情况,酌情减免赋税,若遇灾害,百姓无以为继的,开官仓放粮,河西与洛口两地的叛乱,绝不能再有第三起。”

白玝抬起头,朝着伏湛拱手:“陛下圣明。”

伏湛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朕若真的圣明,又何至于有今日?”

白玝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既然民间如此,朝中……是不是要暂缓?”

伏湛知道白玝所指为何,他点了点头:“一个九寺五监就引起如此大的反噬,看起来朕就算想继续下去,也难以为继,只能暂且如此,后续的举措,待九寺五监在朝中稍稍立得住脚之后,再继续吧。另外,朕打算,以大败北夷为据,在朝中大肆封赏一次,封几个虚官闲爵,就当是给那些人一个安抚。”

白玝微微蹙起眉头,伏湛前些日子的举措在朝中已经引起了巨大的波动,如若不稍加安抚,只怕后患无穷,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伏湛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起身伸了伸胳膊,走到铜镜旁,朝里面看了一眼,突然道:“葱玉,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日子,朕好像苍老了不少。”

“陛下正值壮年,又何来苍老一说?”白玝不赞同地回道。

伏湛笑了一下,突然抬手解开了自己束起的发,如墨般长发散落下来,落到伏湛明黄色的衣袍之上,而后白玝就看到那发间藏着的斑斑点点的浅白,那颜色并不算明显,也并没有多的离谱,只是就那星星点点直刺的白玝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他说伏湛正值壮年所言非虚,伏湛虽比他稍长了几岁,但也刚过而立之年。只是不知何时起,这无边无尽的万里河山,早已成为他的负累,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

“葱玉。”伏湛轻轻开口,“朕最近偶尔会想,即使身为天子,别提万岁,又有几个能长命百岁?朕有朝一日若是真的死了,留下这样的朝堂,这样的家国,大概是既无颜见先祖,也没办法跟后世交待吧?”

白玝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仿佛哽住,半天他才低低开口:“陛下,陛下才继位五年,就已经平定了北夷,如此功绩已是前所未有,况且,陛下还年轻,来日方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伏湛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朕大概是真的有点老了,所以近些时日总是伤春悲秋起来。回想起朕初继位的两年,只觉得有用不完的雄心壮志,而现在,更多的是觉得,有心无力吧。”

白玝垂下眼帘,一直看着自己的鞋面,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陛下头发散了,臣为您重新束发吧?”

伏湛侧过头看向白玝,唇边的笑意慢慢升起:“好。”

自伏湛登基以后,白玝一直恪守君臣之礼,二人之间少有这种近乎是逾越的举动,因此让伏湛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背对着白玝安静地坐好,从铜镜中看着那人拿着木梳一点一点为自己顺着发。

早些年间的时候二人也是有如此亲近的时候的,那时候他还只是太子,那时候他也还没有娶白琼。白玝随他一起去平乱,在军中二人吃住同行,几乎形影不离。为了不显得被特意关照,那次出征他身边一个内侍都没有带,因而他的饮食起居很大一部分都是由白玝来照顾,当然也就包括了束发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伏湛就这么盯着铜镜之中的倒影,直到他意识都有些恍惚,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好像他什么都还没有错过。他们都还年少,都有大把的时光,有可以期许的以后。

“陛下,梳好了。”白玝突然开口,打断了伏湛的思绪。

伏湛微微闭眼,掩盖眼底隐隐约约的湿意,再睁开,又变回了那个精明强势的帝王:“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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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开头那些可太难写了。朝堂啊,打仗啊,这些东西我都不怎么擅长,加上是架空的,所以大家别较真儿,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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