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仪的掌心还在微微发麻,她刚才那一巴掌使出浑身的力气,尽管如此,一巴掌也难以平复她愤怒。
苏玉自知打不过展心仪,又有白石远在场不敢胡来,委屈地拉着赵明诚哭哭啼啼道:“明诚,你看她嘛……”
赵明诚脸都气绿了,一把甩开拉着他撒娇的苏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怪她活该挨打,忙又好言好语地向展心仪道歉:“真是对不起啊心仪,小玉她年纪小胡说八道。”
“不会说话只是智商问题,和年纪没有关系。”一旁冷着脸的白石远发话了,他也是被苏玉的话气得不行,极力克制着,眼瞅着展心仪一巴掌甩过去,吭都没吭一声。
赵明诚忙不迭地点头称是:“白总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管管她。”
“我们走。”白石远却懒得连一个字都不舍得多余扔给他,带上展心仪,一脚步入水汽如织的夜色中,茫茫的黑色里弥漫着若隐若现的白雾,挺拔俊秀的身影旁紧跟着一抹瘦削的影子,直到消失不见……
展心仪的酒劲儿通常出现的很晚,折腾了一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还喝了那么多酒,上车之后关紧车窗,打开通风暖气,暖烘烘的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又软又舒适,很快眼皮子就开始不听使唤,嘴巴里反上来的酒气也越来越浓郁,脑袋耷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睡着了……
车子才开出去不到一千米远,连赵家所在的富人小区都还没有开出去,旁边副驾驶位置上的展心仪就已经开始打呼噜,一声高一声低,抑扬顿挫交错有致,呼吸声变得沉重缓慢,想必是真的累了,才会不管不顾地在车上睡起来。
白石远绕了一条远路,可以让展心仪睡觉的时间更长一点。
眼白的余光能看到一点点展心仪的脸,头靠着厚厚的车窗玻璃,呼出温热的气体落在玻璃上,晕出一朵水汽凝结成的花,白净的侧脸,柔软的头发,细腻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触感。
她身上有很多特点,都和她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性格不太相似,和她小时候的样子一样,变得只有轮廓的大小,而记忆中的她,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阿远乖,在学校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哦。”幼稚园门口,一位穿着香芋紫色长裙,白色高领针织衫的女人在安慰着一个胖嘟嘟很可爱的小男孩。
可能是因为周六周天刚刚过去的日子,小男孩还不想回到学校里去,其他小朋友都已经跟着老师进教室开始做早操了,他还在教室外面,拉着妈妈的手不想让她走。
“阿远今天怎么了呢,妈妈今天还有工作要忙啊,等你放学了,妈妈第一个来接你好不好?”
听了女人的保证,小男孩紧紧抓着她的手指头才松开了两个,并没有全部松开,乖乖地点了点头。
“乖,快去找老师吧。”女人在小男孩嫩嫩的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嫌不过瘾又捏了一把,小石远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朝老师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已经做完早操,短暂的休息时间,幼儿园的小朋友三两成群地在一起玩儿各种小游戏,小石远还沉浸在想念妈妈的悲伤情绪里,没有和小朋友一起玩儿的他,一个人默默地独自坐在窗台上,脸上有眼泪水干涸的痕迹。
“我刚才看见你妈妈了。”
小石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声音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才知道原来刚才窗台上还坐着另一个人。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闷闷不乐地看着地板。
“你妈妈好漂亮哦。”女孩眨巴着乌黑水灵的大眼睛。
他会一直记得那双眼睛,从见到女孩的第一次就在他脑海中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那双眼珠子圆圆亮亮好像玻璃珠子的眼睛,倒映着那天倾城明媚的日光和棉花糖一样甜丝丝的白云。
“可是你和你妈妈长得不像喔。”女孩接着又说道。
已经不止一个人对小小年纪的他说过类似的话,大人们喜欢开玩笑地逗他玩儿说他和爸爸妈妈长得不像,不是亲生的,说者无心,逗小孩子玩耍而已,大人以为的玩笑话,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孩子却都记在了心里。
甚至这种怀疑一直伴随着他到成年之后,他都还会怀疑当年大人们真的只是开玩笑还是在变相地告诉他真相。
“哦。”小石远话少得可怜,女孩儿叽叽喳喳地说一大段话,他也只会回答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语气词。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玩儿的原因。
“你爸爸呢?”别的小朋友都嫌白石远沉默不爱玩闹不愿意跟他玩,只有女孩怕他一个人待着会孤单。
“我不知道。”小石远眼睛里的神色愈发的黯淡,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垂着,“他应该很忙吧,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他了。”
爸爸这个字眼,在白石远和童年有关的记忆当中很模糊,只记得那时候的白振华很忙,是真的忙,白氏才刚刚站稳脚跟,正是开疆拓土的机会,白振华几天天天都在外面,很少回家。
关于爸爸的记忆,还是在白石远升入初中那年才开始逐渐清晰的……
“你爸爸一定是工作很忙所以才没时间陪你的。”女孩小小的年纪却用老成地口吻安慰着失落的男孩,往白石远的身边挪了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搭着他的肩膀,“我爸爸也很忙,我跟着奶奶住,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小石远听到这儿才抬起头来,他看着对面女孩笑盈盈的眼睛和樱桃红的嘴巴,原来还有和他一样孤单的人,可是她每天都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像没有父母陪的样子。
“你会觉得孤单吗?”
“有一点。”小石远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没关系,有我在。”女孩突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握住了他微微发凉的手。
白石远一愣,记忆里除了和妈妈和照顾他的方妈之外,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亲密的肌肤接触。
从小就发自内心地抵触和陌生人接触,懒得对不熟悉的人笑,也懒得和自己不想搭理的人讲话,一直追随着内心的感受,随心所欲任性妄我。
可是却不抵触女孩碰自己,她的小手很暖暖的,和妈妈手心的那种干燥的温暖还不同,好像被一团软软柔柔的棉花包裹着一样。
那次的牵手是第一次,后来幼稚园毕业的时候老师让小朋友们互相亲亲的时候,她吻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吻的白石远,也是他的第一次。
仔细这么一想,白石远突然觉得很奇妙,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第一次和女生牵手,第一次被女生亲吻脸颊,第一次……竟然都给了身边这个女人。
这种时候不是该女人哭哭啼啼地要求男人对她负责才正常吗?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白石远,忽然有种此生都想赖着她的冲动,两个人的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
白石远慢慢地开着车子,兜风一般不急不慢地往家中开,等红绿灯的间隙便扭头看一眼副驾驶位上歪三扭四睡相很差的女人,嘴角悄无声息地浮上一丝笑意,像一滴水珠砸落到平静的湖面上,漾开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绿灯一亮,车子启动的瞬间,展心仪被强大的惯性震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半只眼睛,看了眼周围一切正常,吭吭哧哧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撞上她惺忪的睡眼时,白石远立马收回嘴角的笑意,展心仪可能压根就没有看到他在哪儿就继续昏睡过去了。
听着耳边渐渐响起沉重均匀的呼吸声,白石远又是好笑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连莫离都记得,却不记得他,没良心的家伙……
白石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那么久远,久到已经开始慢慢发黄的记忆还执迷不悟。
他知道自己怀念的不是童年无尤无怨的时光,而是一种感觉,怀念曾经的陪伴和温暖。
小时候总听大人安慰自己,都会好的,所以他等啊等,好不容易长大了,才发现原来小时候那段短暂的美好时光所拥有的温暖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他没有等到大人们口中的越来越好,等来的却是母亲的早逝,没有等到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周末的时候和父亲一起去游乐场玩儿,等到的却是如今和白振华僵硬尴尬的父子关系……
白石远不死心地问过展心仪,还记不记得她小时候在哪里上过幼稚园,展心仪的回答差点没把他气死,她说那么早以前的事儿怎么可能记得,全然没有看到白石远铁青的脸色和抽搐的嘴角。
一路上在汽车的颠簸中越睡越熟的展心仪,到了下车的时候已经睡得死死的,白石远连喊了她好几声,她躺在那儿就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没办法,白石远只好用手推了推她,展心仪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皮,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眼尾的眼线都让她揉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这么快就到了。”展心仪打了个哈欠,眼前的光景被眼底的水雾折射成一片朦胧的幻象,她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嘭地一声用力甩上车门,撇下白石远一个人,闷着头朝前走,一心只想快点回到自己温暖的大床上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展心仪!”
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了,展心仪早就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出,一心知想睡觉的她,刚刚睡醒还有起床气,没有耐心地转过头,刚要烦躁地开口问干什么,脑袋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淡冷冽的冷香水,微微的酒精味,混浊着隐隐约约的烟草味几乎压过了他身上的原本的味道,胸膛里滚热的温度蒸腾着气体加速地流动,争前恐后地钻入展心仪的鼻息中。
强烈的男人也行味道和滚烫的温度惹得展心仪内心小兔乱撞,几乎要跳出腔子。
她本能地想后退,却被他霸道地揽入怀里。
他的双臂像锁链般牢牢地钳固着她,火热的温度透过胸前衣服熨烫着展心仪敏感的皮肤。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却显得那样没有力气而徒劳无功!
刷的一下,展心仪的脸变的如同火烧。
难道……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