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是北静王爷专属的车辇,怪不得这般大气磅礴。一开始,黛玉听闻是王爷用的,心底有些纠结,后莫萧直言王爷早已想到,已着人将内里装饰完全更换了新的,方打消了她的不适。
“终归是要回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想起没得烦恼人……王嬷嬷里怎么样?”黛玉早已把贾家抛在脑后,丝毫不愿再去想,恨不得当即忘掉这些日子的不愉快,如今只担心爹爹那边,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春纤在厢门口拨拉着银霜炭,自得其乐,这炭在贾府中又岂是她这等小丫头能碰的,新鲜有趣。而相比之下,紫鹃却是表情有些落寞。
黛玉看在眼里,知道她还是念着宝玉。实际上黛玉早已想过,若紫鹃稳了心思,则留在林家,日后为她寻个好归宿,若是不成,便让她跟了车马回贾家就是了,强扭的瓜不甜,人要是真的死心塌地了,眼中便再无其它的选择。
“姑娘放心吧,王嬷嬷就在后面跟着的那辆车里,年纪大了,不如我们灵活,还是让她歇着吧。”雪雁跪着整理榻边垂下的被角。
“马车终究不如平地稳当,那时坐船还好些,你们几个伶俐,若是王嬷嬷不小心闪到,极易伤了腰,算你这次细致!”终于要回家了,黛玉心情不错,打趣雪雁,又道:“二哥哥说王爷的车里有书,你随便找一本来拿给我看。”
“是!”雪雁得了夸奖,美的不得了,要知道姑娘整日说她脾气性子不稳妥的。
“宝二爷?”紫鹃纳罕。
“不是宝二爷,是莫二爷。”雪雁瞄了紫鹃一眼,耸了耸肩。紫鹃不再言声,只静悄悄坐在一边。
“哎呀!”雪雁一声惊呼:“这也太全了!王爷安排的真是周全!”车厢正中一个固定的方桌,四面皆是落地的小柜子,有的里面满满的放了好些诗集,有的则是针织女红的百色针线等等。
“真好看!”春纤也凑过来,轻轻摸着缠的五颜六色的丝线,亮亮的,贾家工房里可没有这么好看的。
“还不快找本书来,诚心要闷着我呢。”黛玉无奈的笑着,这几个小丫头,最会一惊一乍。
就着这许多书籍,偶尔也动两针绣线,日子倒也好打发。那三个丫头无聊了便前后车的窜,沿途看些没见过的风景,也算是有事可干。每每路过较大的城镇,当地官员便安旨意奉献许多瓜果礼品,黛玉只叫收些必要的补给,礼物一概退回去了。大年三十,也是在车马上过的,不过莫萧亲手煮了地方官送的饺子,和一些精制菜肴,只因为黛玉不愿打扰地方过多。人人有家室,过年需团聚,若是忙于接待这一行人,岂不是连年都过不好了。
“姑娘,二爷说前面一片空地,可以作为宿营的地方。”春纤蹦跳着上了马车,年纪小,看什么都新鲜,每次到搭帐篷的时候便很兴奋。
“天色暗了,今日也走了不少,歇了吧。”黛玉合上书,放回桌上,起身下车。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车上虽舒服,久了也会累。”黛玉动了动脚,由丫头们扶着下了马车。兵丁小厮早已被遣了百米外,一半去搭帐篷,一半负责守卫并巡查周围动静。
“妹妹饿了没?”莫萧下了马,背手走了过来。
“还好,晌午用了已经不少了,哪里便饿的这样快。”黛玉抿嘴一笑,这些日子来,她与莫萧熟悉了不少,言语放松,有莫萧在,她便会心情好,坐在车里也忍不住悄悄打起些帘子看看他的背影。
“不如走走,活动活动许会吃得下了。”莫萧的温和与莫蓝的不同,莫蓝的温和是那种兄长的关怀,莫萧的,却有一种深深的宠溺在里面,柔和而无法拒绝。
“嗯。”黛玉点点头,春纤即刻蹦回车上去取了面纱为姑娘戴好,而后一路跟着黛玉和莫萧往远处走去。
“这位莫公子,对姑娘倒是……”说实话,紫鹃在贾家那样的宅院里,能见的最整齐的男人,便是宝玉了,琏二爷也是个俊秀的,可眼神风流,总是勾搭小丫头,她知道老祖宗屋子里至少有两个丫头跟他说不清。只出来了,看得多了,才发现这世上男人不是只有那几个样子,骑马的御林军中也有较年轻些的,都是男人家英勇豪迈的模样,并非所有的同龄男子都是宝玉那样的不谙世事,亦或是贾琏那样喜欢在女人身上做文章的。
“是啊,怎么都比调脂弄粉的哥儿顺眼。”雪雁接道,却不是针对的口气。紫鹃一回头,正好看见雪雁的笑眼,不觉为之前的浅薄而羞怯,两个丫头自去打点黛玉的大帐了。
空地不远处是一从树林,如今没了叶子,里面有些积雪。黛玉二人只顺着林子外的小路散步,没什么话语。春纤跟在后面,眼前好似见了一幅画一般。皑皑白雪,黑袍将军挺拔威武,粉衣的小姐柔弱可人,不觉放慢了脚步,不愿破坏这好的气氛。
“冷吗?”没来由的,莫萧问了一句。
“不冷。”黛玉拢了拢身上的驼绒滚边披风,暖和的很。垂下的手忽然被捉住,心底一惊,忙往后缩,怎奈却被牢牢的握在掌中。一时间,已察觉不到寒冷的空气,只两手合拢处如一团火焰,燃烧的旺盛,暖流传遍了全身。
黛玉侧过脸儿去掩饰内心的慌张,二人何时停下脚步都记不得了。活了二十岁,莫萧尚未把一个女子记在心上,除了妹子,当然这不是一种情况。春纤见了,一吐舌头,忙转过身去。
“玉儿那日在静心庵中救了一对主仆,可还记得?”莫萧顺势拉起她另外一只手,黛玉只紧张的喉咙几乎要干死了。
“不……不记得了……”黛玉低头看着脚尖,声如蚊讷,若是有个地洞,当即便钻进去好了。不过她并不反感莫萧的亲近,一点都不。
“真的不记得?”莫萧手上紧了些,黛玉重心不稳往前迈了一小步。
“不……不记得……”想起自己当初还说人家要迷途知返云云,哎呀,真是羞死了!黛玉嘴上硬着,心怦怦的跳。
“真的不记得了?”莫萧低下头,呼吸的温热洒在黛玉的额头,气氛暧昧极了。
“记得了,记得了!二哥哥……”黛玉吓了一跳,忙侧过头去避开,抽出手去推,也推不动。莫萧素来是个霸气的,如何便能后退。
“既我是二哥哥,日后便不许再叫别人二哥哥,知道吗?我会吃醋……”莫萧耳语道,闻着黛玉发间的馨香,说不出的陶醉。
“嗯。”黛玉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赶紧应了,脑袋里隆隆作响。吃醋,这个词用在这里合适吗……。路上雪雁告诉了黛玉认出了卫若兰的事,本来还想问他那日如何会受重伤、问为何卫若兰那日和他在一处,问这个一等侍卫怎么称他为主子等等的问题,都忘记问了。
莫萧一瞬间也感觉自己如同着了魔,换做过去的他不但说不出这样的话,更是对女人敬而远之。有身份的原因,有性格的原因,可当他见了黛玉第一面,便知道她与别的女子不同,拥有这世上女人所嫉妒的一切,却不娇不做作,清莲一株笑看尘世纷争,让人不觉想把她揉进怀里怜爱。
这缘分,便是天定的罢,否则为何自己一向无有比肩敌手,为何那日偏轻敌中了毒掌;为何逃至静心庵中,偏是同黛玉相逢;为何陷入贾家,被娘亲带回府中的还是她!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是上天把这个可人的女孩子送给自己保护,如何又能松手。
“傻玉儿,你救了我一次,我还给你一生……”一直到回了大帐,黛玉耳边还萦绕着这句话,想起来耳朵便会发烫。二哥哥给人的感觉好奇怪,像是,像是拒绝不了似的,像哥哥,又不像哥哥。不过黛玉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脑袋停止了转动,竟说了一句:“而哥哥若是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我爹爹了!”……现在想想,真是很丢脸。爹爹……黛玉想到林如海,心情忽地沉了,忧虑苏州那边的真实情形。
“琏二爷在帐外,问姑娘好。说是今儿晚上有旧友邀请,要去城里,问姑娘有什么需要的。”紫鹃进来回话。此处离最近的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替我谢谢琏二哥,说一切安好,劳烦他记挂着。”黛玉冷下脸,摘下头上的簪子,道:“我这一切齐备,很不必再置办。”这贾琏,三天两头便留宿在城中,不愿宿营在郊外,成日说浑身疲惫等等。
“是。”紫鹃去回了话,又进来服侍黛玉更衣安歇。烛火摇曳,外面三五成队的兵士,亦是排了班次,按时接替巡视。
翻来覆去睡不着,黛玉又起身披了衣服捧过书看,看一看,思绪便出离到了书外面,满眼睛都是莫萧的影子,耳边都是他倾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