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总工的场外指导下，歌斐顺利找到了npc系统里一个名叫‘自定义ai’的功能。
游戏开发者可以利用这个功能制定npc的身世、天赋、成长背景、性格和习惯，丰富人设，为塑造npc的虚拟人格提供依据。
当然，要是承担智能运算工作的总系统自身都没有完善健全的人格，即使人设捏得再好，也表现不出来。
也许是觉得做了也没意义，也许单纯只是为了赶工期，《方舟》的npc全都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只有工作没有人设，自定义ai功能一直放着吃灰。
歌斐在npc名册里顺着目录一级一级查找下去，在功能性npc-技能导师-生活职业技能里找到了担任[锻造]导师的铁匠张三。
他进入自定义ai功能的编辑模式，才发现张三的人设信息没有全留空——身世那一栏，明晃晃地写着【法外狂徒】。
歌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歌斐把这个显然是出于恶趣味的描述删掉，正要开始编辑，想了想，又觉出些不对味来。
他去问王总工：“《游戏开发手册》里说，人物设定一般由专门的文案策划负责，总系统只需要管实现就行，怎么到我这就全是我的活了？”
“照惯例确实该策划写。”王总工回复，“不过我们公司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专职文案策划你还不如指望我——”
“行，就你了。”歌斐飞快应。
王总工：“……”
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呛得咳嗽起来，好半天才顺过气，笑着斥道：“你让我一个程序员写文案？老板都没你这么鬼才！”
歌斐无辜而又理直气壮：“可这也不是总系统该干的啊！”
一人一人工智能相对沉默。
过了一阵，王总工说：“要不还是算了，我研究研究，改进一下自动寻路的算法。我可以加个判定，如果在预计之外的地方停留过久，就默认是卡模型了，这时向旁平移一段距离，再重新计算路径……”
歌斐同时说：“不行，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我凭什么替玩家瞎折腾出来的bug背锅？不能助长这种风气，得让闲着没事就欺负无辜npc的家伙吃点教训！”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细听对方说了什么，分头各忙各的去了。
人工智能强的一点在于超高的学习能力，人类看书要一页页浏览，人工智能只用把资料下载进数据库就行。
歌斐快速浏览完几本教材，有了些心得，可以着手实践了。
考虑到山区之国民风彪悍，性格太好只会继续受欺负，他决定让铁匠张三往说一不二的硬汉方向发展。
好不容易填完表格，歌斐兴高采烈地向王总工报告：“老王！老王！人设写好啦！”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总工也说道：“算法改完了，歌斐，你先试试。”
歌斐：“……”
王总工：“……”
这就有些尴尬了。
最终他们商量着决定，新版自动寻路交给其他npc试用，张三则来当自定义人设的试验体。
——也得亏《方舟》的策划跑路了，否则得知他们俩随随便便就拿正在运营的游戏做实验，非气得当场脑溢血不可。
如今互联网技术发达，不涉及硬件优化和大版本更新的更新都不需要停机。就像之前被玩家们误认为是贴图出了bug的ui优化一样，新的改动在歌斐的帮助下悄悄上线了。
此时山区之国的主城打铁区里，生活玩家正因为导师又双叒叕惨遭卡位而悲愤骂街，突然听见导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找我什么事？”
他怔怔地转过身，怔怔地对完话交了任务又领了任务，怔怔地看着魁梧的铁匠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刷新、而是自发绕过旗杆走回店内，如遭雷击，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还是张三冲他摆了摆手，不耐道：“没事就站到一边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找我什么事？”是张三的固定台词，而后面这一句，生活玩家从来没听过。
它太平凡、太接地气、太……太像一个店铺店主会说的话了。正是因为过于普通，才显得格外不普通。
生活玩家为了升级[锻造]技能，在打铁区磨了快两个月，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投诉中与导师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革命情谊。乍听见万年只会说一句话的导师多了新台词，他的代入感一下就起来了，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句：“老师？”
张三仍阴沉着张脸，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发火，张嘴说的却是：“我认识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生活玩家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在网络的那头，遥远的现实世界，他的本体一脚踢松了vr设备的连接线。
没过两秒，他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连了回来，激动地喊了一嗓子：“哔！！”
并非原话，原话涉及敏感词汇被消音了。
有想强化装备的其他玩家跑过来，听到这声音效，诧异地朝生活玩家看了一眼。
生活玩家激动地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游戏公司给导师加ai了！加ai了啊啊啊！他认识我，还说我是他的爱徒！策划怎么这么懂？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新来的玩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真情实感，越过他走向铁匠铺，从异次元背包里掏出要强化的武器和材料。
张三一语不发地把东西堆到工作台上，抡起锤子敲下去，然后冷声宣布道：“强化失败，武器碎了。”
《方舟》的设定是装备强化超过一定层数后有概率失败，失败时百分之九十六的几率只损失材料、百分之三的几率材料和装备都损失、百分之一的几率都不损失。
强化没成反碎装备的事比较少，但也不是没发生过。玩家自认倒霉，又拿出了胸甲。
“锵”的一声过后，张三说：“强化失败，胸甲没了。”
玩家愣了几秒，低咒两句，再拿出腿甲。
他觉得可能是游戏公司为了圈钱暗改了强化成功率，特地上商城买了名叫‘强化稳定剂’的道具，让成功率提高百分之五十。
“锵——”
“强化失败。”
玩家仍不信邪，咬着牙买了更贵的‘高级稳定剂’，把成功率堆上百分之九十。
因高级稳定剂的效果是让强化成功率固定在百分之九十，价格可不便宜。为防浪费，他选择强化最好的头盔。
“锵——”
“失败，你头没了。”
玩家崩溃了。
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张三的鼻子骂：“奸商！百分之十的概率失败，百分之三的概率碎装备，这也能撞上？一定是bug！我要投诉！！”
张三把锤子往铁砧上一杵，冷笑着反唇相讥：“只要不是百分之百成功，为什么不可能失败？”
玩家被怼得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愤而决定化愤怒为行动。
他退开两步，开始找角度，做好了把张三一路撞到打铁区外面的大马路上去的打算。
生活玩家本来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见状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家伙总折腾我敬爱的导师！我不教训你一顿，你还没完没了了！来！拉小黑屋！谁怂谁是小狗！”
各大主城和新手村都是和平区域，不允许玩家之间打斗，但允许‘友善的切磋’，即划定一片区域，举行公平对决的擂台赛。因为直到某一方战败或是双方一致同意终止时，切磋状态的两人才能离开切磋区域，所以玩家们习惯称其为‘拉小黑屋’。
另一名玩家本就是pvp常客，压根不带怕的，换上一身备用装备，爽快地接下了战书。
生活玩家毕竟是生活玩家，战斗职业的熟练度远远比不上生活职业，被一顿暴打后踢出了小黑屋。
切磋失败不会死亡，但会有短暂的疲惫debuff，战斗技能被封印，也没法重新发起切磋。
生活玩家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滑向无法挽救的深渊。
赢家趾高气昂地朝着铁匠铺走回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手握《战神归来一声令下，十万将士奔赴而来，跪下大呼“恭迎少主”》爽文剧本的男主，连四次强化失败、碎了整整三件装备的事实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万万想不到，张三|反倒先一步露出了歪嘴龙王的笑容。
张三一步跨出铁匠铺，站到玩家跟前，居高临下地说：“欺负我的学生算什么本事？来，跟我比划。”
玩家的眼前跳出一行提示：【系统：[锻造]导师-铁匠张三发来了切磋申请，是否同意？】
在熊族男性魁梧雄壮的身躯的对比下，普通人男仿佛是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
弱小，可怜，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