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宜不知道别人百米冲刺的最快记录是多少,但在苏泽希转首的刹那间,她绝对创造了自己有史以来跑步的最快成绩。
苏泽希转头,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到了走廊灰白的墙面和来往的人群。
大衣口袋的手指微颤,拿出手机准备拨打,这才发现手机早已经没电了。
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苏泽希揉了揉眉骨,不知为何,心中的涌起一股不安。
沈时宜冲回病房的那刻,还下意识地把病房门关上。
低头抚着胸口大喘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抬头的瞬间,她跟对面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衣服褶皱明显,头发凌乱,面容透着病态的惨白孱弱,神情中的慌乱一清二楚。
沈时宜闭上了眼睛,这模样真是糟糕透了。
她身体微微靠后,背后紧贴房门,门外没传来一丝响动。
沈时宜觉得自己真的很作,刚刚百米冲刺就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可现在人真的没来,她又无端地生气起来。
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呢,大概就是愤怒、不解、委屈在她身体各处游走,却最终被掌控身体的大脑强行压下。
说来可笑,她向来娇纵任性大小姐脾气,对一点小事都睚眦必报,可刚刚她却连冲进去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仿佛是内心深处一直潜藏着一个怯弱自卑的自己,在这时突然主导着这具身体,把那个娇纵的她排出身外,骂骂咧咧地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样。
自己生病住院,丈夫却陪着另一个女人在医院。
沈时宜不敢相信,这种狗血剧情有一天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安锦夏回来后,她立刻给自己安排了一间私人单间病房,重点查看了卫生间,在房内,非常好!
随后她那常年在古镇看望战友的外公,以及在江城恩恩爱爱的父母,终于在安锦夏的通知下,想起了还有她这么一位可人儿,电话接连不断的打来。
沈时宜双手正在倒水,用肩膀夹住手机,敷衍地回答着父母的问话。
“没事啊,我已经做完了全身检查了,真的等会就出院了,别操心了。”
“是是!我以后一定好好喝中药调理,不任性了,行了吧。”
当老沈问到苏泽希时,沈时宜倒水的动作一顿,咬了咬唇,放下水壶,单手拿手机。
“他啊,还在出差吧,你别打他电话,我来说,没什么大事的。”
……
结束通话后,沈时宜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房内的天花板,幸好,这里没有装水晶吊灯。
手机再次震动,沈时宜举起一看,第n+1次挂断。
然后关机,丢到一边,拿起遥控器,在病房里看起了电视。
苏泽希出了医院大门,听着手机里机械般的女声,他望着远方的风景有些失神。
在手机有电时,他就发现了昨晚他无意间接通了沈时宜打来的电话,但只有7秒的时间就被挂断。
他马上回拨过去,挂断,关机。
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做详细检查就出了医院。
段皓已经在门口处等着了,苏泽希上车后第一时间不是去公司,而是吩咐道:“回澜庭。”
车子极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苏泽希坐在车里,额角直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坐在副驾驶的段皓也不敢说话,只知道他昨天准备按照总裁的吩咐,赶去场地布置,给总裁夫人惊喜时,恰好在路上遇到了车子故障的杨小姐,顺道帮忙送去了画展。
结果昨晚他在场地白等了一夜不说,还因为自己对杨小姐的这举手之劳,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他一直忐忑不安,但没想到总裁的第一通电话竟是去医院接人。
这微妙的气氛啊……
段皓缩了缩脖子。
到澜庭的第一时间,苏泽希就问管家:“夫人在哪?”
管家欲言又止,踌躇道:“夫人昨晚回千禧都了。”
苏泽希额角一跳,有些诧异:“什么时候?”
管家垂眸回答道:“昨晚深夜11点多的时候,当时夫人态度强硬,我们都不好劝阻。”
闻言苏泽希的身体一顿,想起昨晚电话,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股燥意。
他没有多做停顿,转身出门。
沈时宜出院很快,做完一系列检查没问题后,当天就出院了,下午5点半,冬日的天空总是黑得格外快,冰冷且漫长。
她坐在车里,天空暮色冥冥,还略微透出一丝夕阳的余光。
在临近千禧都的路上,她透过车窗看到了坐在三轮车上叫卖糖炒栗子的小贩。
“停下车。”她出声对司机喊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千禧都很近,我等回走着回去。”
这是一条闹市街,各色霓虹灯将夜晚点缀,街上人群拥挤,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时宜拿着新鲜出炉的栗子,走在这样嘈杂的街道上,烦乱的心竟然奇异的平静下来了。
她拿出一颗栗子从切口处扳开,运气不好,棕黄色的栗肉一分二,与外壳紧密粘在一起,半天出不来。
那天跨年夜苏泽希是怎么做到一颗颗精准分离的?
冬夜寒冷,沈时宜看着街上密集的人群,三两成群地走着,时不时发出几句欢笑。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吃糖炒板栗的日子,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
源于一个小女孩滑稽的离家出走。
记得当时的她还不到十岁,因为父亲沈彦禹出差只带回了母亲要的项链,而忘记了她要的珍藏版娃娃后,她嘟着嘴生气地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只,戴着小黄帽,穿着厚实的黄色羽绒服,整个人圆鼓鼓的。
为了引起父母的重视,还特意拿了一个小行李箱在门口,粉装玉琢的脸上不停高声嚷着:“我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见真的没人理她,真就气鼓鼓地出门了。
只是走在路上,夜晚漆黑,冬夜寂寥把树吹得簇簇作响,到处都是陌生的人群。
没一会儿,她就嘴一撇,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喊着“爸爸妈妈”,并不搭理过来询问的人。
后来才知道她的父亲一直在身后偷偷跟着她,见她哭,才把她抱起来好一顿哄。
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一袋糖炒栗子,边帮忙剥开喂进她嘴里,边说道:
“爸爸喜欢你妈妈才记得她说的每一件事,一时一刻不敢忘。”
“那爸爸不喜欢我吗?”她问。
“那不一样的,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会知道了。”
沈彦禹哄起小孩来一套一套的,把忘记买娃娃这事撇的一干二净,但当时年幼的沈时宜真就被这番高深的话给哄住了。
那晚栗子在舌尖的粉糯香甜就跟跨年时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喜欢的人吗?
沈时宜低头,看着手中报废的栗子,苦笑一声,丢进了袋子里。
苏泽希到达千禧都时,发现里面没人,电话也打不通,他等了许久,人也没回来。
就下楼走着,看她是不是在附近,果然就遇见了她。
她一只手抓着纸袋,一只手揣进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驼色大衣的衣角时不时被风吹起,街边的灯光照射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楚楚动人。
沈时宜在路上走着,穿过了街道,来到一条大马路上,一个人等着对面的红绿灯。
忽然她低头看见了地面出现了一道人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拉得很长很长。
她寒毛瞬间倒立,无数个社会新闻浮现在她脑海中,是她疏忽忘记了,她又美又有钱这回事!!
而且她最近的运气属实不太好。
恰好绿灯亮起,她瞅准时机飞快跑到马路对面,转头。
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遮挡在她面前,她透过发丝细小的缝隙,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还立在马路对面。
心瞬间平静,是苏泽希。
夜晚漆黑幽静,马路两旁一排排的路灯洒下柔美温和的光影,清冷的男人在路灯的映照下,在寒冷冬夜里镀上了一层难得的暖意。
此时两人中间的马路上驶过一辆长长的货车,遮挡住了对方的身影。
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何莫名就让沈时宜想到了今天在病房里重温的一部日本动漫《听见涛声》。
果然女人一感性,联想的时候都不讲究丝毫的逻辑,动漫的画面如同凭空冒出般在她脑海中放映。
动漫的结尾,列车驶过,男主拓一转身,在月台上与里伽子重逢,一阵微风吹过,两人对视许久。
现实中,货车驶过,对面男人的身影一点点展现,黑暗中,他双手插进黑色大衣口袋,路灯暖黄色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柔美的光影。
她忽然又想到了动漫画面里的尾声,拓在跟里伽子对视良久后,终于在心里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真的喜欢她”
“我深深地这样觉得”
此话在心里一出,沈时宜的心一跳,似乎在心底隐藏的很深的秘密就要不顾一切地冲破出来。
她微抬下巴,与他的目光深深交织,一刻都舍不得挪开,看着他眸里自己的身影一点一点放大。
突然,石破惊天,她的泪毫无征兆般地流了下来。
原来,
她喜欢他啊,
沈时宜喜欢苏泽希,
深深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