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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一百七十四章(1 / 1)

殿中点着熏香,那是满江雪身上惯有的味道,沉星殿里没有旁人,惊月峰事务不多,新来的弟子们都在枫林里练剑,这里只有尹秋和满江雪两个人。

很安静。

房檐上积了许久的雪在近来开始逐步消融,雪水顺着瓦片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院子里,像挂了张透明的珠帘。尹秋听着那水声,又朝满江雪怀里挤了挤,她脸红心跳,躲在这一点狭窄的黑暗里,为着方才的亲吻和触碰而倍感羞赧。

满江雪干脆也躺下去,让尹秋枕在了她的臂弯里,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尹秋便触电般地把目光移开了。

见她逃避着自己的视线,满江雪伸手理了理尹秋的乱发,说:“又不是第一次吻你了,还要害羞?”

尹秋这会儿正听不得她说这些话,闻言不由把脸捂了起来,装聋作哑。

若单单只是亲吻,尹秋当然不至于连看都不好意思看满江雪,可腰间的触感犹在,那只手仿佛还在轻柔地抚摸着她,一时半刻挥之不去,难以忽视,也难以忘却。

纵然她也不是没被满江雪这样碰过,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几年前的尹秋和现在的尹秋怎么能一样?而如今的满江雪也已不再是当初的满江雪了。

总之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在过去习以为常的那些肢体接触,眼下也就自然而然地变了性质,不是一回事了。

“地上凉,”满江雪说,“坐起来罢。”

尹秋从指缝的间隙里看着她,问道:“师叔为什么不害羞?”

满江雪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害什么羞?”

尹秋静了一会儿,说:“哪个年纪都该害羞的……那师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呢?也不会害羞吗?”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害羞的机会,”满江雪说着,带着尹秋坐了起来,“你这手要挡到什么时候去?”

尹秋扭扭捏捏地把手放下了,很认真地问她:“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师叔和我一样害羞?”

满江雪说:“让我害羞,对你有什么好处?”

尹秋说:“就是没见过,我好奇。”

满江雪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你要真好奇,回头可以试试看。”

“怎么试?”尹秋虚心请教。

“怎么试都可以,”满江雪笑了起来,打趣道,“不过你脸皮太薄,可能没等我害羞,你就又先害羞了,你确定要试?”

尹秋慌忙摆手:“那还是算了……”

满江雪弯弯唇角,拉着尹秋从软缎上站起了身,说:“先前听人提起怀薇醒了,我们该去看看她。”

尹秋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方才这一场亲吻下来,她又热又渴,喝了一杯不够,又倒了第二杯。满江雪在桌边坐下,见她喝水喝得这么急,自是提醒道:“慢点喝,别呛着。”

尹秋抬起眼睫,问她说:“师叔要喝吗?”

满江雪“嗯”了一声。

尹秋立即又将茶水满上,捧着茶盏送到了满江雪唇边,满江雪正要抬手接过来,尹秋却将双手一缩,笑着道:“我喂你喝。”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便也低下头去喝了两口,尹秋目不转睛地瞧了她少顷,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她抿抿嘴无声地笑了一下,走了两步站到了满江雪跟前,问道:“师叔不渴吗?才喝了这么一点。”

闻言,满江雪又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扬道:“你是想让我喝完?”

尹秋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再次问道:“那你还渴不渴?”

察觉她脸上的表情似乎透着点期盼,还有点微不可察的狡黠,满江雪说:“不渴,怎么了?”

“为什么不渴?”尹秋煞有介事道,“我都这么渴,师叔也应该跟我一样渴才对。”

听闻此言,满江雪一瞬就反应过来她怕是有了什么小心思,于是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尹秋说:“好罢,我很渴,然后呢?”

尹秋立马回道:“那我喂你!”

虽不明白她为何非要逼着自己喝水,但见尹秋此刻的心情显然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满江雪便也不打算搅了尹秋的兴致。她摇头轻笑一声,复又颔首朝尹秋手里的茶盏凑了过去,尹秋瞧见她的动作,却是制止道:“师叔别动。”

满江雪顿时停住。

尹秋甚为满意,又指挥道:“把眼睛闭上,”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准偷看。”

满江雪目露探询,但也依旧没有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听了这话便又将双眸合了起来。

黑暗很快降临,视觉丢失,寝殿内的一切景象霎时间消失无踪,唯有尹秋的身影还残留在眼前。

满江雪闭着眼睛,在失去视野的那一刻偏了头,她耳尖微动,听到了十分细小的水声,像是尹秋又喝了一口茶,紧接着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是茶盏被搁在了桌上,然后便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尽管她闭着眼,但还是能够感到面前的光线在变暗,仿佛是尹秋正在朝她靠近一般。

暗暗在脑海里联想着尹秋这一番举动,满江雪还未猜出她到底想做什么,下一刻,一张湿润的唇便轻轻贴上了她的,与此同时,有个异常柔软滑腻的物什也跟着探了进来,温热的茶水顷刻间一涌而进,登时填满了满江雪的唇齿。

茶香散开,充斥在鼻息,满江雪喉头一滑,被迫将尹秋喂给她的水咽了下去。

不多时,尹秋便把头抬了起来,满江雪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之下,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逆着窗外的光,满江雪白皙清丽的面容隐在昏暗里,瞧来有几分莫名的深邃。她眉眼柔和,神情平静,像是并不为着尹秋方才的所作所为感到丝毫的意外。

尹秋将她好一阵来回打量,见满江雪静坐在木椅上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更不言语,不禁受挫道:“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满江雪想笑,但她忍住了,她反问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尹秋说:“我突然这样对你,你难道不应该感到害羞吗?”

满江雪得了这话,心里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维持着淡定,说道:“你适才不是说过不想试了吗?”

尹秋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临时起意又想试一试了么……原来师叔真的不会害羞的。”

满江雪说:“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言毕,她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尹秋道,“所以你现在又有没有害羞?”

“倒是没有,”尹秋眼神躲闪,不大自在地说,“就是多少有点尴尬……”

满江雪说:“有什么值得尴尬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尹秋反倒希望她能笑话自己,满江雪这么冷静,她就更是想找个角落快些藏起来。尹秋只得没话找话道:“那你怎么还一动不动的?我都已经试完了。”

满江雪说:“不是你让我别动么。”

尹秋揉了揉眉心,垂头丧气地说:“哦……那我现在允许你动了,你动罢。”

满江雪这才靠回椅背,说:“水不喂了?”

尹秋说:“嗯,不喂了。”

“那可不行,”满江雪说,“我还渴着呢,接着喂。”

尹秋一愣,目光哀怨地看着满江雪:“师叔……我跟你闹着玩的。”

满江雪说:“好玩么?”

尹秋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确定地道:“好玩……的罢?”

“好玩就接着玩,”满江雪将桌上的茶盏取了过来,递给尹秋说,“我陪你玩一天。”

尹秋赶紧改口:“我乱说的,其实不好玩,我不玩了!”

“可我觉得好玩,”满江雪有心要逗她,依依不饶道,“你愿不愿意继续陪我玩下去?”

这一刻,尹秋深深明白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唉声叹气地将那茶盏接过来,唉声叹气地说:“既然师叔还想玩,那我陪你玩就是了……”

满江雪看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又改了主意,说:“算了,貌似也没什么好玩的,那就不玩了。”

尹秋鼓着腮帮子,正要控诉她欺人太甚,外殿忽然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熟悉的嗓音喊道:“小秋!小秋在不在?”

一听那声音,尹秋就知道是谁来了,她急忙把嘴里的茶吞了,应道:“是白灵回来了?我在寝殿!”

话音一落,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下山已久的白灵风尘仆仆地入了内。三人一见面,白灵便冲满江雪行了一礼,沉重道:“师叔真是料事如神,傅湘果然出事了。”

满江雪眉头一皱,侧眸看向尹秋。

连日来的担忧成了真,尹秋方才和满江雪玩闹出来的种种愉悦登时烟消云散,她急切道:“出什么事了?”

白灵这半个月都在马背上颠簸,累得人都消瘦了一圈,她灌了几杯茶解渴,扶着桌角坐下,说:“就有那么巧的事,我当日到了明月楼,见到了傅湘,刚把你的信转交给她看了,那傅楼主便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说是傅夫人腹中胎儿没了,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傅湘。傅楼主大怒,当场废了傅湘少楼主的身份,还将她关押了起来,我本该早些回来报信,但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躲在暗处盯了几天动静,见傅湘只是被关着,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我才匆匆赶了回来。”

听她如是说来,尹秋不由地心下一沉。

最不想看见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傅湘被关去了什么地方?”片刻的沉默之后,尹秋问道。

“明月楼里的禁闭室,”白灵说,“重兵把守,也不准人探望,我是害怕对付她的人会借此机会对她下杀手,所以才在金淮城多留了几日,但就我观察来看,明月楼防守很严,我暗中观望的那几天也没见过什么可疑人等接近过傅湘。”

“傅夫人出了事,傅楼主头一个怀疑的人就必然会是她,”尹秋说,“我们只猜到了那人兴许会对傅湘不利,却没想到他竟会来这么一出,想来那人应是考虑到傅湘功夫不弱,又深居简出,不好杀她,所以另挑了个方向下手。”

“他要是直接冲着傅湘本人去,凭傅湘的身手,他怕是讨不了好,”白灵说,“可这么一来,傅楼主本就对傅湘没什么爱护之心,有了这档子事,他为了给罗家一个交代,早晚会把傅湘交出去,且傅湘还跑不得,她跑了就是做贼心虚,可不跑又是死路一条,咱们得想个办法救救她才行。”

尹秋初闻此事虽然惊诧,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看向满江雪道:“这事……我们怕是不太好出面。”

满江雪点头:“毕竟是傅家家事,我们又隔得这样远,的确不好出面。”

“那该如何是好?”白灵说,“傅湘丢了少楼主的位子,还成了杀人嫌犯,如今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救她?听闻罗家在金淮城是大户,两家联姻,却出了人命,罗家岂会善罢甘休?何况这事一经传出,城里流言四起,都说那傅夫人与傅楼主成婚多年却始终难有身孕,说不定也是傅湘从中作梗,动了手脚。现在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若是不把这罪名洗清,以后还怎么在明月楼立足?”

尹秋沉思须臾,缓和了几分面色,说:“傅湘境况虽不好,但短时间内倒是不必我们来替她操心,现在比我们更着急的人是梦无归,我猜她一定会有对策,只是这对策……倒是难想。”

“那人要对付梦无归,傅湘就紧跟着出了事,”满江雪说,“那么南宫悯那处就会很快猜到明月楼和梦无归有牵连,梦无归若不尽快解决这难题,她被动的处境就会更加雪上加霜,南宫悯定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顺势打压她。”

尹秋说:“那我能不能和梦无归见一面?其实只要她告诉我那人是谁,一切就都好办了。”

满江雪说:“没这么简单,只要你有所动作,那人就能及时察觉,他连芝兰的动向都这般了然于心,又何况你我?一旦被他发现我们要与梦无归联络,他逃走是小事,又对你下杀手才是防不胜防。梦无归一直拒绝和你相见,除了是想保护你的安危,同时也是想将那人稳住,否则早在魏城她就该见你了。这是个互相牵制的僵局,你和她谁都不能在明面上有何往来,那人躲在暗处盯着我们所有人,不论我们如何掩人耳目,总会有被他察觉的可能,所以不能轻易冒险。”

白灵听完她这番话,思索后也附和道:“是啊小秋,你可以担心傅湘,我们都担心她,但你最好还是别出宫,你待在宫里都被叶师姐掳走过一次,外面只会更凶险。暗箭终究难防,哪怕师叔再是想护你周全,但若要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不能未卜先知,所以你一定要待在师叔身边,尽可能不要落单。”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尹秋叹息道,“只是你走的时候傅湘安然无恙,可你回来的这几日,她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如若换成以前,尹秋倒是不用太担心她,傅湘一向聪慧,又灵机应变,还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十分出众。但回到明月楼的这几年,不得不说傅湘其实变了许多,她不想当少楼主,却要为了梦无归强迫自己,她内心渴望父爱,但傅岑对她冷漠且严苛,父女俩之间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着,傅湘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开朗的傅湘了,她与尹秋见面时或许能做到有说有笑,但在明月楼里,她每日除了苦练心法,几乎不与旁人接触,也无好友往来。眼下这事来得突然,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要是只盼着梦无归出手相救,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摆在了眼前,尹秋不能出宫,便是去了金淮城也帮不了太大的忙,她自己还有可能再次遭遇不测,为今之计,也只能等着梦无归想想计策了。

“要是能和义父联系上就好了,”尹秋说,“梵心谷远离这些纷争,他是最适合替我们与梦无归牵线搭桥的人,就算我如今也对他有所怀疑,但也可以凭此事试探他究竟是不是那人,只是可惜……”

满江雪拍了拍尹秋,安抚道:“先放宽心,傅湘应当也有自保的能力,她至少不会因此丢了命,事情也没到完全束手无策的地步,暂时不必太过忧心。”

尹秋应了一声,愁眉不展地起了身,说:“那我回房看看竹枝还在不在。”

她说罢,打帘行出了寝殿,白灵看了看她的背影,一头雾水道:“怎么又提到了梵心谷?小秋还有位义父吗?”

满江雪噤声片刻,忽略了白灵这两个问题,意味不明地说:“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她好不容易才让尹秋心情好转,忘了这些烦心事,这下又功亏一篑了。

“您不像是在夸我,”白灵抓了抓脑袋,有些忐忑地道,“……是我打扰到你们什么了吗?”

满江雪又是一阵静默,随后才道:“你这些天辛苦了,快回琉璃峰休息罢,宫里这几日已经开始准备晚疏的登位大礼,你作为琉璃峰大弟子,也要帮一帮忙。把精神养好,别的就先不管了。”

白灵“哦”了一声,乖乖应下,识趣地拱手告辞。

她离开了沉星殿,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了琉璃峰,人都泡在汤池里头了,白灵还在想:完了,她好像真的打扰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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