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蛇的设定,晏凉再清楚不过,顿时额冒冷汗。
穿书数月,他渡魂的技术炉火纯青,可作战的经验值几乎为零,又要被自己的设定坑了么……
江为立于原地,面不改色,林中枯叶簌簌落下,蛇瞳骤然一缩,青碧的蛇身倏忽腾起,狭长的眸子一凛,电光火石间,漫天落叶化为利刃,朝阎蛇直削而去,刹那蛇身一分为五血肉模糊。
晏凉则嘴唇微动,暗暗勾动食指,掷入半空中的魂针即刻分散成漫天针雨,朝江为周遭急急刺去,还未看清是如何动作,一时草木俱动腥味四溢,数百条阎蛇被无形的魂针钉在树干上。
江为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显然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非晏前辈,他早被数百条阎蛇生吞活剥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阎蛇喜成群出没,务必多留心。”晏凉对自己的设定自然清楚,故早有所备。
“晚辈记下了。”江为略略颔首,紧随着晏凉沿路返回,步步小心谨慎,两人不再多言,江为心中已有了答案,数度被救,无论对方是不是被夺舍,是不是那个差点让自己沦为玩物的舅舅,自己欠下的恩情足以抵消恩恩怨怨。
行了数里地,按道理应该早走出死林地界,两人却陷入瘴气弥漫流雾深浓的山谷。
死林瘴雾骤起,连通阴阳之界,化山谷之形,此名不死谷。
千分之一的概率,今儿不巧,遇上了。
两人一无佩剑二无法器,只有晏凉手握绣魂针数枚,不死谷阴灵出没凶兽横行,情况十分不妙。
晏凉心中荒凉,腹诽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凡事佛到极致,即使危机四伏,也无法真正调动他紧张的情绪,晏凉用余光瞧了眼一言不发的江为,看他同样不动声色,心中对这位不知来处的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晏凉对江为把不死谷出现的因由简略说了番,便立在原地修整,胡乱走也是浪费体力。
“所以,何解?”
晏凉忖度片刻摇头:“没写。”
“啊?”
“不知。”
当时为营造一种主角在鬼川历尽磨难的苦哔感,顺手编造了一堆诸如不死谷,无生海的设定,但又偷懒没具体写破解之法,只寥寥数笔带过,一切归于主角光环加持……
最大的问题是,他并没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
瘴雾越发深浓,糊住了视线,半米内的事物都看不清,两人越挨越近肩并肩,手背不知不觉贴在了一起。
肌肤不经意相触的一瞬间,江为身子过电般颤了颤,瞬间躲了回去,晏凉觉察不到对方复杂的心情,担心他是被什么阴灵怪物缠住,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腕,以防彼此走失。
江为身子一僵,却也没有挣扎,只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的跳,不合时宜的有些慌乱。
晏凉一心想如何突破不死谷幻境,心思完全不在奇奇怪怪的事上,遂手上力道渐渐加深也浑然不觉。
“凡幻境必有破绽,在找到之前,不宜浪费灵力。”
“晚辈明白。”
可即使按兵不动,也绝非万全之策,周遭雾气渐渐凝成絮状,又结絮成网,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晏凉将重伤未愈的江为护在身后,掷出魂针故技重施,绵绵针影却如坠大海,顷刻消失无踪无影,漫天絮索却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汹涌而来。
“……”斩不断还跑不掉,这难度也忒大了吧。
混乱中江为已经将微弱的灵力汇入掌中,准备鱼死网破一战到底,晏凉心念电转,飞快对江为说道:“江公子,借你后背一用。”
“……?”
江为还未及反应,外衫就被晏凉扒了下来,背后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晏凉手速飞快,在江为白皙清瘦的后辈刺了只通体火红的焰狐。
挥墨如雨,转瞬即成,晏凉打了个响指,栩栩如生的焰狐从肌肤上迅速剥离一跃而起,朝铺天盖地的絮索吐出烈烈火焰,雾瘴瞬息沦为火海,烧出一个破口,晏凉抓住江为的手腕低声道:“快走,焰狐也是幻象,维持不了不久。”
江为此刻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这种召唤灵兽的术法,闻所未闻……
晏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心有余悸,画皮召灵的法子,是他一时情急胡乱试的,没想到真成了。
看来,是老天赏命。
正在他为自己的机智与好运庆幸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脚下的大地震颤不休,山石碎土簌簌而下,眼前的道路也以夸张的弧度弯折。
晏凉心中一凉,这当然不是地震,是幻境破裂。
下一秒,失重感袭来,两人坠入深不见底的渊涯。
……
从第一层幻境跌落第二层幻境,是不死谷底部的不死湖。
平静如死的冰面溅起巨大的水花,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坠入混着冰渣子的不死湖。
高处坠落的重力让晏凉错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冰冷的湖水呛进肺里,他赶紧运转灵力闭气屏息,在黑沉沉的湖底挥舞着手臂试图寻找江为,却一无所获。
待他渐渐适应了湖底的黑暗,缓缓朝下方游去,才在珊瑚群里发现已经昏迷不醒的江为。
他迅速一潜到底捞起不省人事的对方,也来不及顾忌旁的事,捏住对方下颚重重的吻了上去,确切的说,是以嘴对嘴的方式渡气。
毕竟情况特殊,没有更好的办法,救人要紧。
晏凉自小水性极好,边一口口渡气,边拖着江为向上游,对方虽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骨骼尚未发育完全身子也单薄,湿了水却异常重,晏凉游得十分吃力仍不敢懈怠。
本身仙骨受了重创,跟自己出来一趟还波折不断,晏凉觉得江为这小子真是命途多舛。
前方的光点渐渐扩大,淡蓝的光晕漫入水中,江为的睫毛颤了颤,在眼睑处投下水光粼粼的阴影。
眼见就要游出水面了,晏凉身子猛的一颤,一阵锐痛从肩胛骨处传来,猝不及防,他咬咬牙没舍得停下,忍痛继续往上游,可气力越来越弱,肩胛骨处的痛感也慢慢扩大。
此时江为已恢复意识,眼睛微微睁开,身子被对方紧紧捁着,嘴唇是若即若离的柔软触碰,借着微弱的水光,他看到一簇簇浓稠的嫣红从晏凉身后弥漫开来,逶迤妙曼,似一匹红纱沉入海底。
密密麻麻的痛感游走在四肢百骸,身体变得僵硬,晏凉拼了老命向上一蹬,两人终于破出水面,他趴在湿漉漉滑腻腻的岩石上,重重的喘了口气,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江为稍稍缓过劲儿来,将晏凉抱离生满青苔的浅滩,看对方瓷白的脸泛着乌青,顿时心中一凉,忙扒开他湿漉漉的衣裳,沾满水的肌肤呈现青紫色,血管的脉络清晰可见,突突跳动,似随时都能破皮而出。
果然,晏凉的肩胛骨处有个拳头大的破口,皮肉狰狞的翻着,不住的往下淌着黑血。
显然是被不死湖中的水生怪物咬了,毒入血脉,脉搏已渐渐微弱,连呼吸都浅淡了。
江为也不迟疑,环顾四周,视线定在湖畔一簇簇浓烈绽放的鬼藤花上。
此花硕大妖娆,茎叶粗长坚韧,江为取过鬼藤花掐去花朵与叶片,只剩中断空心的藤蔓,晾在一旁微微风干,便扶起晏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握住已经乌青发紫的右手腕,以灵力为刃轻轻一划,深黑的血便汩汩流出,所及之处草木俱枯。
毒深至此,只有放血搏一搏了。
随着毒血流出,晏凉的唇色由紫黑变得苍白,江为看毒已经去得差不多,拿起鬼藤蔓毫不犹豫的扎进自己臂上的血管处,另一端则深深扎入晏凉手腕。
运了灵力催动血流,彼此血液相融,缓慢却温暖,不多久,晏凉苍白的唇又渐渐有了颜色。
血相融无斥,出他所料。
从前明明是恨不能千刀万剐之人,如今却为他割腕换血,这一切真是荒唐。
更荒唐的是,江为在失血过多晕厥之前,迷迷糊糊间,下意识的用指尖蹭了蹭对方的唇,水下温暖柔软的触感缠绕指尖,一点点烧上来,不经意的,他朝自己的手指,舔了舔。
江为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奇怪的举动,入口的滋味,是淡淡的腥甜。
这血的味道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