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凉不知季珂的用意,被套路着收下了琥珀吊坠,害怕自己大大咧咧弄丢,还用红绳串起挂在脖子上,平日小心翼翼收在领子下,俯身低头的瞬间会不经意露出来。
季珂有意无意睹见,面上浮起微不可察的笑容。
度昱眼尖,也瞧见了,闷闷不乐道:“凉哥哥怎收了季公子的定情信物?!”
晏凉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季公子让我帮他先收着,我怕弄丢,索性挂着而已。”
度昱撇了撇嘴,踮着脚压低声音在季珂耳边道:“真有你的。”
“度公子,过奖。”
“不过,依我看,你别看凉哥哥性子温和又风流,他骨子里最迟钝了,你不明说他永远不会猜到你心思。”
季珂但笑不语。
“但我赌季公子不打算明说。”
季珂继续笑而不答。
晏凉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也不感兴趣,自个儿默默无言喝着茶,他只注意到,度昱的气色又比先前差了些,桃花眼不似先前那般熠熠有神,眼底隐隐泛着乌青。
“阿昱,最近还是睡不好么?”
度昱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马马虎虎,要是凉哥哥担心我,就陪我睡一夜如何?”
这一次,晏凉当真迟疑了,看度昱的样子不寻常,担心他夜里被什么阴灵鬼怪吸了生魂,伸出手搭在他腕脉上,凝神静听片刻,发现除了虚浮些并无异样。
度昱好笑:“我自己就是医者,凉哥哥忘了么。”
晏凉从容一笑:“关公面前耍大刀,我乐意。”
季珂眸色暗了暗,面上仍不动声色:“晏前辈若是担心,夜里可让阿昭守着度公子,阿昭他对疑难杂症,也有自己一番心得。”
“啊对,我差点忘了江公子,”晏凉恍然大悟,他记得自己对”女二“江昭的设定是精通阵法略通医术,欣喜道:“阿昱,就让江公子给你瞧瞧罢?”
“我都说了,我自己就是医者。”似为了表示自己一心吊死在凉哥哥这棵树上,度昱对江昭格外排斥。
“医者不自医。”晏凉用盖子撇着茶水上的浮叶,悠然怼回去。
度昱对江昭,分外别扭,分外不配合,他懒懒的靠在榻上,斜眼道:“江公子,你想怎么看,看哪儿?”
江昭的脸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却佯做淡定将手搭在他腕脉上,片刻凝眉收手,度昱笑微微的:“怎样,什么都没发现罢?”
江昭沉吟片刻,伸手就去解他厚重的外袍,度昱惊恐的往后退,捂着衣襟做出一副贞烈不从的模样:“江公子,你怎这么自觉。”
“……”
季珂憋着笑:“度公子莫怕,阿昭只是为你诊断而已。”
度昱蹙眉:“什么诊断要脱衣服的。”
江昭郑重其事的比划:度公子,请相信我,得罪了。
度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褪去了上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晏凉季珂很识趣的避开,江昭手捏银针在他胸前穴位刺去,针深入骨却丝毫无痛觉。
度昱了然:“江公子会问骨?”
江昭点头,专心致志额冒冷汗,度昱抬起眼,视线一寸寸描绘着对方的面容,江昭的女装也是美得无可挑剔的,可想而知他男儿装扮定是清俊风流的模样。
度昱胡乱想着,随着对方手上的动作,渐渐意识模糊沉入梦境,难得睡了个深沉的好觉。
季珂晏凉回到屋中,时候尚早,各自捧书消遣,许久,季珂漫不经心道:“晏前辈真是对谁都这么好。”
晏凉自书中抬头,对上狭长漆黑的眸子:“季公子为何如此说?”
对方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话,他实在有些懵。
“没事,只感觉前辈对度公子十分关心。”
晏凉怔了怔,莞尔:“对阿昱,我是问心有愧。”
“问心有愧?”
“对啊,我受他诸多照顾,但又不能回应他。”
“这种事也不能怪前辈。”
晏凉不置可否的笑笑,当然得怪他,毕竟他才是度昱的命定cp……
季珂看前辈的反应,面上越发晦暗了,却克制道:“前辈出去后,当真会愿意同我回无厌山罢?”
晏凉合了书躺在榻上,笑微微道:“那得看季公子到时候欢不欢迎我了。”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只要前辈愿意,晚辈奉陪到底。”
即使不愿意,我也奉陪。
……
江昭忙活了大半夜,除了让度昱安稳睡了一会儿外,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惊蛰渐近,晏凉自此也多了个心,暗暗留意度昱的举动行踪,发现与先前并无二样,一日三餐照例不多不少,早起喂喂街上的野猫,午后捧着书晒晒太阳,有时候到城中集市逛逛,也没接触什么人。
季珂已将寂城与鬼川的屏障修复好,加上有昆池泽为阻,鬼川魑魅魍魉轻易过不来,当然温冉这种人鬼混血又有女主光环的存在除外。
江昭的阵法已布好,以圣器鬼冥剑为阵眼,日子到了便以季珂的血为媒介启动阵法,可以说万事俱备,连东风都借好了。
顺利得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惊蛰前一日的晚饭,或许因为心照不宣的默契,众人以茶代酒,吃得也格外沉默,能离开这有进无出的死城,众人自然是欢喜的,欢喜之余又是未知的忐忑,以及隐隐的不确定。
晏凉这人随性惯了,加之对主角光环的信任,倒比旁人洒脱许多:“今夜早点歇息罢,明儿都不轻松。”
度昱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晏凉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入夜,晏凉放心不下,曲指叩了度昱的门,廊下灯影恍惚,度昱看到来人是他的凉哥哥,毫不掩饰面上的欣喜,桃花眼好看的弯起:“我就晓得,凉哥哥放心不下我。”
晏凉掏出一大叠符咒,让度昱收着,以防自己顾不过来或突生变故,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度昱笑得神秘兮兮的:“我有件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直没对外人说。”
“嗯?”
“其实凉哥哥不必顾虑我。”如此说着,度昱从榻下拿出一只檀木盒子,细致的擦掉薄薄的积灰,打开盒盖是一层雪白绸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刻了咒文。
绸布覆盖下,是一把看似黯淡古旧的匕首,却弥漫着不祥的戾气,晏凉的神色微变,度昱却笑微微道:“凉哥哥可知这是何物?”
“封魂匕?”晏凉语气仍有一丝不确定。
桃花眼亮了亮:“凉哥哥果然无所不知,这是爹娘留给我的防身之物,所以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封魂匕是上古凶器之一,看似锈迹斑斑毫无杀伤力,可一旦刺入皮肉便吸人神魂,修为再高都逃脱不了魂飞魄散的厄运。
作为防身之物,确实绰绰有余。
“阿昱,此物务必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别用。”作为上古凶器,虽然厉害,却不知会不会有反噬之力。
度昱了然一笑:“凉哥哥放心,我明白的。”
翌日,晨雾未散,一行人划着木筏破水而行。
江昭破天荒的换了男装,度昱看到他的一瞬桃花眼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江昭温雅一笑,很配合的表演:在下江昭,今日得与度公子同乘一船,甚幸。”
晏凉在一旁,笑而不语,平心而论这一对也十分赏心悦目。
临走前,度昱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物品也规制得整整齐齐,还用布帘罩着,说若有朝一日无处可去,还能有个退路,且稍微打扫打扫就能住人了。
江昭比划:度公子真是念旧之人,出去后若公子不嫌弃,可随我与师兄到无厌山修行。
季珂淡淡的看了师弟一眼,终究没有表示反对。
度昱潋潋一笑:“凉哥哥去哪,我去哪。”
江昭露出毫不意外的笑:那,度公子怕是要在无厌山定居了,到时候无厌山上的院子,任度公子挑。
他心中笃定,以晏前辈与他师兄现如今的关系,跑不了了。
只晏凉一人浑然不觉置身事外云淡风轻,与季珂商讨阵法血引之事,江昭将阵设在死河下游的一处荒岛上,众人抵达时,天色初明。
江心岛上布满灵石,每一颗灵石间牵引着头发般细的魂线,互相制约平衡,看似平平无奇,却依星辰日月变换轨迹而来,一石一线皆有迹可循。
小小的阵法蕴藏着偷天换日的能量,只需圣器鬼冥剑与血引便可激活。
江昭为度昱筑了灵罩,将他小心翼翼庇护其中,温冉在一旁袖手看热闹,毕竟她有鬼族血统不便参与,晏凉季珂江昭三人启动阵法。
鬼冥剑本身黯淡无光,在触碰季珂皮肉的一瞬,原本灰蒙蒙的剑身拨云见月般立刻泛出清冽的光。
剑刃划破皮肉,季珂似感觉不到疼痛,眉头都不皱一下,嫣红的血汩汩流出,一寸寸浸入阵法漫入土地,原本风平浪静的死河即刻翻起风浪。
鬼冥剑周遭涌起血色的雾气,灵石魂线筑起的阵法瞬息万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四起。
阵法引发天象动摇大地,要变天了。
度昱站在一旁,面上却无平日的风情万种,河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神色莫测脸隐没在阴影中,那双总是水光涟涟的桃花眼黯淡无光,藏着深不可测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