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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景秀宫,太医院派来个女医察看傅成璧的伤势。女医直言只是伤及皮肉,并无大碍,只需好生将养即可。
景秀宫西殿一直空着,无人居住,惠贵妃着令人打扫出来,供她养伤。
这天,李言恪将当日暖阁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惠贵妃,又道:“母妃或许要责怪儿臣多事,可儿臣总不能见着那些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而且傅姐姐也很怕,她却敢站出来保护儿臣。”
他抿起唇,拱手拜礼:“母妃时常教导儿臣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儿臣当日却还不如傅姐姐勇敢。”
她沉吟片刻,揽过言恪,轻抚着他的头发,说:“你没有做错。恪儿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更多的人……”
李言恪说:“那这次儿臣要怎样做,才能谢过傅姐姐呢?”
惠贵妃已有了主意,“她既称自己是公主,本宫会让她成为真的公主。”
她前去请旨册封,当时段崇正在向皇上复命禀告长金郡主大婚时所起的叛乱,自也从她的口中得知当日暖阁中发生的一切。
文宣帝听闻此事,感喟于老侯爷的功德和与姜阳公主的兄妹情分,又惊叹于傅成璧的胆识,一半为了补偿,一半为了奖赏,允惠贵妃收傅成璧为义女,册立为公主,封号“长宁”。
傅成璧跪着听旨时一脸茫然,没想到这世不做睿王妃,反倒混了个公主当当。她领旨谢恩,又思之惠贵妃的结局,真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心中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惠贵妃按照规制赐给傅成璧东珠一斛,玉镯一双,更兼有如意玛瑙、绫罗绸缎者良多,皆抬入她的西殿;而她则要按礼去给惠贵妃敬茶。
惠贵妃端过她奉上的茶盏,俊丽地笑了笑,轻抿一口茶水。
孙姑姑在一旁亦温慈地笑着,上前将她扶起来:“殿下在景秀宫养伤,宫人用着难免有不合意的时候,娘娘特地允了殿下的婢女入宫。”
傅成璧一喜,正听孙姑姑唤了一声,回头就见玉壶抱着昭昭出现在视线当中。
玉壶看见她,喜极而泣,上前磕头。
而从她怀中跳下来的昭昭乖乖趴在了一旁,无聊地舔着爪子,眯着眼睛盯向傅成璧,似乎对她多日没有回家有些不满,发出类似“哼嗯”的声响。
惠贵妃瞧见这只猫,惊奇道:“你还养着这样的灵宠?”
傅成璧将昭昭抱到怀中,给它顺着毛,应声道:“昭昭是我在庐州家中养的猫。”她又谨慎看了惠贵妃一眼:“娘娘喜欢吗?”
“从前本宫在边关养过一只那么大的小狼狗。”惠贵妃手指一划,展开一方极小的空档,笑道,“很听话,认人,除了本宫,谁也不让靠近。……倒是许多年没养过这些猫儿狗儿的了。”
傅成璧听出她言语间的喜爱,放下了心,又同她说了许多昭昭的调皮事。惠贵妃鲜少听孩子们讲这些东西,一时听起来,连眉梢都堆满灵俏的笑意。
昏定时,傅成璧还要穿上正装去给皇上敬茶行礼。
她来到政成殿,文宣帝刚同臣士议完政事,大臣们正从殿内陆陆续续地出来。而堪堪跟在最后的是段崇,他是当中唯一一个身着深蓝箭衣的武官,也是唯一一个入宫还能佩剑的人。
傅成璧见了他,唤道:“段大人。”
之前两人虽也拌嘴,但相处起来已经算得上融洽了。可现在不知为何,段崇阴沉着一双眼,鹰一样锐利,紧紧盯了她半晌,冷疏地道了一句:“臣恭喜长宁公主。”
他语气中的不悦实在尖锐,令她不禁微蹙起眉来。可不等再问清楚,殿中走出一个宫人,细声宣她入殿。
因不宜耽搁,她将疑惑按下,随即展开眉心,从容走进殿内。
文宣帝议政多时,此刻眉宇间全是浓浓的疲倦。傅成璧则按照礼节,规规矩矩地敬茶。
文宣帝捧着茶盏,教诲了她几句。
其中提及其父亲老侯爷和母亲姜阳的往事,又言傅成璧的哥哥傅谨之如今以小侯爷的身份镇守边疆,为大周尽心劳力,实在辛苦,离京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这个妹妹。
由此便又延伸到傅成璧的婚事……
文宣帝长叹一声,想到长金郡主出嫁当日的欢颜,又瞧着底下乖巧温顺跪着的傅成璧,说:“朕知道你去六扇门是为了躲避亲事,朕便尊重你的意愿,以后你的婚事便由你自己做主。朕这个赏赐,你可还满意么?”
傅成璧满意,满意的不得了。她生怕文宣帝反悔,赶紧谢恩:“成璧多谢皇上。”
“好了,你还有伤在身,就退下好好休息罢。”
文宣帝已连续多日都睡不好觉,其人又勤于政务,百般劳累,近来又遇到诸多难解的难题,此刻已然是头痛欲裂,疲于应付。
他轻轻摆了摆手,遣她退下。
傅成璧叩首行礼,轻步退离了政成殿。
玉壶见傅成璧从殿内出来,赶忙上前搀住她。她低头敛了敛下摆,无意地问:“刚刚看见段大人了吗?”
玉壶小心翼翼地附到她耳畔说:“段大人说会在环山园里等姑娘,有事相告。”
“神神秘秘的,搞甚么鬼?”
她疑惑地咕哝了一句,差玉壶问清路,就到环山园赴约了。
环山园中假山林立,桥栈横生,故曰“环山”。景致仿造的是江南园林,但也逃不脱隆冬时一片荒芜的景象。
水湖都结上冰,不闻灵动的水声,也没有了春夏的姹紫嫣红,平常很少会有人来。
环山园里来往的除却打理园子的下人,就是负责巡逻的禁卫军了。因而四周显得尤为静谧,也尤为冷清。
傅成璧走在前,玉壶提着琉璃雪灯稍稍慢上一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侧后方。
她张望着也不见有段崇的影子,疑道:“怎么都不见他?”
“奴婢也奇怪呢。”玉壶说。
此时天色虽黯,但也没到大黑的时候。她瞧见眼前石景秀绝,与前世她所见过的环山园大有不同,一时兴起,想在此处走走。
可就在转步的刹那间,傅成璧喉咙骤然一窒。
她下意识将身后的玉壶推开,自己则被颈间突如其来的力量制得东摇西摆,一直到背后撞到冰冷坚硬的岩石,才算停下。
被推了一把的玉壶踉跄跌倒,琉璃雪灯滚到地上,烛火“扑哧”一下就全灭了。
她抬头看见傅成璧正被一人牢牢地按在假山洞下坚硬的石壁上,大惊失色,喊道:“你是甚么人?”
尽管这一方逼仄的洞门遮住了些许光线,让她一时看不清来者的脸,可她却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她压抑着怒火,握住这人扼住喉咙的手腕,嗔斥道:“段崇!侬能再讨人厌些么?”
段崇另一只手臂抵在石壁上,她的头正压着他的手背,方才不至于吃痛。
玉壶仔细定神,才瞧清的确是他,“段大人?你做甚么呀!”
“我跟她有话要说。”
这一句中的逐令,让玉壶心头骇然,欲接近的步履一下僵在原地。
傅成璧与他互盯了半晌,终是先败下阵来,蹙眉对玉壶说:“你去找宫人问个火折子,将雪灯点上,一会儿也好回去。”
玉壶喏然,低声领命。可她始终不太放心,没有走很远。
比之傅成璧,段崇的身材实在高大修长,此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由生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傅成璧从未见过这样的段崇。他平时虽冷面冷语,但实则是个好心肠的人,又容易害羞,窘迫起来,耳朵会先红个大半,真正的情绪藏也藏不住。
可此时的段崇,自江湖中洗练多年才有的锋芒毕露,狠戾正盛。他的手劲儿不算大,却能制得她动弹不得。
段崇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婢女跑了,殿下却落在我手中。现在只要我稍一用力,就能拧断你的脖子,殿下既然聪慧,此刻又能想到甚么方法解困呢?”
傅成璧实在不清楚他在恼怒甚么。
现在两人身形相贴,距离近乎暧昧,段崇的气息猛覆下来,令她不禁生出惊心动魄之感,心脏怦怦直跳,脑子反应一时迟钝不已,哪里还能回答他的话?
“你会武功么?你还是天生神力?”段崇一句一句地质问道,“你究竟有甚么把握确定自己为人质后还能够安全脱险?”
以她的聪敏,绝不会在歹徒面前暴露身份,更别提撒谎说自己是甚么公主了。她能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成为他们的目标。
傅成璧愣了一下。等等,这架势,难不成……段崇是在担心她?
“就像现在,你要怎么办?傅成璧,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傅成璧抬眸坦荡荡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冷静地说:“如果现在挟持我的是段崇,来救我的还能是段崇吗?如果能,我就不会有事。”
“你……”
他睁了睁眼睛,三分错愕地看着十分认真的傅成璧。
“段大人,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挟持七皇子。他还小,届时若真害怕起来,会让你更棘手罢?”她说得严肃又认真,“而且,我相信大人。”
“你……”段崇抿了抿唇,半晌,才轻声道,“你比七皇子棘手多了……”
傅成璧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一时晕红了脸颊。她稍微挣动一下,小声说:“现在能放开我了吗?好疼的。”
段崇有些茫然无措的惊慌,手下陡松。
她从钳制下解脱开来,小挪一步与他扯开距离,眼睛游移不定地望向别处。
这里极为静谧,两个人紊乱的呼吸无所遁逃,气息交缠间,渐渐无端生出些旖旎。
傅成璧将手背到身后,低头看向鞋尖儿,眼睛闪烁不定地移回段崇身上,说:“段大人若是担心一个人,还有更好的表达方式……用不着这样吓唬人的……”
段崇说:“我不是担心,是你、你每次都在添麻烦。”
傅成璧挑起眉,讪讪地“唔”了一声,偷偷再瞥了他一眼。
耳朵,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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