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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璧顿时愣了一下,“吴钩?”她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此时裴云英已经勘验完现场和尸首,对傅成璧说了验尸情况。
初步判断致命伤是在胸口,刀匕刺入心脏,一共两刀,一刀深一刀浅,两处刀口离得很近,几乎叠合,推断是第一次刺浅之后,□□再刺了第二刀。死因是失血过多。
根据尸僵程度可以判断,死亡时间在丑时。
“沈相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这第一次虽然捅得浅,但位置不偏不倚,正好穿过了坚硬的肋骨。”裴云英语气不容乐观,“如果是第一次行凶杀人,更会偏向选择易伤害的腹部,而并非胸部,极有可能是惯犯,要么就是行家。”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很难确定凶手是何人。
“没有人听到一点儿动静?”
裴云英对此也很奇怪,沉重地摇了摇头。
“当时房中只有沈相和吴钩两个人,沈相的随从守在楼梯口,没有见任何人进来过。昨晚风很大,窗户也上了锁,也没有硬闯而入的痕迹。”裴云英又指了一下门,“而且品香楼雅阁的内锁设计精巧,关门后会自动扣住,今早最先进来的几个侍卫也是撞破了门才进来的。”
傅成璧见门上的锁是插销铜锁,现在已经被撞得变了形。
裴云英继续说:“最后跟沈相待在一起的人就是他的学生吴钩,现在已将他暂时拘押。进门之后,他的手被反绑着,虽然现场勘查不出第三个人的踪迹,但通过这一点可以判断应当还有一个人在雅阁当中。只是暂时我还没想明白他是如何进来的。”
而且吴钩一介儒生,案底清白,很难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沈鸿儒还是他的恩师,吴钩没有作案动机。如此一来,可以暂时排除吴钩的杀人嫌疑。
“吴钩是怎么说的?”傅成璧问。
华英在一旁应答道:“人都吓傻了,现在还没有回话。”
傅成璧理着官袍,轻声道:“我来审。”
“再等等。”裴云英止住她,“此事已经传到宫中,皇上惊怒大恸,已经下旨让魁君火速回京彻查此案,看时辰应该也快到了。沈相是魁君的恩师,我担心他……郡主不如去楼下等一等。”
“现在审案最要紧。”
傅成璧相信段崇,相信他跟她是一样的,比起意气用事、伤心悲愤,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出真凶,给沈相一个交代。
她看向门外的杨世忠,问:“吴钩在哪儿?”
杨世忠躬身,领她来到隔壁的一间乐房当中。
吴钩果然就是她曾经在抚州客栈见过的吴钩。那时他还在言说自己要进京赶考,春闱过后,他已经成为了沈鸿儒的学生。
吴钩正在凳子上坐着,双手紧紧拢握在一起,骨节泛白。他不安地抖着腿,眼睛通红,脸色青白,活脱脱像个死人,只有一双眼睛珠子在骨碌碌地乱转。
看见傅成璧,他蓦地怔了一下。他看此人面生,没有见过,见她身着文官官袍,是个女郎官。吴钩便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站起来,给她行士礼。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说:“大人。”
傅成璧在进来之前已经跟杨世忠讲好,他先审问,她负责在旁记录。
自从吴钩被拘了之后,半晌都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杨世忠对他烦躁至极,大剌剌坐下,急敲着桌让吴钩坐下。
杨世忠说:“现在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句一句给说清楚了,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吴钩略略镇定心神,说:“昨夜我同沈相在雅阁里喝酒……听见敲门声,我就去开门,但我一走到外间,就看到有个黑衣人,蒙着脸。他就像突然出现的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刚想喊,他就把我打晕了……”
杨世忠皱眉,起来走到他面前,吴钩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杨世忠问:“打你哪儿了?”
“脖子。”吴钩知道他是要检查伤痕,于是就把头发撩了撩,果真后颈有一道青红的痕迹。
杨世忠重新坐回去,再问:“晕了之后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吴钩说,“后来我昏昏沉沉地听到他们在争执,但没能醒过来。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拍门,我被绑着,沈相就躺在血泊里,已经……”
他害怕又崩溃,将脸埋进了手里,低低哭起来,“我不知道……老师就死在我身边,我居然甚么都不知道……!”
吴钩悔恨地拿额头撞桌,撞得一片乌青,杨世忠喝着将他拦下才作罢。
杨世忠气极骂了他一句,“你这样有用么?”
傅成璧说:“吴钩,你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好好想想这个人有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吴钩缓缓抬起头,看向傅成璧。从这个女官坐下来的那一刻,她一言不发,灵转着手腕在写簿子,可一旦说话,声音平淡温和,能够让人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却也带锋芒,这种锋芒并非压迫,而是夺彩。
吴钩按照她说得话,仔细回想一番,最终摇了摇头。
“魁君。”门外,华英的声音有些紧张。
傅成璧回头望见段崇正走进来,他衣袍半湿,面容冷峻,肩上沉着整个京城的霜露寒气。
吴钩见到此人愣了一愣。在抚州客栈的时候,他没有见过傅成璧,却见过段崇。他讶然道:“是你。”
段崇没有理会他,拿来傅成璧手中的簿子,“我看看。”声音教风刀子割刮过,有些嘶哑。
杨世忠见他面无表情,甚至看不出任何反常,与从前审问犯人没甚么两样,心里更加担心。段崇翻看着簿子,对其他人说:“都出去罢,这里交给我。”
杨世忠跟傅成璧对视一眼,见她点了下头,于是松开吴钩走出了门外。
吴钩攥着手,说:“我们在抚州见过……那时候你夫人给了我银子,帮扶了我一把。”
段崇没有回答,这让吴钩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他又沉浸回悲伤和懊悔当中。
段崇将之前审讯记录很快地翻阅一遍,则将簿子扣下,冷声道:“从头开始说。”
“甚么?”吴钩疑惑不解。
“你甚么时候成了沈相的学生?”
据吴钩交代,春闱会试过后,沈鸿儒负责阅卷。今年最后一道答策题有关新政,因吴钩对多年前的新政还有以及现如今沈鸿儒推行的新政策令都有过了解,答策中所论观点与沈鸿儒不谋而合。
五日后放榜,吴钩名列一甲,乃为“会元”。因沈鸿儒是他的荐卷官,因此吴钩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门下的学生。
吴钩尤其感谢沈鸿儒的知遇之恩,后来沈鸿儒得知他囊中羞涩,还留他在相府借住。吴钩再三推却,可他却执意说,待殿试结束后,一干贡生受皇命奉职,他再走也不迟。
段崇再问:“你刚刚说你被打晕了,之后醒过来手是被反绑着的?”
“对。”
“他为甚么没有杀你?”
现在能够断定雅阁中还有第三人出现的证据,一是吴钩的证词,二是他被反绑的绳结。可这实在不符合常理,凶手的目标是沈相,吴钩是整个房间当中唯一的阻碍,一刀杀了最干净。
为甚么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为甚么到最后要留下吴钩这一个活口?
从段崇这一句质问当中,吴钩却意会出来另外一层意思。他捶打着额头,低吼道:“我宁愿死得是我!”
段崇拧起眉头,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傅成璧轻轻拢了拢他的手安抚,见吴钩一时半会儿也回忆不出甚么细节,她就说:“本官记得你颇懂丹青,你既然见过凶手,能否将你看到的画下来?”
“他蒙着脸……”
“身高,体形,甚至是眼睛,都可以。”
吴钩舔了舔发干的唇,“学生一定尽力。”
不久,杨世忠见段、傅两人出来,行礼问道:“现在是继续拘着吴钩,还是将他放了?”
段崇说:“还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先拘着罢。教人备了纸墨给他。”
“得令。”
“还有,”段崇唤住他,“再去调查一下吴钩。”
傅成璧和段崇往楼下走,正巧碰上裴云英派人抬了沈鸿儒的尸体出来。担架上覆着白布,令段崇的脚步一下顿住。裴云英看见他,默然不发,只是缓缓地颔了颔首。
从别苑中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脑子里茫茫空白一片。
当初沈鸿儒引他入官途,比起对齐禅的敬重,沈鸿儒对他来说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他的死讯来得实在太突然,为他调养身体的神医还未入京,人就已经死在凶刀之下。
他掀开白布,低头望着沈鸿儒死气沉沉的面容,黑眸流澈,很快又给盖上。
“抬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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