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_19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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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盘亘在临京周边大大小小的帮派,还是潜于民间的独行侠客皆奉召而来。他们不似训练有素的士兵,却能以最忠诚的姿态回应惊雷弓的号召,群豪云聚,各显神通。

段崇将为霖重新交托给齐禅照顾,“带为霖先在抚州暂住几日,待京城收拾好了,我同明月去接你们回来。”

“遇事别急,多用用脑子……”齐禅抱过来孩子,眼睛盯住段崇,“还记得柯宗山死前说过的话么?”

——过不了多久,北疆的战火就会烧起来。李家宗室不保,届时联合傅谨之、九娘,改朝换代,登基为皇。

段崇一时拧紧了眉。

柯宗山临死之前断言北疆的战火很快就会烧起来,没几个月,屠奴的大军就踏破了鹿州的关门。

走这一步棋,大抵是因为柯宗山的妻女都死于北疆藩王叛乱。当初北疆藩王之所以敢反,就是因为背倚着草原上的蛮族部落。柯宗山一手挑起大周和蛮族的战事,既让北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又能借大周的士兵彻底打垮蛮族,以报当年痛失妻女之仇。

这且还不算完,柯宗山唆使单九震偷走天罡阁的兵书和行军布防图,就是要逼得文宣帝不得不派遣一个新将领赴北疆战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被蛮族洞悉布兵排阵的策法,才有可能打得了一场胜仗。而朝中上下,唯有傅谨之有这个资格做兵马将帅。

傅谨之一去北疆,教单九震使用傀儡阵绊住他的脚,再引段崇前来。临京中对李元钧最有威胁的两个人皆陷于北疆,于他来说正是得天独厚的良机,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李氏宗室不保。

——由不得你选择。未来的君主是李元钧,你也要忠?他要夺你的女人,你也要忠?

——总有一天,你会为了对付他请出惊雷弓。

段崇不得不承认,柯宗山心机之深,实在难能匹敌。尽管他已经死了,可迄今为止,眼下局势的发展步步皆在他的预设当中。

“可柯宗山唯有一点没能算死。”齐禅道,“能否破此玲珑局,皆在你一念之间。”

柯宗山在算,算俗世凡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会如何抉择。柯宗山本性贪恋权势,于是认定了这世间无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一旦段崇请出惊雷弓,号召天下武林豪杰,那么对于他来说,想要登基为帝其实比李元钧还容易。

李元钧弑亲篡位,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段崇大可以踩着李元钧的名声,以匡扶天下江山为名,驱逐乱臣贼子,再捏造身份,令李言恪禅让皇位,便可名正言顺地称帝。

齐禅一手托住为霖,一手挽剑而出,道:“记住了,‘剑圣’二字,非‘剑’在前,而是‘圣’在前。人无剑,亦可成为圣人;有剑而无圣、无道,不明、不知,大贪、大痴,若做了那废铜烂铁,尚能归于尘土,消了此业,可若此剑锋利,吹毛立断,则为武林祸害,贻患无穷。”

他一剑沉且缓地落在段崇的肩头,压得他单膝跪下,“贪不得!”

段崇垂首,一字一句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

“你肯不肯回来?”

李元钧牢牢握住傅成璧的肩,声音沉重地再问了一次。

傅成璧望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初见时的李元钧,这个人曾在她最慌乱无助的时候朝她伸出手,对她说:“别怕,来。”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心里还带着算计。

傅成璧缓慢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眼眸中不断攀升的光亮倏尔裂开,寂灭,显出一种本不该在他脸上浮现的悲恸,可却是转眼即逝,随之浮现的笑意狰狞又冷峭。

“好极!好极!”

肩上的手越拢越用力,那般凶狠,比之野兽都要甚上几分,恨不得将她捏碎一般。傅成璧疼得唇齿发颤,一下合上双眼。

穿云箭璀璨的光划开了东方的夜幕,荧荧照亮半边天,在黑夜里比夜明珠都要慑人。

傅成璧睁开眼,将那两道火光看得分明,大抵能猜出是穿云箭。

盘踞在李元钧肩头的白蛟张牙舞爪,凶狠无匹,在天头火光的映衬下,折出浅浅的清冷的光。他将她放开,打了个手势,随之有两个暗卫上前擒住傅成璧,将她押到一旁硕大无朋的吉祥缸前。

其中一人取出一条冰凉的锁链,一方扣在吉祥缸的鎏金兽耳上,另一方是黄金锁环,死死扣在了傅成璧纤细的腕子上,收得极紧极紧,难能挣脱。

“看着罢。”

李元钧的眼底如深井古潭,藏着多年不见天日的阴冷。他双手杵在阑干上,迫人的光就从这样的眼眸中燃烧起来,似能将整个临京成灼成灰烬。

“再看看段崇是如何死在这里的,到了那时你再回答朕也不迟。”

傅成璧气极了挣动,腕子上扣得锁环轻易就将她的肌肤磨出血丝,也断了她再挣扎的念头。

天地苍茫,风行烈烈,吹拂起雪沫,渐渐拢成密不透息的长云,将整个临京城都闷在了里面,教人难能喘息。

傅成璧渐渐听到了夜空里传来呼啸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却遥远得几不可闻。

镇守临京的叛军四面楚歌,拼力顽抗,都不及来势汹汹的人马。段崇所领的江湖人从东、南两面进城,一把霜森森的剑挑破夜空,短短半个时辰,就攻陷了城门。

火星飘零在雪夜当中,焦臭的烟味随着雪风四散,散落在京城各处。

临安城中门户紧闭,百姓甚至能听见轰隆隆、轰隆隆的脚步声,如同从屋脊上滚过的沉雷,声威浩荡。炙烈游动的火焰下,将人与马照成骇人的黑影,侵吞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大抵都料得到这一场又一场的不安宁都是源于最近京都朝廷的大变动,这场风波狂澜不知何时、又由谁来停息,只愿这几十年未有的变局为百姓带来的是一位贤明仁德的君主。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这些声音将京城沉珂的宫墙都冲刷了一遍,傅成璧才又听见了脚步声。离鹿鸣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就像密雨打在叶子上那般沉闷又急促。

随着三面朱门嘭然大敞,声音陡然清晰,哗啦啦作响,犹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李元钧的士兵似乎教汹涌的洪水暗流步步逼退至鹿鸣台下。

段崇骑马行于前,面容冷峻清锐,腰间挂着骄霜,多少年的风霜都未曾抚平他仗剑行走各方时练就的霞姿月韵、竹风松华。

共有三支穿云箭,一支箭用于震慑李元钧,另外两支并发,段崇没有给自己再用第二次的机会。

但是相应的,受到号召的江湖人士会接二连三地赶到临京,如今到京也仅仅限于盘踞在京城及其周边的各大帮派而已,若段崇此行失败,其他人会前赴后继地完成段崇的祈望。

这就是要他永远不得安宁?李元钧冷冷扯出来笑容,盯着越行越近的段崇。

段崇一手截停身后的大军,李元钧亦让退回的士兵散于鹿鸣台两侧。两人一高一低,遥遥间四目对视,冷意从茫茫雪沫中弥荡出来。

李元钧招来暗卫将傅成璧押上前来,锁链的长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能到阑干前,可再往前一分就不成了。

李元钧一手掐住她的后颈,狠狠按在阑干上,迫使她看向段崇。他狞笑道:“如何回不去呢?当初不也是这样看着他死的么?”

深不见底的恐惧翻腾上来,方才独自一人面对李元钧的时候傅成璧都没这么害怕,此刻却是禁不住地打哆嗦。可她没有吭声,李元钧想从她眸子看到的恳求和可怜都没有,她仅仅注视着段崇而已。

群豪与士兵举动的火把熊熊燃烧、交相辉映着,照得鹿鸣台一片明赫。

段崇看到傅成璧时心神大乱,却也只持续了一瞬,她乌黑的眼睛像是沉着星河,亘古不变地流淌着,不用一言一语就能抚下段崇所有的不安和焦虑。

他眼神犹如新刃,刃锋雪亮,道:“李元钧,何必再牵连无辜的人?你我之间不如就按照千机门的规矩分个胜负罢。我可以在此立下誓言,如果我输了,江湖人即刻离开京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段崇到底不想大动干戈,逼得江湖和朝廷兵戎相见;更不想再利用江湖人为他前赴后继地复仇。双方大可以再血拼一场,可除了无谓的牺牲,却还能有甚么意义?就是死伤无数,一时也难分个高下出来。

李元钧不像段崇,他不怕牺牲更多的人,可他若想高枕无忧,答应段崇的条件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李元钧是个聪明人。

“千机门的规矩?”

这就大抵不用谈他们各自的下场了,绝非甚么成王败寇,而是你死我活。

千机门的规矩,十招之内定胜负,如若分不出个高低,则都按照败者处理,当局斩杀。有这么一条规矩放在前面,谁人都会在这十招内搏了命地杀掉对方。

但从前有鹰狩作为执刑者,现在却没了此人。

李元钧问:“如果超过了十招,又该如何算?”

段崇说:“算我输。”

李元钧嗤笑一声,冷讥道:“段崇,你还真是狂妄。……且上了这高台,再同朕讲千机门的规矩罢。”

一阵刺耳的铿锵铮鸣,于段崇面前迅速拉开一张无形的大网。若单九震是以尸首为偶设下了傀儡阵装神弄鬼,李元钧则直接省了尸体这一步,直接将数不胜数的兵刃悬于阵中,形成无处不锋芒的刀剑阵,能在须臾间将人的血肉之躯绞烂。

傅成璧再迫使自己摆出冷静的神情,见到刀剑阵张开的那一刻,仍不免倒吸一口冷气。

她乌睫微颤,有雪雾凝结于上。

段崇却并未有任何慌乱,反而是了然于胸地挑了挑眉峰,眼尾带笑,望向高台的李元钧,嘲道:“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你却还不如李言恪,何以能成一国之君?”

这话,唯独李元钧能够听得懂。

在千机门,他与段崇不分上下,却唯独有一次彻彻底底地输给了他,就是在破解傀儡阵的试炼中,李元钧晚了一刻从阵中脱身而出,而段崇却早已站回了单九震的身边。

鹰狩第一次对他厉声道:“你还不如一只鹰犬。”

李元钧执着于让段崇死在刀剑阵中,就是想一雪前耻。

段崇下马,身后追随的江湖人士紧跟了一步,教他抬手止住。

他缓缓抽出骄霜,目光不断在刀剑阵中流转,心中计算着甚么,待走近了第一根弦,翻刃轻轻一碰,果真是牵一线而动全阵,整个阵法开始运作。控制兵刃,要比控制傀儡容易,而且更加复杂,难能捉摸规律。

段崇循着空档,迈入阵法当中,身若惊鸿,脚下斗转星移,闪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刀风剑雨。

“段崇——!”

傅成璧唇齿颤得说不出一句话,泪水扑簌而下,不断扯动的腕子已经教锁环勒得青紫一片,蔓延在雪白的小臂上,极其骇人。

“别……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无论前生今世,都不值得。

——我都不认识你,可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我愿意的。

他如何肯愿意?怎么会有人愿意呢?

她教眼泪模糊了视线,有些看不清雪雾中的身影,只怪血色刺眼,一蓬血点溅洒在惨白的薄雪上。她失声叫出来,战栗着连哭都没能哭出来,就两个苍白的唇哆嗦个不停。

却很快,哗啦啦如泰山崩于眼前,兵刃顷刻间掉落在地,激得雪沫飞扬,一时连雾都浓了些。傅成璧和李元钧皆怔了一怔,但见立在刀山剑海中的段崇微微弓着腰,一手捂住小腹,狰狞的伤口翻着皮肉,血流不止。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段崇一咬牙,从袍角撕下长长的布条,勒紧伤口,简单止住了血。这才松开牙关,往上望了一眼,却先看向了傅成璧。

这分明是在险象环生、差一点就能要人性命的关头,他反而冲着傅成璧笑了一笑。若不是伤口还氤出了血,到底还是有些狼狈,大抵谁都会以为他是大获全胜了的,正在朝着最重要的人邀功请赏。

傅成璧方才没哭出来的一声,这会子倒是随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一下子哭了出来。她只恨不能拽过来这个人,在他身上狠狠咬一口,不是玩笑,也再不心疼,非要留下个印子不可,否则要怎么才能填上她心头的恐惧?

段崇抿了抿发干的唇,一步一步踏上鹿鸣台,淌过了一痕鲜血。

鹿鸣台上的风刀子一样刮割着皮肉,段崇声音不似方才清亮,却也没失了气力。

“傀儡阵学得不精,就别怪单九震不教给你。”段崇剑刃贴怀,用袖子擦净上头沾染的鲜血,很快,骄霜剑露出原本熠熠的冷辉,“天赋不行。”

李元钧神色微变,目光愈冷。

段崇缓了一口气,依旧是坦坦荡荡地评价:“不过也算青出于蓝了。”

他举起剑,“鹰隼,十招。”

李元钧已然是恼羞成怒,那种被看轻的耻辱再度汹涌而来,几乎染红了他的双眼。他拔剑而起,飞身劈头盖下,凛冽的杀意喷薄而出,如同火焰,要将眼前人焚烧成灰。

“为何?!”李元钧怒火腾腾,“明明可以破阵,为何前世会败!”

段崇心无杂念,心神皆融于骄霜当中,竭力挡下李元钧起首这可遏行云的一剑,连退七步又是移身翻剑而攻,厉声喝道:“一!”

“也尝过无牵无挂的滋味么?也想一死了之?”

“二!”

点、挑、刺、挥,两人剑法功底如出一辙,往后千变万化皆不离其宗。却是李元钧剑走偏锋,专挑阴狠刁钻的角度出剑;段崇却继承齐禅的剑道,招招大开大阖,看似随意却精妙无方,滴水不漏。

“你以为你死了,朝廷就能容得下江湖武林?你死了,就能证明你和她的清白?”

“五!”

李元钧脸上额上青筋暴起,狞怖如恶鬼,已然不是人样。

来回又交了两招。久不见优势,他喝喊着穷扑而上,李元钧一剑劈在骄霜上,恶狠狠道,“既然早认定了自己配不上,又为何敢来接近青雀?为何要来害她——!”

段崇冷眼,再度将他的攻势完全化解,“八!”

“朕无错!朕能有甚么错?这世上,做对了又如何?做错了又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无论如何,他都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九!”

李元钧手中剑“铮”地被挑落在地,往后再退一步,才发觉已教段崇前九招的剑式逼至阑干边上,再无路可退。

正到了最好的时机,段崇凝神挥剑,剑势千钧,强悍凶猛,九招积于这一发之间,直指咽喉!

李元钧迎着携卷雪风的一剑,厉声凄笑,手抚上冰凉的阑干,血红的眸子里泛着清波,望了傅成璧一眼。她似乎比段崇更早洞察到了甚么,眼睛倏尔惊慌了一瞬。

李元钧眼眸中的光亮猝然烧起,烧得极烈,一下就烧到了油尽灯枯。不过须臾,就化成一片死寂。

是,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扭转不了。

唯有粉身碎骨才能还……

长剑贯了个空,段崇下意识收势,飞踏上阑干,一脚蹬站横栏,另一只脚踝别住石雕柱,堪堪稳住身法。再想倾身去抓李元钧,已然来不及!

白蛟瞬间浸透了血。

他倒在一片雪白当中,幽黑的眼珠空无一物,倒映着苍茫的天,直到看到傅成璧,逐渐逐渐沉回了深渊当中。被骄霜挑烂的一方胸口前一点猩红,却不是血,而是破碎的红宝石,石榴花的样式……

傅成璧愣了片刻,心下一片麻木,麻木到她会当李元钧是个寻常人,也会为之有一瞬的恸心。

段崇拧眉驻足许久,似乎不知为何李元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这种人,宁愿死在敌人剑下,也绝不会选择如此卑微的死法。

“寄愁!”

不及细想,他转身飞下阑干,朝着傅成璧跑过去,一把抱住飞扑上来的她。锁链还牢牢锁扣着,段崇哄着她松手,先将锁环解开,他却有一手开锁的好功夫,这时候使得很是利落。

傅成璧复紧紧抱上段崇,又哭又笑,唇哆嗦着不成一言。

段崇抚着她的背,轻声说:“这次没有食言。”

“说甚么食言?”她泣声问。

“答应你,光明正大地来,再不让你担惊受怕了。”

傅成璧恨他恨得只待要哭,此刻听着这句话,颤着手往他背上打,“哪里不担惊受怕了!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段崇总不知该如何哄她,却在长久以来发现了一条妙招,于是马上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傅成璧果真立刻停下手,想起他腹上是受了伤的,登时软着声要去察看,“你到底伤着哪儿了?要不要紧?”

段崇晓得不是致命伤,就是刀剑阵所挑的伤口狰狞骇人了些,准能将傅成璧吓个不轻,往后躲了一躲,捉住傅成璧要翻衣裳的手轻声说:“还有这么多人在。”

他牵着傅成璧向前走了一步,正能将立在鹿鸣台下的群豪收在眼中。一时间,呼喝声鼎沸而起,雪灰卷在凛冽的风中回荡,很快教破晓的第一缕天光驱散,熠熠微闪着金亮。

傅成璧浸在黑暗中太久,熹微的光如临头泼浇而下,令她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段崇替她挡一挡光,待她适应了些,手才落在她的额头上,细细安抚她的恐惧和不安。

段崇轻声道:“回家罢,师父和为霖都在等着我们。”

她有很多想问段崇,问他为何前来鹿鸣台,又为何躲不过刀剑阵,可话到唇边却成了寡淡的无味,问或不问有甚么意义么?

问了,她不能比今生过得更好些;不问,她也不能再比前世活得更悔些。

他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沉稳,一步一步拥她从鹿鸣台走下来。

纵然前路是千山覆雪,岁暮天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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