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戎沉着脸站在春喜楼大堂中心,拇指缓缓抚过掌心一块乳白色的玉佩。士兵沿着楼梯一个一个敲开了门,周围的客人纷纷惊慌失措,被压在大堂一侧不敢出声。
只见一青年男子从楼梯侧下来,快步走向前面阴沉着脸的男人。
“舅舅。”男子唤谢戎。
谢戎看着他,眼里闪过询问的意味,男子摇摇头,没有找到。
谢戎吐出一口气,等下一个人继续汇报,旁边男子看着这春喜楼上下此时慌乱不堪却仍然能从中窥探出几分原本第一青楼的样子,好奇道:“陛...那人真的来这儿了吗?”
他强压下差些脱口而出的称呼,询问着自家舅舅。
谢戎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这是宫中独有的花纹,是太后在陛下十五岁时予陛下的生辰礼,当时朝中大臣都在场,都看的清清楚楚。”
人群中耳朵尖的此时已经汗如雨下,浑身颤颤,竟是陛下亲临?!
竟是那位最喜玩乐的小陛下!?
谢霁虽然惊讶于舅舅为何直接说出了陛下的存在,但细想想这时说出来也是在保护陛下。
他立于一旁与舅舅共同等着搜查结果,可惜,他们将整个春喜楼翻过来也没有找到陛下。
就在谢戎极度紧张甚至想要发动御林军搜查全城时,一个小孩抱着根糖葫芦忽然窜了出来。
谢霁看着面前的小孩,眉尖轻扬,问道:“小孩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孩舔了口手里的糖葫芦,奶声道:“有个哥哥让我跟你说些话。”
原本没想理会小孩儿的谢戎脸色大变,忙问道:“你快说与我听。”
小孩儿道:“那个哥哥说:‘我回家去了,不必再找我’。”说着又叼起一个糖葫芦。
谢霁正等着小孩儿的后话,就见小孩儿准备转身离去,他眨眨眼,“没了?”
小孩点点头,转身就小跑着隐入人群,再看不见踪迹。
谢霁看着一边陷入沉思的舅舅,摸了摸鼻尖,这位小陛下还真是...欢脱啊。
谢戎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撤兵回府。
又是一阵喧闹声,待士兵退去后,春喜楼里的姑娘与客人们才一脸后怕地瘫坐在地。
宋妈妈是少有几个中没被吓倒的,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倚在柱子上,面色苍白。
她还以为真的要查封她们春喜楼了,虽然主子人脉好,但是再怎么也比不过威远将军啊。
若是真被抓住了辫子,那恐怕她们整个楼都将不复存在。
宋妈妈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忽然想起刚刚的公子,手指僵在半空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连忙吩咐身边人道:“快!快去看看刚刚那个白衣小公子还在不在楼上!”
一边的侍从听了她的花后连忙上楼,宋妈妈心头笼罩着一片阴云,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忘记了。
这时,一个黄衣侍从慌忙进了大堂,道:“那些女子不见了!”
宋妈妈眼神一凛,“不见了?都不见了?”
黄衣侍从苦笑点头。
“那个最美的呢?”她紧张问道。
黄衣侍从摇头,“妈妈忘了?那个最美的在白衣公子房里。”
宋妈妈缓了口气,还好,最美的没跑掉...等等?白衣公子?
她猛地抬起头,正好原先被她派去查看情况的人下楼了,她殷切问道:“如何?白衣公子是否还在?”
那人苦着脸摇头,“楼上空无一人。”
宋妈妈猛吸了一口气,身体瘫软在地。
其实早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
联想到刚刚气势汹汹来搜查的人口中的陛下,她脸上露出苦笑。
原来竟是陛下吗?这是让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报复都不能报复了。
她缓缓站直,整理着衣衫,“让姑娘们准备准备,我们继续营业。”
黄衣侍从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不找那些女子了吗?”
宋妈妈脸色一僵,从嘴里挤出一句,“不、查、了,让刘老大把那洞封了,以后春喜楼再不做这事儿,只管好好开我们的青楼。”
侍从得了话后就下去了,春喜楼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刚才的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只是内心如何想,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乐清和南若厘裴述三人汇合后直入后院将那些被抓走的女子放出,然后众人一起从乐清和裴述进来的山洞逃了出去。
他们一个一个的把人送回了家,此时天色已晚,丢了姑娘的人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却也不敢声张,只派人暗中寻找。
此时一看姑娘好好的回来了,虽然头发凌乱了些,白嫩的脸蛋脏了些,但衣服完好无损,看起来没有遇到那些腌臜事儿。
他们纷纷朝乐清三人道谢,直说要给他们立牌位供奉。
乐清三人连连拒绝,“受不起受不起。”说完就慌忙跑开了。
留下身后抱着差点失去的女儿的娘子在心头默默感激这几位少年公子。
等全部送完后,已经是深夜,街道上的摊贩早就了无踪迹,黑夜中的星子点点,一轮弯月立于侧空,看不清前方的影子。
三人沉默着并排走在路上,裴述手里提着一盏灯走在中间,见气氛沉默,他开口问道:“乐兄为何要将那些女子一起带出来?就算我们不救,刚刚搜捕的人也会救的,何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救她们?”
他问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疑惑,便问了。
乐清抬头望了眼月亮,一旁的南若厘看她的动作,也抬头望了眼月亮。
弯月如钩,皎若河汉。
乐清道:“那些女子若是被官兵送回,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怕是说不清了。我们多费些功夫,她们就少一分危险。”
南若厘微愣,目光直直看向乐清,玉冠直立,眉目清朗,一袭白衣在昏黄的蜡烛映照下微微发着光,显得不似此间人。
这世间,倒是少有会心疼体贴女子的人。
裴述听了这话才了悟,“原是如此,乐兄思虑周全。”
乐清停住脚步,“就到这儿吧,我也该回去了。”
裴述看了眼周围,发现这里并没有客栈,疑惑道:“乐兄下榻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
乐清笑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
南若厘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乐清,这里离尚书府只有半条街,是巧合吗?
裴述低头轻笑了一声,“也是,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送的。”
乐清点头称是,刚想转身离开,就见裴述弯腰作揖,她扬起半边眉,没有动。
只听裴述道:“今日与两位结识,经历这一遭,也算是共患难了。”
南若厘没什么反应,乐清点头,“确实是共患难。”
裴述道:“还没有正式介绍,小生裴述,字子安,江南婺城人士。”
南若厘简短道:“南若厘,无字,礼部尚书长女。”
乐清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自曝身份。
裴述倒是恍然大悟,“原来南兄是南棠大人的女儿?”
说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惊讶。
他笑吟吟地看向乐清,“乐兄你呢?”
南若厘也转头看向她。
面对两张面带询问的脸庞,乐清扬起扇子,不慌不忙地爆出了自己准备的第一个马甲。
“乐清,未来江南首富之子。”
“未来?”裴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乐清点头称是,“今天我不是,不代表明天我不是。”
裴述忍俊不禁,“也是,今天我不是状元郎,不代表明天我不是。”
南若厘也接了一句,“今天我不是第一皇商,不代表明天我不是。”
“哈哈哈。”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忍不住齐齐笑出了声。
少年人坦荡如砥,在这皎洁月光下袒露无疑。
等三人分开各自回家的时候,乐清才松开深嵌在手心的手指,她张开手掌一看,发现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感受着身体深处四散的热浪,她轻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等回了宫再处理吧。
此时没人,乐清就任由热气涌至全身,而她跌跌撞撞地往宫门方向去。
就快到了宫墙,只要绕过一片湖泊就能到她留的小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何人在此?”
乐清身体微僵,缓慢转身,只见一身披甲胄,手持利剑的少年将军在她身后不远处伫立。
他身背月光,在黑夜里面容模糊,只能依稀看出皮肤细白,颜色上佳。
乐清眯了眯眼,倏然被涌上心口的热意冲的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跌至一旁,背后靠着墙壁。
她深深呼了几口气,才笑道:“那小将军为何在此?”
这位少年将军就是谢霁,被仍然不放心的谢戎派来巡视全城,以免陛下不小心陷入险境。
他正巡视着西城,就见前方一道踉踉跄跄的背影缓慢往前走去,看样子是个酒鬼。
谢霁出声叫住了她,等那人回过头来,微散的头发有一束落在肩头,衣衫不整,活像一个刚从青楼出来的嫖客。
清丽的脸庞好似女子,在月光下就像是妖精似的,他眼力极好,她靠着墙壁,胸口微微喘气,眉眼弯弯,直直地看着他。
谢霁心头微麻,刚想开口,就听那人轻声问道:“那小将军为何在此?”
他眉头轻蹙,不满道:“将军就将军,为何还要加个小字?”
乐清轻声笑了起来,声音柔柔,“小将军年少有为,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不叫小将军,难道...”她轻佻一笑,“要叫你...大将军吗?”
最后一声就像是某种恋人间的情趣游戏,加上乐清刻意的挑逗,谢霁红透了一张俊脸。
“你...”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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