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挪到楚子航身边，脚踩着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师兄？”
“嗯？”
“你回来啦？”
“嗯。”
路明非心说，这气质，这画风，是师兄没错了。用词言简意赅，一个字回答了他两个问题，北极的风都没师兄凛冽。怪不得店长座头鲸当初评价师兄：
淡雅如菊，冷寂坚贞！
但随即楚子航看着路明非，露出温和的笑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路明非被师兄突如其来的温柔震住，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
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挠头：“你说我一觉醒来，身边的人都说师兄不存在，这不是扯淡吗？师兄怎么会不存在呢，如果师兄不存在，是谁罩着我，带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如果师兄不存在，谁带我去砍断婚车的车轴呢？”
路明非嘿嘿一笑，然后又咬牙切齿地说：“最可恶的就是那个阿卜杜拉·阿巴斯，说自己是狮心会会长，北京地铁龙王复苏是他搞定的，这就算了，竟然还说是他跟小龙女有点点纠葛。师兄你没见过那家伙，小龙女能看上他？”
楚子航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古井无波，如幽幽深潭。
小龙女，或者夏弥，她真的死了吗？
在他即将登上落日岛时感受到的那个古灵精怪，带着讥诮的目光，是她吗？
在克里斯汀娜要吞噬他时，那个高高在上的声音，是她吗？
那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呢？
路明非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暗暗打了自己嘴巴，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赶紧转移话题。“这段时间的事，师兄你都记得吗？”
“记得一部分，面具摘下后的事情都记得。”
他记得跟着路明非逃亡的日子，记得遇到卡塞尔学院的追捕，记得克里斯汀娜，记得苏茜。
滔天的火光中，苏茜帮他挡下了致命的子弹，然后飘荡的海水带走了她。
现在她在哪呢，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吗？
有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小小的尘埃，分别的人还会重逢，也许在某个小巷，也许昏黄的路灯，也许在某个浪花中。
那现在吹过来的风，风里飘荡的雪花，会是苏茜吗？
他们还会重逢吗？
楚子航找到一块黑色的岩石，扫开厚厚的积雪，示意路明非坐下。“这段时间，你们应该了解了不少事情吧？”
“嗯，知道了一些……师兄老爹的事情。但不一定比师兄知道的多。我们没有查到叔叔的信息，应该是某位极为隐秘的s级专员。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我们那个滨海小城，结了婚，还有了孩子。”路明非停顿了一下，毕竟那位孩子就坐在自己旁边。
“我去了叔叔的秘密小屋，对不起啊，应该是师兄亲自去的，但当时情况紧急，奥丁要杀师姐……”
“没事，那时的奥丁，就是我吧。”
“对，不过师兄你也别放在心上，你那时被奥丁控制了。”
“我爸的小屋是什么样的？”
“里面有很多黑胶唱片，都是爵士乐经典，放到今天也很值钱；雪茄和岛屿威士忌都是顶级的；很多高级相机，有徕卡有哈苏，有洗照片的全套设备。拍了很多师兄跟阿姨的照片，各种角度都有。应该花了很多时间在你们身边才能拍到。”
“听起来，是个像校长一样风骚的男人。”
路明非接不上话，人家儿子说老爹风骚，自己总不好附和说是啊是啊。就像恺撒的种马老爹，这话恺撒可以说，别人要是说……恺撒估计也不会在意……
“除了这些，还有跟龙王有关的信息。看叔叔留下来的东西，应该是有一位龙王会在小城里复苏。”
“不意外，毕竟奥丁的尼伯龙根都在那出现了。”
“但是师兄，这个小屋已经……不存在了。”路明非努力斟酌措辞，他知道楚天骄的事是师兄心中永远的遗憾，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师兄能亲自去一趟小屋。但路明非只是通过小魔鬼的能力，在那场无限次的游戏中找到了一份“拷贝”，没有办法在现实中复现。
“这样啊。”楚子航语气淡淡的，但心里还是很遗憾。直到暴雨的那天，他才看到楚天骄的另一面。如果能去一趟那个秘密小屋，应该还能再多了解一点他吧。
这么多年了，楚子航经常梦到那天，前一秒楚天骄还在满嘴烂话，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司机。下一秒他就突然大展神威，跟超人变身似的，碰上真正的神明也敢跳起来给他一刀。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楚子航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如果这是其他人，楚子航想不明白也就算了，可这是他的父亲。楚子航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楚天骄的人。
“师兄，如果奥丁控制你成为了他的替身，那有没有可能，叔叔也会被奥丁控制？”
路明非很想说会不会楚天骄没死，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希望是美好的，但当希望破灭时，就是最深切的残酷。
其实楚子航醒来后，这个假设就在他心里闪过。但目前来说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楚子航只是把这份期望，放在心底。
“师兄，奥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路明非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楚子航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金色的瞳孔亮起，炽烈程度更胜从前。两人周围的积雪被不可见的气势挤压，雪花纷纷扬扬。一时之间，路明非像看见了一条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