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在一片鬼哭狼嚎和哀声叹气中如约开始。
徐来走进考场的时候,任清风正在和站在他桌子一侧的祁司契笑着聊天,两人都是一派轻松的样子。这两个人显然比女生们脑补中的他们还要熟悉一些,也并不在意之前的传言。
两人后方几个女正心猿意马地瞄向这个方向,似乎在“最后看一眼需要背诵的古诗”和“要不要偷偷拍照留念”之间做着艰难的取舍。
任清风的视线被祁司契挡了个彻底,因此并没有看到女生走进教室坐定。
反倒是祁司契突然低声开口:“诶,徐来。”
男生应声稍稍回头,引起了了一个正在用手机对着两人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不小的惊恐。徐来正专注地低着头看向摊开的语文书。
“嗯。”极轻的鼻音,任清风简短地回答,听不出情绪。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就没有开口。
下午的数学考试最让人惶恐,因为四中的题库向来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地狱模式的压轴题和超地狱模式的压轴题哪个会来,但无论是哪个,都足以让人身心俱疲,肝胆俱裂。曾经有学长在学校网站的树洞专区吐槽过,“每一次参加完数学考试,都像是浴血从地狱的缝隙跪着爬回人间,只觉得灵魂得到了充分的拔擢和涤荡,从此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任清风的位置恰好在徐来的斜前方。
无论徐来以什么样的姿势抬头,那个英挺的背影就永远存在感满满地杵在那里。
徐来做完选择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正在奋笔疾书,是徐来见过的左手托腮,整个人微微向左侧倾斜的,极其放松的姿势。
徐来做完填空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依旧在奋笔疾书,似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
徐来做完第三道大解答题抬头看表的时候,男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换成右手托腮的姿势百无聊赖对着黑板放空,依旧是沉静的侧脸,左手食指无意识在课桌上打着节拍。
这个时候,徐来还有两道大题没有看,考试时间还有40分钟。
当监考老师轻声宣布“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可以提前交卷了”的时候,任清风和祁司契像是提前约好一样默默站了起来。
任清风在移动座椅的时候特地放轻了动作,静静回头。
徐来正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秀眉微蹙。
“啊啊啊终于考完了!”
整整四天半过去,最后一场政治考试结束,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的班级将桌椅恢复原位,也自然避免不了一番“亲友见面泪两行”的吐槽和抱怨。
“这次数学也太难了吧,真想挖开命题老师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啥。”虽然考试考了9科,但是最让人担忧的永远都是这个命根科目。
“真的佛,我觉得这次比上一届的卷子要难好多啊,”于一戈坐在讲台上,乐此不疲地玩着“将粉笔头准确地扔进五步之外的垃圾桶里”的小游戏,“谁知道最后一题最后一问的答案是什么!”
“我得的区间是3a到8a。”坐在第一排的宋舒阳响应到。
“擦!我是3a到5a?”宋舒阳旁边的陈予惊恐地开口。
“完了完了,我怎么是5a到8a?”另一个男生闻声跳了起来。
本来只是小范围的讨论,不知怎么的就迅速在全班范围内波及开来。
众人议论纷纷,将正确答案锁定在这三个之中的一个,并将希望的光芒投向了搞竞赛的四个男生身上。
“我是3a到5a。”许啸川收拾正在收拾东西,满不在乎地开口,似乎对自己的答案胸有成竹。
“我也是3a到5a。”符夕辰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挠挠头发,听到许啸川的答案放下心来。
“诶?我是3a到8a啊。”周逸然猛然站了起来,看向许啸川,语气明显有点慌了。
比周逸然还要慌的,是接近1/3的那些答案为“5a到8a”的人。
教室突然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坐在教室后面,代表着全村希望的,一脸淡定参与感为零的任清风:“老任,你得什么?”
男生思索了片刻,特别正经地开口,眸光中没有一丝笑意:“二分之根号下18。”
“噗!”刚刚还有些凝重的气氛像是被人用针戳过的气球,瞬间向着垮塌的方向进发。
“说人话!”有人将外套随手扔向了任清风的方向。
“你怎么不说倍根号2啊,不化简,扣分!”有人将课本扔向了任清风的方向。
“飘,再飘!”于一戈直接将手中的粉笔头奋力扔向任清风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哦,我得5a到8a。”男生带着笑意左躲右闪,在一片挞伐声中,风轻云淡地开口。
形势瞬间逆转。
那些刚刚还有些垂头丧气的人忽然活了过来,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神采飞扬。
而包括许啸川符夕辰和周逸然三人的大多数人,忽然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坐在许啸川旁边的徐来清晰地感觉到,在任清风说出自己的答案后,身边刚刚还悠哉游哉满不在乎的男生忽然严肃了起来,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拼命回溯自己的解题过程,一步一步地检查着是否有哪里出了纰漏。
“徐来,你得什么?”半晌,许啸川才惊魂未定地开口。
“我也得3a到5a。”女生默默地收拾着书包,心中也有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抗拒,虽然不喜欢,但是潜意识就是认为,任清风的答案是正确的。
“完了完了,咱们都完了,”许啸川懊恼地双手抱头状,“这种程度的考试,老任不可能出错的。”
徐来正准备开口,许啸川被一本书轻敲了脑袋,“嗷”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你?”刚好背着书包经过的任清风将手中卷起来的物理书展平,看着缩成一团愁眉苦脸的男生,停下脚步,低头开口询问。
“……老任,你真得5a到8a啊。”许啸川抬头,呆了几秒,带几分憨傻开口。
任清风微微勾起嘴角,弯腰压低声音,声音一贯的温和:“哦,没有,和你一样。”
许啸川愣住了,女生收拾课本的动作也微微一停。
“刚考完,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好么。”男生的语气和表情都和那天地铁站为女生普及“帕累托最优”时如出一辙。
许啸川又反应了两秒,才高喊一声“你大爷!”跳了起来,而任清风瘦高的身影已经瞬移到了教室门口。
考完试的周五,徐来约了陆潇潇在盛川市最大的购物中心见面。许久未见的两人先是看了一场特效惊人的科幻大片,又在一家泰国菜馆吃了正宗的泰式咖喱,晃晃悠悠溜达到地下超市对面的奶茶店坐定,这才得以好好交流起最近的生活近况和八卦。
“二中的男生质量还是堪忧啊,像你说的祁司契那种脑袋又好使长得又好看的男生简直闻所未闻,”陆潇潇吸一口奶茶,“一个可以发展的对象都没有。”
徐来调皮地笑:“发展个妹子也可以呀,领过来我给你鉴定。”
“我守着一个又好看又好玩的四中学霸,更不可能看上身边的那些妹子的好么,”陆潇潇白了女生一眼,“不如你把祁司契介绍给我吧。”
“我要是有机会认识祁司契,为什么不先自己努力消化消化呢?”徐来俏丽的笑意加深。
“徐来,你都有任清风了,还想左拥右抱,太贪了吧?”陆潇潇瞪大眼睛,一副这人不可理喻的样子。
“敬谢不敏,”徐来丝毫不受触动地回答,“不过你要是想,我可以把任清风介绍给你。”
“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要。”陆潇潇做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徐来脸上原本轻松的笑意顿敛。
陆潇潇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找补道:“所以最近还有人在提频繁地提你和他吗?”
“一样的,”女生将自己点的奶盖绿茶打开,将奶盖和绿茶轻轻搅匀,轻叹,“知道我和任清风在同一个考场的时候,还是一样的。不过可能是我没那么敏感了吧,这种事,习惯习惯也就当成耳旁风了。”
“听听你这参破人生的沧桑口气,”陆潇潇笑着开口,“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感叹,你们两个真的有缘啊,随机分考场都能分到一起去。”
“对方不想说话并请你吃一顿小拳拳。”徐来半真半假抬手向陆潇潇比划了一下。
“那这几天,他也没采取什么行动?”陆潇潇笑着接住徐来的手。
“没有,我们再也没讲过话。”徐来慢条斯理喝一口奶茶。
事实上,如果不是期中考试前,那些真实惊呆了林蔚和姚芊与的板书,徐来几乎就要说服自己相信,所谓“任清风喜欢自己”不过是许啸川的虚假信息与陆潇潇的错误判断混合而成的幻觉。
可是,姚芊与那句带着惊羡脱口而出的。
“平时我都是求着任清风讲题诶,他还不一定每次都有时间搭理我。”
和林蔚目瞪口呆接口的。
“妈耶,找任清风讲题,我想都不敢想好吗。”
又的确让徐来对自己百口莫辩。
许啸川说任清风不是那种和小姑娘牵扯不清的人,黑与白的界限划得分明。
然后,当稍显遥远的记忆慢慢触动,切换成另一个角度。
也许,一直以为只是巧合的,递向自己而不是苏弈薇的藿香正气,还真不只是巧合。
也许,一直以为只是仗义的,拉住许啸川向自己道歉的基情大戏,还真不只是仗义。
“这是个什么稀世老古董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纯情的暗恋?”陆潇潇唤回了女生的思绪,夸张地哆嗦了片刻,“你别说,我对他真的越来越好奇了,有机会介绍给我让我见见也行。”
然后,陆潇潇就听到徐来带着八分惊诧,一分笑意,和一分隐隐的紧张的声音淡淡响起。
“喏,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