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血气方刚的天宫太子,共工眉梢上扬,暗暗得意自己早有准备。
再懒得和太子俊废话,他熟练地掏出了一只罐子。
窫窳在旁看得直皱眉头,这个魔头乾坤中到底藏着多少罐子,怎么就每回拿出来的都不一样?
共工拿出一只精巧别致的小罐,透过晶莹的罐身可见,里面盛着一只冰蓝色的蝴蝶。
罐子在共工手上化为一滩清水,蓝色蝴蝶也同时活了过来,震了震翅膀飞离共工手心。
“去吧,去做你最喜欢做的事。”共工对着蝴蝶轻声言道。
那蝴蝶仿佛真能听懂言语般,在共工眼前竟然抱了纤细的前肢施了一礼,然后扇动翅膀穿越水镜,向太子俊飞去。
这一幕自是让窫窳看得几乎直了眼,不禁在心底暗忖,这个大魔到底还有多少花哨的招数没有使出来。
水镜另一面,盯着冰蓝色蝴蝶飞临自己,太子俊心头警铃大作,尽管这只蝴蝶很美,但一种危险的气息也随之靠近。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太子俊全身禁锢,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动,本能地大叫起来。
共工见了不觉好笑:“你放心,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你暂时还不会死。不过是让你尝尝另一种美妙滋味罢了,领略过后只怕你会上瘾呢!”
太子俊绝不相信对方有什么善意,但行动受限,所能做的无非叫骂,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眼看着蓝蝴蝶飞过来绕着自己飞了两圈,最后在他肩头停歇,太子俊便被这只小东西深深攫住了神经。
蓝蝴蝶忽扇着翅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蓝色光纹便蔓延开来,渐渐包裹住了太子俊的头颅。
而太子俊,在蓝色光纹接触到他肌肤的那一刻,就突然安静下来,像个木头人一般眼睛都不会动了,脸上却还保留着僵直之前惊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怪异。
共工睨了眼已经看直眼的窫窳,伸手撤掉他的面巾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好了,他这个时候六感皆无,你就算站在他耳边叫喊,他也听不见。”
窫窳收起骇然,望向共工:“你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可别把他搞傻了什么都得不到。”
共工一手掩嘴,低笑着回道:“要不说你们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呢!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雨蝶,千年等一回哦!”
“雨……雨蝶?”窫窳俊面之上登时涌上两团红晕,恼羞道:“这种事也就你们魔界能做得出来!”
共工不以为意,反而伸手掐了一把窫窳的俊脸,很不正经地笑道:“偏你们这些仙神面皮薄,假装什么正经童男子呢?
你要是也想试试可以偷偷告诉我,以咱们的关系我还是愿意送你一只的。”
“呸!”窫窳嫌弃地啐了一口,抢过面巾认真地掩了面容,只余两只眼睛在外。
共工看得欣然不已,拊掌大笑道:“稀奇稀奇,原来还真是个童男子呐!”
窫窳不耐烦地走开,恨声提醒:“你最好别搞出不可控的事来!”
共工摆手:“你一个童男之身懂什么,我自有分寸。”
窫窳无奈,隔着水镜已然可见对面的太子俊面色潮红,喘息之身越来越浓,他欲要离开此处避一避,又信不过共工,只得忍着不适坚守在旁。
共工却是悠然自得,从乾坤中拿出一只长颈大腹的罐子来抿了两口,啧啧有声道:“好酒好酒!如此景致还是得用烈酒才最相得益彰呢!”
赞完了,还将酒罐递向窫窳:“小黑龙,要不要来一口哇?”
窫窳愤愤地转过头去,一伸手招来两小团云彩,又嫌弃这里的云彩不够白净,随手扔上半空。
耳听得身后太子俊喘息越发浓重,又匆匆化出两片小水幕,在两边耳朵上各挂上一道。
总算是隔绝了外界声音,窫窳心头的狂跳也渐渐安定下来。
雨蝶淫名在外,它能制造幻象操控人心,擅用声色犬马之术使人迷失自我,专门用以对付年轻男女。
年轻人总是比较贪恋那些,对男女之间那点事着迷,所以总是被这虫子钻空子。
想不到共工竟会拿雨蝶来对付太子俊,这事令窫窳颇觉得不齿。
哪怕是为了获取关键信息,也不值得提倡。
太子俊在幻境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人得知。
只知道,当那只冰蓝色蝴蝶飞回共工手心,片刻之后便死得不能再死时,共工满意地笑了。
“不就是一片火之功法嘛,早拿出来不就好了,害我搭上一只小宝贝。”共工感慨,指尖轻捻,蓝蝴蝶化作齑粉跌入脚下的烂泥里。
看共工如此,窫窳已知共工得手了,遂拂掉耳边的水幕走过来:“你的事都结束了吧?”
共工扭头看了眼平白瘦下去一圈的太子俊,咧嘴笑道:“可以了,剩下的就便宜你了。”
说罢,憋着笑叮嘱窫窳:“那小子亏损严重,你想拿他当药人,最好先给他好好补补,免得影响药效!”
所谓亏损是几个意思,窫窳虽没什么经验但也明白,不禁恨恨瞪了眼共工,气恼道:“要是影响了我的大事,你们也别想好过。”
共工才不会受他威胁,挥挥手消失在了原地。
随着共工的离去,横亘在窫窳和太子俊之间的水镜也快速消散,化为一道水气蒸发了。
窫窳下意识地用手蒙面,发觉面巾还好好地戴在脸上,不由懊恼。
缓缓走近太子俊,解去他身上的禁制,太子俊像一摊泥似的软倒下来,眼看就要俯卧在烂泥里。
窫窳不忍心,伸手接住太子俊,竟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
“唉!要怪就怪你是天宫太子吧!”他喃喃低语,一手扶了太子俊化为流光飞离此地。
……
相传混沌之火诞生于茫茫鸿蒙之中,乃是万火之祖。
混沌初分之时,这颗火种参与了诸天演化,并孕育出天地十大本源之火,这才有了最原始的火源。
经过无数个神纪的不断演化孕育,本源之火又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火之道则,众多道则交汇在天地之间,便构成了火之大道的雏形。
当年炎帝神农氏窥破天机盗取的天火,便是这火之大道的精义,从此让人界拥有了热烈与光明。
谷/span然则,大道万万千,道则千千万,火之大道包罗万象何其庞杂,又岂是一己之力所能尽数掌握得了的?
神界自恃强大,又自诩为无限接近祖神的血脉,向来都高高在上惯了,竟将神农氏勘破天机获得火之道则,说成是盗取天火,足可见其对天地的控制欲之强烈。
不过也难怪,自神农氏盗取天火之后,神界掌控火之大道者便没了最初的优势,生灵对火之道则的理解与崇拜,也不似开始时那般敬畏了。
神界靠众生仰望而生,在失掉这份优势后自是对人界心存不满,这便有了人与神之间矛盾的聚合,且在不断累积的激化中隔阂益深。
那个古老的预言中说,人神之战无可避免,也许就是神界自身对人界生了忌惮之意的最好诠释。
事实也是如此,当人界不再甘心情愿为众神提供信仰之力,神界被逼不得不找寻新的力量来源时,人神之间的关系便注定了不会长久。
暂时的相安无事也只是神界还没有找到新出路的情况下,对人界既恨且爱的一种包容。
已经可以预见,神界找到并确认新出路可行之时,就是他们覆灭人界的开始。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这是神界一以贯之的行事准则。
其实,众神不肯放下身段,因此看不到人界的现状。
当初炎帝所谓“盗取”的天火,早在诸天演化中退却了神性,成了遍布人界的凡俗之火,天火的神奇在祭炼了幽都之门后,传承几代便奇异尽消了。
个中原由一直都是人皇才能知悉的机密,别人无从得知。
祭炼幽都之门,除了已然寂灭的先皇神农氏,人界再也没有第二人可以做到。
默默听完了这段叙述,榆罔面上惊惧难定,望着姜离沉沉问道:“叔父,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令天火失却神性的吗?”
姜离微叹口气,眼里愤慨之情无意掩饰:“还能有什么缘故?不过是有人做了手脚,偷换了珍藏在人皇宫中的火之大道功法中,最关键的一页罢了。”
“什么?”榆罔骇然:“偷换功法?是谁这么大胆,这不是要绝我人族变强之路吗?”
姜离亦是愤恨:“是啊!没了先祖传承的圆满大道,人族一代不如一代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得不依附天宫卑躬屈膝而生。
而那个始作俑者,直到现在也没有露头,却不知是否人界中人,还是神魔界暗中使坏。”
原来竟是这般!
榆罔俊眉一扬道:“那还不简单,神魔界暂且不理,在人界只要查到什么人对火之大道的掌控超过了人皇,那他定然就是得到了那关键一页的贼人之后,抓到他取回丢失的册页,那火之大道不就圆满了?”
越说越是兴奋,榆罔深觉自己想到了可行的办法,忍不住踌躇满志地继续道:
“功法齐全,咱们就可以修习了,也便能够重新祭炼幽都之门,彻底解决恶沼凶兽不再让族人生活在惊恐之下了呀!”
看榆罔意气风发,姜离又是欣慰又是无奈,苦笑一声道:“孩子,你知道火之大道要如何修习,又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修得圆满吗?”
在榆罔的错愕当中,姜离起身离座缓缓走向营帐门口,慨然一叹道:“便是补全功法,以你我的资质没有个百余年的修习,恐怕也难以领悟其中要义。
若论重铸幽都之门,非火之大道登峰造极而不可得,到得那时,只怕人族在这凶险的天地间,已是没剩几个活着的了。”
“这不可能!”榆罔不甘心地叫道:“难道咱们以后要常驻北境,时时刻刻面对凶兽攻击了吗?”
姜离望着账外烽火狼藉的旷野,满眼疲累:“这还是在有天兵相助的情况下,若天兵撤离,北境必失。”
北境失陷之后呢?姜离没敢说出来,也不愿意去设想那副景象。
此地已是狙击凶兽守卫疆土的最好战略要冲,若北境失守,偌大的人界还有何处能够困守?
时至今日,姜离感到万分庆幸的一点是,在凶兽入侵的初期就侥幸收住了北境,将它们挡在大地一隅不能使之寸进半分。
倘若再迟上一二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姜离没有说出口的顾虑,榆罔自然也清楚,此次要不是天兵来得及时,此刻人界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么厌烦人神之间的这层关系。
人族就像是屈服在众神脚下的那只坐骑,供众神随意乘骑,还不能表露出半分不满,靠着任劳任怨博得主人好感,才能获取活着的机会。
可怜又可悲!
从没有哪一刻,比眼下更亟待实力的提高了。榆罔捏紧了拳头,他在心底暗暗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像叔父一般去做这个人皇,他要变强,要让人族变强,摆脱众神,独立存在。
“叔父,我一定会找到火之大道缺失的那一页。”榆罔咬牙恨声,额头上青筋暴起,昭示着他内心的决绝。
姜离转身看来,面容掩映在夕阳的余晖里,灿烂因此模糊了眉眼。
“孩子,人族有你幸甚之至。”他轻笑着颔首称赞。
榆罔眼里涌动着流光,只觉一颗心激荡沸腾,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言语来。
此刻,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人族太子,比那失踪的天宫太子缺少什么。
……
失踪了一昼夜的太子俊是在一处山洞里醒来的,撑着虚弱的身子爬起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之地比彻底昏迷之前要好上很多,起码锦秀被褥伺候着且身无束缚。
只是,浑身虚软手脚无力,仅是起身这般小动作也生生累出一身汗来。
我在哪里?我是谁?
太子俊不禁问自己,这副身体孱弱如此,完全不像是那个他熟悉的自己。
还有这方山洞,除了他栖身的圆台尚算可以入眼,其他尽皆粗陋不堪,完全就是兽类蜗居之处。
闭眼片刻,适应了山洞幽暗,太子俊的思维也在渐渐清明。
犹记得他是被劫持了,绑在一滩烂泥地里挣扎不得,然后有人来刑讯逼供,强行索要天火功法,再然后有只蓝蝴蝶落到了肩头……
想到那只蓝蝴蝶,令太子俊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抬手扫了把自己的肩头,额头上即刻便沁出冷汗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