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剑的品阶极高,眼界自然也极高,不愿在此蹉跎岁月,面对牧尧的邀请,它们根本无法拒绝。
能登上九层楼的弟子本来就极少,百年都难来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有资格继承它们的人,哪能不欢呼雀跃?
十余把剑飞向牧尧,在他面前上下沉浮,迸射出绚丽光芒。
牧尧的视线却穿过了它们。
有一把剑悬在远处,看着极不合群。
它通体漆黑,不知由什么材质铸成,形状也颇为怪异,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宽阔的铁片,又或是一把生锈的砍刀,如同最不起眼的废铁。
然而丝丝缕缕的光芒从黑黝黝的剑身里透出,像是用尽了最大的努力,闪耀自己仅存的几分光芒。
牧尧走到黑剑的面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握上了铁剑的剑柄。
刹那间,原本漆黑的剑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仿佛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剑柄变得十分华丽,无数金丝镶嵌其上,与漆黑的剑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道灵气喷涌而出,剑身上的灰尘和蛛网瞬间消失。
他轻轻挥舞了一下铁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老朋友。”
……
……
吱呀一声,万剑阁的门开了。
牧尧手持铁剑,缓缓走了出来。
众弟子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和灰尘,不由很是震惊,然而当他们看到那把形状古怪的铁剑时,心中更是惊讶,有些人甚至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去了那么久,就捡了这个破烂玩意儿?这也是剑?”
“这铁剑……未免也太烂了吧,是在一层楼随便拿的?”
“难道他连三层楼都没上去?”
弟子们不禁颇为失望,忍不住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牧尧简直是在胡闹。
李子谦轻蔑地笑了几声,心想所谓的碎石人果然只是个笑话。
连选剑都如此随意,完全就是不自信的表现,这家伙日后能有多大成就?
看来唯有平安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
左千义神情古怪地盯着那把铁剑,有些想不明白。
他印象里完全没有这把铁剑,到底是从哪来的?
难道此人真的只在一层楼晃悠?
平安却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好漂亮的剑柄啊……”
……
……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
距离传承大典那天越来越近,弟子们的神经越发紧绷,脸上都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
为了能进入坐忘峰,他们每日刻苦修行,有些人连睡觉的时间都省去了,如同疯魔。
牧尧却整日靠着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似乎对传承大典毫不关心。
不过除了平安,也没人关心他在做什么,毕竟自顾不暇,怎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而且自从挑选了那把古怪的黑铁后,众人便把他从天才弟子的行列中剔除出去了。
这般糟糕的眼光,哪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
……
这一日,牧尧站在崖坪之上,眺望斜阳西落,沉默不语。
晚霞如血,将云海染成一片绛红,边缘泛起金光,连天穹都被镀上了金色。
在霞光的映照下,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似乎快要燃烧起来。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眼熟。
当年,他也曾站在峰顶之上,望着金乌似的夕阳滚滚下坠,消失于天际。
仿佛触动了某些难以忘怀的回忆,他的脑海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也如此刻一般,烈火燃起云海,无数光芒绽放,绚丽得极不真实。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箫声清脆婉转,没有多少杀伐之气,十分悦耳动听。
但没人愿意听到这道箫声,甚至下意识地排斥。
因为箫声响起,便代表杀戮和血腥的任务又要开始了。
峰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位少年,一位老者。
少年愁眉苦脸地说道:“今天还要继续吗?”
白胡子老头怒道:“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
少年苦着脸道:“可是我不想再面对那些妖兽了。”
白胡子老头冷哼道:“你日后出去闯荡,遇到强大的敌人,你还有得选吗?”
少年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幽怨。
白胡子老头催促道:“赶紧的,你师兄他们等你很久了。”
箫声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无比清晰,如在耳畔荡起。
牧尧忽然回过神来,漂亮细长的眉毛渐渐挑起,脸上透出几分错愕。
这道箫声并不是回忆,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响起,且曲调完全相同。
他抬起头来,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寒光。
这箫声从来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中州大陆,为何却会在此出现?
他沉思许久,慢慢摊开掌心。
一块刻着莲花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
……
左千义将竹箫放在桌上,转身走出门去,沿着山道往下前行。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轻,片刻后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行走在厚重潮湿的云雾里,眼眶里的绿色珠子乱动乱转,显得极为诡异。
没过多久,他便绕过了剑心庐,继续往下走去。
谁也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忽然间,左千义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树林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驻足片刻,又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牧尧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紧盯着左千义的背影,沉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已经观察左千义很长时间了。
更确切地说,从两年前左千义身受重伤,说出妖莲那句话时开始,牧尧便注意到他了。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世上没有这种巧合。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露出半分破绽。
他不担心会被左千义发现,只要刻意隐藏气息,除了顶尖强者之外,没人能发现到他。
他形如鬼魅,悄无声息,连一片树叶都没带起。
……
……
夜色渐深,雾霭渐起。
无数山峰笼罩在云雾之间,变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牧尧在山间的某处崖坪上停住,因为他知道不能再往下走了,那里是承天派的禁地。
承天剑阵的阵眼,便在此间,除了掌教及四位峰主,谁都不得入内。
在如此黑暗的夜里,加上轻纱似的淡雾,很难看清楚二十米外的景色。
然而牧尧的身体十分特殊,所以他能看见极远的情景。
正因为如此,当他瞧清楚左千义的举动时,脸上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
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传来,紧接着归于平静。
牧尧的眼眸也归于平静。
他清楚看到,左千义走入禁地,然后打倒了两名看守阵眼的执法弟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然回头,眼中掠过强烈的戒备。
有人从山道下来了!
而且此人的速度极快,竟不亚于自己。
他甚至能感受到,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
锐利如刀。
……
……
山间夜色深沉,翠绿的树叶在黑暗中变成了最不起眼的灰色。
黑色能吸收一切颜色,但有些颜色却无比倔强,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着鲜明的特色。
牧尧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极其艳丽,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依然无比醒目。
牧尧微微皱眉,心中涌上一股怪异之感。
一名红衣少女飘然而来,仿佛索命的厉鬼。
她肤白如雪,身材姣好,容貌却有些平凡,最多只算是清秀。
她看到了山道间的牧尧,眼眸渐渐迸出寒芒:“什么人?”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宛如金石交戈之声,有些粗,有些哑。
她一路跟踪左千义而来,却见到一名陌生人,不由心头微凛。
瞧着牧尧那不似凡人的漂亮相貌,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惊疑。
牧尧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不能允许她过去。
因为若是被左千义发现了,这红衣少女一定会死。
所以他说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红衣少女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极冷,仿佛一把细长的飞剑,散发出凌冽的杀气。
“你算什么臭鱼烂虾?”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牧尧下意识地感到了一丝危险,心中微微一惊。
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竟连他都会感受到威胁?
数十道血红色的缎带无风飞起,如喷涌四溅的鲜血。
一同出现的,还有几道血红的剑光,悬浮在少女的胸前,漂浮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