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名被打住院的消息,张小芹是第二天才知道。
当晚,张小芹三天没见秘秘,傍晚把她教训一通,做母亲的心里不好受,她把秘秘叫到跟前,拢了拢秘秘柔顺的刘海,捧着她的小脸问:“妈妈刚才教训你了,讨厌妈妈吗?”
秘秘摇头。
“说实话,妈妈不生气,刚才妈妈语气也重了。”
张秘秘对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回答:“喜欢妈妈。”
“真的?”张小芹问。
张秘秘趴着张小芹脸上亲了一下:“真的。”张小芹开心把秘秘抱在怀里,将脸埋到秘秘的咯吱窝,蹭来蹭去,蹭的秘秘咯咯笑不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女儿的笑声总能缓解她的疲劳与艰苦。随着秘秘越长越大,曾经她对那个男人那股狂热偏执的爱,一一转到女儿身上。过去那股子烧坏大脑的爱慕褪尽,再回首以前,真的想说四个字——不忍直视。
做晚饭时,张小芹坐在小凳子上摘菜,秘秘蹲着,小手捧着小脸瞅空心菜,想要从菜叶子上瞅出条虫子来,以前她挑出过吃菜的小虫子的。
张小芹被她可爱的模样逗乐,想到下午去接她时,她追着同学爸爸喊爸爸,思考一会儿,问:“你为什么喊同学的爸爸叫爸爸?”
秘秘站起来,坐到张小芹对面的凳子上,颇有些生气地回答:“因为尧凡说我爸爸是猪。”
张小芹:“……”
事情是这样,张秘秘和尧凡是同桌,尧凡是个思维活跃,语言能力极为发达的孩子,这主要归功于他和他双胞胎的妹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他爸爸就开始对着肚皮说故事,各式各样的故事伴随着他长大,这才导致秘秘这个同桌脑洞极其大。
他看到经常来接秘秘的,不是外婆就是妈妈,反正没雄性。
所以,这天他用铅笔戳秘秘胳膊肘,问:“秘秘,你爸呢?”
“外婆说去外地了。”张秘秘回答:“我都没见过他。”
“哦,那你爸肯定是猪。”
“为啥?”秘秘问。
尧凡像说秘密一样,悄悄地说:“我爸说了,只知道拱白菜不知道养白菜的猪,不是好猪,你爸就是一头孬猪。”
张秘秘不懂。
尧凡哀其无知,摇了摇头:“秘秘啊,你得多多学习新知识。”接着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呢,就是你爸拱你妈生出来的。拱完了,他就不来接你放学,也不送你上学,你都没见过他,他明摆着是一头孬猪。”
张秘秘思考了一会儿,没思考明白,反问他:“那你爸呢?”
“我爸说他是天蓬元帅,我妈是嫦娥。”
“元帅”二字多帅啊,自带发光光环,那一刻,张秘秘心里充满了向往,就想找个天蓬元帅当爹,思前想后,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尧凡的爹,找尧凡爹的必经之路就是征求尧凡的同意。所以她得用一张怪兽图跟尧凡换爸爸。
张小芹听完女儿的“解释”,嘴角抽了抽,她真的要考虑一下向幼儿园老师,申请调座位,这谁家孩子,怎么那么会祸祸人呢。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秘秘不是因为缺少父爱,才要找爸爸,她小心翼翼地问:“秘秘,你想要爸爸吗?”
张秘秘坐在凳子上,两条小腿荡来荡去:“昨天路一名说他要当我爸爸。我答应了。”
张小芹愣了一下:“昨天路一名接你放学的?”
张秘秘点头:“昨天的昨天也是他接我,他驮着我去外婆家的。路一名可好了!他要带我去看大怪兽,他说他比我,喜欢妈妈。他要当一名合格的爸爸!”
听到张秘秘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些话,张小芹只觉脑仁疼,秘秘那么小,平白地说不出这些话,而路一名……她怔了怔。如果说,没有今天在楼梯他问的那句“老师,你会介意你的另一半比自己年纪小吗?”此刻她不会往爱情方面想。
可是,路一名问了,她也答了。那股奇异的禁忌感昭然若揭。她是老师,他是学生,尽管因为她父母是老师,她上学早,但她还是大出了路一名6岁。当她意识到自己首先想到不是拒绝,而是在思考“她是老师,他是学生,她比他大6岁”这个阻碍时,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时间,她恍惚不安。这种恍惚不安里藏着丝丝缕缕的怦然悸动。以至于她晚上做了一恶梦,梦中,所有人都发现她和路一名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谴责她,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秘秘的哭声,爸爸季青山声色俱厉地呵斥:“你不姓季!我也没你这个女儿!从今以后你敢踏进家门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张小芹是被吓醒的,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心有余悸,抹了额头上的汗,转头看身旁的秘秘,秘秘睡觉不老实,小被子被她踢到一边去,露出肉嘟嘟的小手臂,呼呼地睡着。张小芹笑着吻了吻她的小脸蛋,将被子盖好,起来开始做早饭。
早上的时间过的很快,张小芹早饭刚做好,秘秘醒来。她在身后叮嘱着快点穿衣服,去洗脸,刷牙,看看书包里有没有漏掉的书本,穿哪双鞋子……本来觉得起个早,时间很充足,结果还是和日常一样,急急忙忙拉着秘秘赶公交车,去幼儿园。
现在天已转热,她坐到车内时,额头已冒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拉开包包抽出一张纸擦汗,顺便将手机掏出来,昨天手机没电,充了一夜,一起床就忙不停,这会儿才有时间开机,一开机,校长的电话就打过来:“张老师,你怎么手机现在才通?”
校长不给张小芹说话机会,语气凝重:“昨天晚上,不到七点,路一名在清川路被一群混混打了,伤势严重,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
张小芹被这个消息震的说不出来话。
*
昨天晚上,路一名刚从胡同里出来,被几个混混围住。混混借着路灯光上下打量路一名,为首的混混叼根牙签,一副没事找事手痒痒的样子,扯了扯路一名的衣服:“哟,都是名牌呀。土豪,哥几个晚上都没吃,请个便饭吧。”
纪之霖教过路一名,若是遇到这样的人,不要硬拼,也不要逞义气,要智取。
路一名笑了笑:“这不是名牌,网上买的高仿。”
混混吐掉牙签,伸手攘路一名的胸膛,把路一名攘的连连后退:“妈的,你啥意思,不想请吃饭咋滴?傍晚别我兄弟的车咋算?”牙签男耍横地又攘了他几下。
路一名到底年轻,经历的少,自尊心又强,被推这几下,完全忘了纪之霖的话,血性噌的一声就上来了,立刻回推牙签男:“请你大爷!”
牙签男被推的往后趔趄几步,还没站稳,抬起手中的棍子就抡上路一名身上,路一名也是身强体壮的成年人,伸手握住棍子,用力抢过来,先一步砸到牙签男的身上,接着抬腿一脚将牙签男踹趴下,语气刚硬:“滚!”
见状,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牙签男捂着肚子呻吟,并向旁边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大声喊道:“妈的,还不扶老子起来。”几人连忙架着牙签男起来。
路一名全神贯注地盯着牙签男,冷不防一个棍子抡过来,他反应灵敏的头一偏,棍子擦着额头而过,刚刚准备离开的几人,一哄而上。
他再无还手机会。
*
张小芹来不及送秘秘去幼儿园,更来不及到学校,她直接喊停公交车,抱着秘秘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下了车推开车门,她拉着秘秘奔向医院大门。
“妈妈!路一名为什么住院啊?”张秘秘拉着张小芹的手,小跑着问。
张小芹得空回一句:“他受伤了。”
正在这时,一辆几乎要飞起来的车子,“哧”的一声停在跟前,她吓了一跳,没多逗留,拉着秘秘绕过车头,急急忙忙进医院。
而这辆车子车门被打开,纪之霖沉着脸迈出来,没有什么的表情的脸上,让人感到有怒有狠有随时可以杀人的狠劲,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大步走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