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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1 / 1)

“我不是你,婉婉也不是她。”

陆进廉后来总是想起这句话,也会想起原先的那个人,柳太傅家的小庶女,乖乖巧巧不爱说话,容易害羞、容易脸红……

特别是,她的眼睛生得格外漂亮。

她那时候经常跟在长公主身旁,平日在盛京城里嚣张跋扈的长乐公主,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却偏偏和这个小庶女形影不离。

陆进廉头回见柳嫣,没记错的话,是在建德七年宫里的马球赛场,她被长乐公主一并带来观赛。

过去快三十年了,记忆里很多事都已经不太清晰。

陆进廉如今只唯独记得,那天他毫无悬念赢了球,照例张扬地拿着彩头玉牡丹绕场送出时,一眼就从人潮汹涌的观台上,看见了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

少女团扇遮面,安静乖巧坐在欢呼雀跃地长乐公主身边,软糯、温柔、洁白,一瞬间竟教他想到月宫中的小玉兔是不是偷偷跑出来,悄悄藏在了人群中。

陆进廉当时有片刻失神。

真正的失神,他的耳朵在那一瞬间听不见周遭任何声音。

常日眼过风花雪月无数的靖安世子,一举一动都能勾动全城待嫁少女的芳心,从来游刃有余,却头一回体会到了失措的仓促感。

她忽然猝不及防触及到他的目光,好似受惊,顿时慌乱垂下眼睫回避。

陆进廉便看到她一双因为害羞而飞速染红的耳朵。

月宫偷跑的小玉兔坠落凡间,团扇边缘轻轻搭着她秀致的鼻梁,日光在她眼下落下浅浅的阴影,连纤纤素手捏住扇柄时不经意翘起的小拇指都那么可爱。

他策马过去,将手中的玉牡丹递上。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给长乐公主的,可却不是,靖安世子这次眷顾了柳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

若非长乐公主极力拉她上前,她连接都不敢接那彩头。

可陆进廉自己知道,自从那次马场之后,他就认定了这只小玉兔这辈子都只能坠落在他掌心中。

定亲的过程并没有外界看到的那样一帆风顺。

当时储君之位未定,柳家与陆家还是政敌,直等两年后新帝登基,陆家才私下里三次拜访柳家府邸,终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两年间,柳家其实有给她议过亲,可嫡母怎会当真诚心替她寻个好夫婿。

是陆进廉找到长乐公主,请公主向皇帝进言继续留她在宫中作伴,直到公主出嫁开府再亲自为她觅得良婿。

后来此事亦成了长公主的心结,至今仍不能释怀。

那是一场众人哗然的婚事,但纵然没有人看好,陆进廉也到底将他的小玉兔带回了自己身边。

他在府中建造了一处南苑迎娶她,那座偌大的南苑里几乎每一处都留有夫妻二人的身影,起初的日子无疑是美好的,令人无论何时想起都觉留恋,还有遗憾。

医师第一次诊出她怀有身孕时,两人高兴地一整夜没有睡着觉。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晚上陆进廉抱着她,想了一晚上孩子的名字,男孩女孩的都有,兴致勃勃地打赌孩子究竟会像谁多一点。

柳嫣那时说,希望孩子像他多一些。

陆进廉问为什么?

成婚那么久,她面对自己的夫君也依然会害羞,小声说:“因为我很喜欢夫君啊。”

那时候的她也曾满眼都是爱意,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的目光渐渐变成失望、哀婉、愤怒、冷却,最后彻底变成恩怨相对?

从那孩子的小产开始。

她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便什么都没有了,娘家的嫡姐处心积虑借探望陪伴之由,积少成多给她下了毒,原本试图一尸两命。

陆进廉一怒之下将人杀了,将柳家贬谪远地,可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原来的模样。

她开始疑神疑鬼,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再毫无条件相信他。

医师的诊断出来后,陆进廉答应老夫人日后纳妾以续香火的话传到她耳朵里,成了最后一根压垮她脆弱心弦的稻草。

两个人大吵一架,好似在彼此眼中对方都已面目全非,根本不是曾经令其倾心的那个人。

压抑多日的情绪,一瞬间全都喷涌而出,岩浆一样将理智全都吞没。

谁都没有提起,他那话原本还有后头一句:再等等吧,若待我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再纳妾不迟。

陆进廉当时也不过才及弱冠之年。

可她在乎的本就不是什么时候,而应是他斩钉截铁的一句不要。

她自此闭门不出,再也不肯见他一面,冷战长达数年之久,期间陆进廉也曾试图低头,可兴许过去太过美好无暇,容不得一丝裂缝,两人终究注定回不去。

终于再一次与她耳鬓厮磨,是她主动求欢。

那时陆瑾已然三岁,陆进廉欣喜有的、感慨有的,彼时两个人都已在长久的对峙中精疲力竭,他原以为这是一切新的开始。

可原来不是的,她所有的失而复得的笑容与温柔,都不过只是想要一个能继承爵位的孩子。

她一直都是恨他的,所以才会不惜拿自己的命也要去争那个位置。

老天竟真的令她如愿了。

但当陆进廉看到那些被她藏起来、承载了满副怨恨的字帖时,所有她精心为他粉饰出的温情如初,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个笑话。

后来许多年,陆进廉都无比痛恨她那幅明明笑着,却面目可憎的模样。

还有那个孩子,天生一副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睛,却并非温暖而天真,而是自小冷漠、孤绝,清冷冷的样子,好似与所有人都不相与。

陆进廉每看到他一次,就如同看到了他母亲。

可那孩子却出人意料地出色,出色到教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也教陆进廉无法不赞赏他,认定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世子人选。

陆进廉到底还是教那女人如愿以偿了。

但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始终不肯真正回首看过去,因为过去只会告诉他,他爱的女人到死都在恨他,他最出色的儿子自小没有唤过他一声父亲。

只有那一根筋的小丫头,倔强又执拗,非要来同他要个公道、辨个是非曲直。

陆进廉靠着椅背,忽然垂眸苦笑了下。

他活了这些年,到头来竟需要个小丫头来教他做事,如何不惭愧。

集贤堂那日过后许久,府里一直没什么动静。

云茵眼瞧着婉婉都已不顾礼数地去争了一回,遂也将事情放在心上,私下想着问婉婉,还要不要再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婉婉正偎在软榻上用早膳,摇了摇头,说不想去打搅祖母。

眼下已进了寒冬腊月,冷风整日从院子里呼啸而过,吹得飕飕作响,天气一冷对上年纪的人来说并不好受,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太好,不能再劳心了。

更何况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话已说到那份上,再去纠缠便太过了。

“今儿从灵州来的信还没有收到吗?”

婉婉舀一口银耳粥,早上起床睁开眼都心心念念着那一回事呢,然而云茵遗憾摊手说没有。

可说完就瞧婉婉噘起了嘴,云茵忙又开解道:“这些日子太冷了,送信的鸟儿怕是难免路上都有折损,也不过一日,且等等明儿后儿的信呗。”

话说得占理,婉婉不能干骄横不讲理,努努嘴,不过问这茬儿了。

但用过早膳后,还是要趴在小桌上,工工整整写一封回信教长言送出去,她是有点记仇的,这样等夫君回来,不就有借口跟他撒娇犯浑了嘛。

你给我的信都比我给你的信少一封,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这厢正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屋外廊下忽地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陆雯进屋都没来得及解大氅,两步便来了软榻跟前。

“怎么又在打瞌睡,快醒醒!”

婉婉没有打瞌睡,就是正好在闭着眼想夫君呢,但这话不好跟陆雯说,睁开眼含糊应了两声,问她怎么了?

陆雯这才取了大氅落座,明明寒冬腊月地,她倒笑出满面春风。

“还怎么呢,”她屈指轻敲婉婉脑门儿,“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今儿个爹爹朝会回来刚跟我娘说,姑姑的凤仪宫解禁了!”

婉婉忙问:“宁昭仪的事有结果了?”

可惜陆雯还不知晓具体情况,“反正肯定查清楚了与姑姑无关,与咱们侯府无关,这不就是了。”

陆雯并不在乎宁昭仪有什么冤屈。

婉婉却放不下,是以又托她得空问问霍宴,此事在皇帝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处置。

陆雯应下来,想着又调笑道:“你可真够忙的,这头挂念着宫里的恩怨,那头还脚踢咱们侯府的旧事,果真是三哥相中的未来主母,不容小觑啊。”

这话说得,简直要把婉婉揶揄地无处藏身。

古怪觑她一眼,婉婉又见她忽然俯身撑臂在小几上,低声问:“话说你上回去找爹爹,是说要那母子几人出去自立门户吗?”

冷不防一句倒把婉婉给问住了。

她哪有那么大能耐,身为儿媳竟能直接驱逐府上公子出离,她又何时这样说过?

见婉婉满面不明所以,陆雯才又低低的道:“我也是听底下人捕风捉影,延晖馆那边最近好似不太平,又是清点库房、又是归还印鉴,很不同寻常。”

婉婉听到这儿终于微微蹙起了眉。

清点库房没什么,但府中按理来说,各房都会有特定的印鉴,这个印鉴是印在家谱姓名上的,各房一应周转都认这枚印鉴。

归还了这么重要的印鉴,其中缘由,怕不能单单只用一个捕风捉影能说得清。

可婉婉到底没敢过多猜度。

只等陆雯走后,她一个人望着窗外忽然开始飘落的雪花,沉吟许久才唤来云茵,吩咐派人去仔细探探消息,不要些虚虚实实的话。

想要听确切的结果,那就需要时间。

冬日的天暗得极早,才不过酉时初,外头便已黑沉沉一片,雪花还在簌簌地落着,风势却小了不少。

婉婉睡得早,寝间里放一颗夜明珠莹莹生辉,便能照映出柔光满室。

夜里不知沉沉入了梦乡多久,朦胧间,身后却好似有具坚实的身躯靠了过来,温热地、宽阔地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柔柔细腰。

婉婉被人捏着腰毫不费力地转过去,带着佛偈香气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有人在亲她,亲得她痒痒的、热热的。

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看了看,目光触及近在咫尺的男人,她习以为常地弯唇笑了笑。

“夫君……”

甜甜唤一声,她伸出双臂环住他,扭着身子往他怀里钻过来,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寻到个舒服又熟稔的姿势,便闭上眼继续入梦了。

梦里才有夫君亲亲抱抱,醒来就只能孤枕难眠。

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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