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华博尊天周圣旨,到鹰扬卫上任之后,便在营中最高之处,设立瞭望台,五人一哨,昼夜注视皇宫的方向。
却派府中护卫,昼夜打探京城的消息。
这,并不违旨!
二十七日开始,消息不断传来,个个惊心动魄!
二十七日黄昏,文锦被擒,
二十七日晚上,三皇子遇害,
二十八日凌晨,宇文疆遇害,秃发玄遇害,
二十八日上午,正式消息,皇帝驾崩,二皇子继位,年号征宪,
二十八日下午,征宪昭告天下,文锦谋反,定于正月初一,明正典型!
一个个晴天霹雳,慕华博如被汤煮,坐卧不宁!
夺宫政变!
可按天周谕旨,宫中狼烟未起,征宪便是合法皇帝,自己应听他旨意行事!
文锦为何谋反?
若是谋反之罪,他儿子必定在劫难逃!
如何处置?
慕华博陷入此生最大的困境!
无皇帝谕旨,他不能擅自出营!
可不出营,如何救文锦?
两日,没有圣旨,
明日,便是行刑之日,
慕华博不再等待,
出营,进宫请见皇帝。
皇宫,西偏殿。
“老臣慕华博,叩见征宪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华博进殿,疾趋几步,躬腰至征宪御前,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礼。
征宪心中激动不已,脸上泛起丝丝血色。
掌兵将军,各州刺史,封疆大吏,臣服于自己的,慕华博是第一个!
“平身!“
征宪缓缓道:“慕华博,先皇在世之时,极为倚重你的,今日,朕把安东侯的爵位,还给你!“
“臣,谢陛下隆恩,先皇在世之时,命臣掌控鹰扬卫,按兵不动,待新皇登基,一切按新皇旨意行事,臣今日斗胆入宫,请皇上谕旨,臣是否继续执掌鹰扬卫?“
慕华博语带暗示,我若带兵进城,皇位恐怕与你无缘!
“卿德高望重,不辱使命,且继续统领鹰扬卫。“
征宪微笑,也暗示,朕领你这份情!
“臣不敢,臣侄儿慕华文锦,身犯谋逆之罪,臣不配再为国家大臣。“
慕华博老道至极,润物无声,把话题引到文锦身上。
“他是他,你是你,朕绝不连累有功之臣。“
征宪抚慰。
慕华博忽然重重叩头,地面金砖,血红一片。
“臣愿辞去所有官职、爵位,余生将文锦囚于家中,让其日夜忏悔,叩谢天恩!“
痛哭失声,哀哀恳求,亮出此行的目的!
沉默,
征宪默然,冷冷看着慕华博。
“你,逼迫朕!“刻薄的语气,颇似天周发怒的样子。
“臣岂敢,臣对皇上,一片赤诚。“慕华博坚持,
退让,何人可救文锦。
“你去吧,此事不再议!替朕看好鹰扬卫,朕还要重用你!“
无可挽回!好在,
自己派往原州的护卫,两日前已经出发。
救不下你,但愿能救下你儿子!
慕华博并不知道,征宪派出的缇骑,两日前也已出发,
目标,都是原州,
慕华尚!
“陛下,老臣还有一言!“
“哦,安东侯请讲。“
“陛下掌控了中央形势,但各州刺使,尤其掌兵将军,还应好好抚慰,已安其心!“
慕华博悲天悯人,形势不可逆转,但愿能还天下太平,不再兵祸连接。
征宪心中一沉,是啊,天下不服自己之人多了,如何安定民心,的确是头等大事!
“卿所言极好!“
征宪缓缓道:”即刻起,你任太尉,为朕抚慰天下将士,鹰扬卫,嗯,由祖震海接替!“
“陛下,“
慕华博稍显犹豫,自己任太尉,位高言重,自然能保护更多人,可祖震海执掌鹰扬卫,是他不愿看到的。
便缓缓道:“祖震海,毕竟资历尚浅!“
“所以,你要多帮他!“
征宪微笑,挥洒之间,解除慕华博兵权,堂而皇之安插自己人。
太尉,虽在机枢,并不实际掌兵。
润物无声,不过如此!
自己帝王之术,不比先帝差!
征宪元年,正月初一,过年的日子。
平城,却要杀人,
杀的,当然是文锦。
卯初,文锦醒来,端坐床上,吐纳调息,默默想着心事。
卯正,狱吏亲自送来早餐,极其丰盛,还有一壶酒。
“将军,吃饱喝足,上路不痛!”
“酒不必了,赏你们,饭是要吃饱的,吃饱好上路!”
文锦笑道,饮酒误事,吃饱有力气,
简单的道理!
狱吏苦笑:“断头酒,谁敢喝?”
按惯例,杀头都在午后,阳气最盛之时,以免冤魂缠身。
可征宪等不及,令日出即问斩!
晨初,文锦被提至行刑台,
他是钦犯,犯的是弥天大罪,
当然是最高待遇,有定制的行刑台,
皇宫南面,御前大街,专门搭建!
又是雪晴的好天气,太阳还隐在山后,朝霞微明,雪光印影。
朗朗乾坤!
台下,围满人群,
有人痛心,
有人惋惜,
更多的,看热闹而已,
毕竟,斩首威名赫赫的奋威将军,算不错的娱乐节目。
文锦站在台上,仔细搜寻人群,
心中,升起暖意,
他看见了宇文豹,还有顺儿,
两人,三匹马,
还有宇文豹鸡鸣狗盗的朋友,
隐没在人群中。
宇文豹轻轻点头,文锦微微颔首。
他看见了桑平,敬业的执金吾,
带着衙役,维持秩序,
不时看着自己,
眼中,有无尽的悲伤。
令人意外,他看见了元彪,
他来干什么?
文锦起了戒心!
周围值哨的军士,
看起来都很陌生。
晨正,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木台轻微颤动,一人缓缓升阶上来,
伍国定!
将军装束,却扛着鬼头大刀。
“将军不要怨我,在下没有办法。”
文锦用眼神制止:“给老子利索点!”
三声鼓响!
“行刑!”
监斩官大喝一声,
祖震海!
文锦正面朝南,无声跪下!
伍国定满饮一碗酒,喷在刀背,缓缓举起大刀,
运足力气,便要下劈。
眼前一黑,
一个身影,山一般突然立起,
“呯!”
一声轻响,鼻梁断裂的声音,眼前闪过一片星星。
文锦骤然袭击,脑袋顶断伍国定鼻子,双手用力一掰,枷锁裂成两半,随即上下交叠,回身猛击伍国定脑袋。
伍国定仰面倒下。
“就凭你们!”
文锦轻蔑地一笑,蹲身打开脚镣。
宇文豹已冲到台下,身边,是一匹空马。
文锦飞身跃上马背,顺儿递过一柄宝剑,文锦纵马前冲。
关键之时,元彪被吓破了胆,突然狂叫一声:“犯人逃了,快跑啊!”
扭头便向南门跑去!
原来是这个意思!
文锦会意,纵马跟在身后,宇文豹与顺儿紧紧跟随。
祖震海愕然片刻,立即醒悟过来,狞笑一声:“逃?四门紧闭,看你如何逃出天罗地网?羽翎卫,整队!
追!”
伍国定悠悠醒转,无边的恐惧,潮水般袭来!
文锦最痛恨的,必定是自己!
他必须死!
没心思听祖震海废话,无声下台,纵马追了上去。
见文锦骑马向南,他沉思片刻,便拨转马头,
往西,
鬼剃头的方向!
祖震海整队完毕,便率队追击,宇文豹的朋友,却混入人群,将羽翎卫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祖震海咬牙命道:“休管百姓,挡路者,杀!”
听见杀字,人群却又自动闪到两旁,祖震海这才带人追了上去。
文锦已经逃远!
元彪带着文锦,快到南门之时,却折转向东,钻入一条偏僻的巷子,带着三人在陋巷中折转穿行,刚好避开所有巡逻的羽翎。
一个小巷的出口,元彪停下,已累得脱形,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说道:“将军,前面是东门,值守的军官是申正、申义兄弟,元彪就送你们到此,下一站,交给他们。”
文锦在马上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不要顺原路返回!”
又回身对宇文豹道:“出城后,分头跑!”
看着前方紧闭的城门,门口往来巡逻的士兵,文锦咬咬牙,打马冲了出去。
元彪原本选择的是南门,因为路途最短,
关键是,值守军官是段义,但段义,被伍国定果断撤换!
便选择了东门,文锦与申家三兄弟的交情,伍国定并不知道!
元彪的情报并不全准,
因为,东门值守的军官,只有申正一人!
此刻,申正手握利剑,站在城门前,紧张地注视着街面。
他知道此事的后果,
可他,
必须做!
因为,能否出城,
是文锦活命的关键!
不过,他稍稍作了一些调整,
换上了最贴心的兄弟,
并在昨晚,把申义灌得烂醉,
因此,今日值守,申义并不在。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对面巷中冲出三人。
来了!
申正脸色苍白,回身低声命令:“开门!”
“校尉!”军士惊疑不定。
“开门!”申正挥了挥手中宝剑:“我逼的!与你们无关!”
军士无奈,回身缓缓打开了城门。
三个人影,一闪而过!
城门缓缓闭上。
出城不到半里,一队羽翎堵住了去路,上千人。
两边是农田,盖着厚厚的积雪,积雪下面,是松软的泥土,马入其中,必被陷住。
前面是羽翎,率队的,
秃发乌宏,
秃发玄的侄子!
后方,追兵已经出城,申正,
必定已经遇难!
文锦回头,缓缓道:“我先冲,你们跟着我,看见岔路,立即分头!”
宇文豹一笑:“我先!”
文锦挥手:“乌宏必不害我!”
挥剑冲了上去。
乌宏脸色铁青,回身命道:“让开中路,引他们冲入阵中,生擒!”
如刀劈静水,阵型向两边分开,文锦毫不犹豫,率先冲了进去。
冲入两个马身,便出现一个岔路,
乌宏,用心良苦!
文锦向右,宇文豹向左,冲上了岔路,顺儿毫不犹豫,冲向了左边的岔路。
乌宏大喊一声:“分头追!”
分兵追了上去。
祖震海率军赶到,追向文锦的方向,野道不宽,杂草丛生,乌宏率军又堵在前面。
文锦渐渐消失在荒野。
祖震海狞笑:“他逃不了!”
文锦再次现身,已是半夜子时。
奇寒无比,滴水成冰。
感谢狱吏,早上饱餐一食,肚中还能坚持,渴了,随处的雪,可以解渴。
寒冷,却难以抵挡,上身穿着半甲,森凉的铁片偶尔贴在皮上,仿佛零刀割肉一样,本想脱掉,毕竟可以挡风,就留下了。
不敢停留,雪中清晰的蹄印,是追踪最好的线索。
要想活命,只能赌,
赌自己逃出包围圈之前,对方猜不透自己意图!
快,是关键!
东门脱困,他毫不犹豫,扭头向北,越过北门,又迅速折转向西。
向西,一路向西,迅速向西!
但愿自己到达位置之时,对方还未合围。
无人追赶,无人拦截!
还未暴露,
文锦心中惊喜,
前方,鬼剃头!
越来越近,寂静无声,
无人!
一声鼓响,无数火把突然亮起,
伍国定!
他猜到了自己心思!
前路,被死死堵住!
后方,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之时,冲锋便是退路!
文锦冲锋。
伍国定微笑,打仗要动脑筋,你教我的。
举手,前挥,
长矛列阵!
文锦冲锋,
冲锋!冲锋!
至崖边,并不右转,向着悬崖,
冲!
战马吃惊,顿住,
文锦飞身跌下悬崖,
崖下,是湍急的虎踞河!
这,才是计划的关键!
平城的包围圈,
虎踞河,是唯一的破绽!顺河下漂,是唯一的生路!
文锦直坠!
一个念头冒起,心中冰凉一片,
想起一个致命的破绽,
天寒地冻,
河面,要结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