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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气象。

从初二起,便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上门拜访,有舒展呈的朋友、也有舒昕曾帮过忙的客人。

甚至连梁韶也来了。

罗淑仪对此哭笑不得,按照正常的惯例,理应是他们去拜访老师,哪有让老师亲自上门的道理?

不过想一想其中的缘由,她就不再多说。

梁韶除了拜访外,还对着舒昕耳提面命了许久,讲的都是有关于奥数竞赛的细节。

要知道,舒昕是南明初中在竞赛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位学生,他们……实在是太盼望她能够获奖了。

直到说的口干舌燥,梁韶才离开。

而送走梁韶后,又迎来了章邦城。

同时,他还带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

舒展呈是认识章邦城的,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在茶馆内的一面之缘,而是前天,章邦城就已经来家里拜访过,两人相谈甚欢。

眼下,他连忙把客人迎进门,随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倒不是嫌弃,只是单纯觉得有些好奇。

章邦城握拳抵唇轻咳一声,他眼神瞟了一眼身旁神情颓然的朋友,“我们是来找舒大师的。”

说完,他环视了一圈,“舒大师不在家里吗?”

闻言,舒展呈连忙回答,“不,在屋里做题呢。”

说完后,他干脆去了舒昕的房间,把她叫了出来。

看这架势,是有麻烦事要找昕昕帮忙,舒展呈还从来没有见过昕昕的另一面,此刻,他打定主意要在这观望到底。

舒昕手里捧着习题,大脑里正在进行着精密的计算,片刻后,她迅速地在纸上写上答案,旋即合上习题集。

抬起头,看着章邦城的方向,“说吧,什么事?”

章邦城脸上泛起难色,同时他唉声叹气,“是我这位朋友的妻子,最近像是中邪了似的,总是在家里唱戏。所以想让您帮着去看看。”

他咬了咬牙,说出了心里的猜测,“别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上回在薛老爷子那里,就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

所以现在章邦城说起这些完全不带气喘的。

舒昕的视线移到了章邦城朋友脸上,可她只瞥了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双目浮睛,朱唇色翦,耸直的鼻梁赤而黑,耳朵干而焦,神色颓然枯槁,气冷而散,这是损坏道德的面相。

她想了想,拒绝道,“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有我的规矩,章先生,不是任谁上门,我都会帮忙的。”

章邦城愣了。

在他心里,舒大师自始至终都非常好说话,可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拒绝,他下意识地问,“舒大师的规矩是?”

舒昕冷淡地开口,“败德者不帮,不孝者不帮,无缘者不帮。”

帮助德行败坏的人,变相也是折损自己的修为。

章邦城反复咀嚼着这三句话,他忍不住替自己的朋友辩驳,“自打我认识春南起,他就十分仗义,时不时也会做慈善,不仅如此,他孝敬双亲,并把他们接到身边来,这第一第二条,绝对不符的,至于第三条,舒大师,在你心里什么叫做有缘呢?”

林春南心里门清,面前这个小姑娘有大本事,这回老婆疯疯癫癫的,一般人恐怕还真降不住。

他低眉顺眼道,“舒大师,我也想知道。”

舒昕见章邦城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她有些讶然,同时,再次打量了林春南。

这一回,她脸上浮出了微微的异样。

章邦城说的没错,这林春南平日里的确是他说的那性,可偏偏这一回,因为某些事情,导致影响了他的面相。

怕是这事情牵连极大,连林春南自己都不知道。

斟酌间,舒昕便直接开了天眼。

白茫茫的云雾散去,林春南头顶迅速出现了高清的画面。

【古色古香的店面内,林春南闲适地躺在躺椅上。

他的右手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茶桌,桌上冲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窗外阳光灿烂,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

就在此时,卢鑫脚步匆忙地走近了店里,同时连声呼唤,“老林,老林,我带好东西来了,你快来帮我估个价,看看能值多少钱?”

林春南一个激灵,立刻就起身迎了上去。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匕首,随后又迅速地拿起自己的工具,仔仔细细地研究透彻,最后一锤定音,“这是个好东西,咋,你要卖?”

卢鑫听到林春南的肯定后,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像我这种人家,留着这些古董又没什么用,既然能换成钱,何乐而不为?你看看你收不收?要是不收的话我就去别家问问。”

只要是古董,林春南就没有不收的。

不过,他做生意多了,哪怕是面对着朋友,也习惯性地压低了三分之一的价,“45万,不能再多了。”

现在做生意,都是双方互相扯皮条,最后商讨出一个皆大欢喜的价。

有些人甚至会去好几家店里比较。

卢鑫又惊又喜,但很快他又耷拉着头,“能再多一点吗?”

林春南摇了摇头,“咱俩是老同学,给你的价已经很实诚了,要不你去其他店里瞧瞧?”

这是生意场上惯用的套路。

卢鑫只有这一个做古董生意的同学,去其他店里,总觉得会被坑,当即他十分信任地开口道,“行,东西我就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给我转账?”

急迫的姿态让林春南愣了愣,这瞬间,他隐隐感受到了对方应该有些缺钱。

心里懊恼把价压得太低,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就不好再做更改。

踌躇了片刻,林春南干脆咬了咬牙,“马上转。”

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除了他欺瞒了真实的价,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卢鑫走后,林春南便立刻给其他老同学们打电话,不留痕迹地询问卢鑫的近况。

“卢鑫啊,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和他打交道。这玩意儿,成天到晚出入赌场,那些家底啊早就已经败光了,身后还借着一屁股高利贷呢,估摸着再还不上钱,连手脚都要被人打折咯。”

“这憋犊子,总吹嘘自己有钱。上回他说公司周转不开,问我借了10万,这下倒好,两个月过去了,连他的影子都找不着,更别提还钱。妈的,别让我看到他。”

“他好像最近借了不少钱,不过我听说全去赌场输光了,你打听他干嘛呀?是不是他也来问你借钱了?如果是的话,你可千万别借给他,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林春南顿时对自己的欺瞒不愧疚了,少给对方一些钱,还能让对方少造作一些。】

舒昕看的云里雾里,但很快,第二个画面出来了。

【客厅内,林春南正就着花生米喝酒。

此时手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卢鑫。

想起了前两天的打探,他心里本能地升腾起厌恶感。

任由铃声响着,林春南也不接电话。

就这么反反复复响了三四回,他烦不胜烦,这才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平时做生意习惯了,就算对人再不喜,他也不会当面表达出任何情绪。

卢鑫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老林,我这做生意要资金周转,有些困难,你能不能借我些钱?十万八万就好。”

林春南冷笑一声,他并没有立刻拆破对方的谎言,“上回你卖古董得的钱呢?”

果然和自己同学们说的那样,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来。

卢鑫再次沉默,但他很快又提起精神,“公司周转实在是太困难了,上次的钱还没打个水漂,就没影了。老林,我就缺这十万,公司的难关一定能度过。你帮帮我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会感激你。”

林春南不明白自己的同学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的确有闲余的十万,可不想助纣为虐,他叹了口气,“你也别骗我了,其他的同学早就和我说过,你最近沉迷赌博,欠了高利贷一屁股钱,这钱我是绝对不会借给你的,你死心吧。”

卢鑫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张脸胀得通红。

最后,他闭了闭眼,又急急忙忙地解释道,“老林,你清楚我的性子,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实话和你说吧,其实是我妈得了重病住院,每天的医疗费都是天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就差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挺过了就能活下去,你帮帮忙吧。”

林春南觉得卢鑫真的是无药可救。

为了借钱,竟然连这种谎都能扯出来,这得有多不孝顺啊。

他压根不想和对方说下去,“不借。”

说完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卢鑫还想说些什么,可电话早已被挂断,只有熟悉的“嘟嘟”声。

林春南又喝了一会儿小酒,心里着实恨铁不成钢,他忍不住给那些老同学们打了电话寒暄。

最后气愤道,“卢鑫果然来找我了,开口闭口就是借钱,要不是得了你们的提醒,恐怕我就要当这个冤大头啊。”

没多久,他就喝了小半瓶白酒,醉得不省人事。

直接把这事情忘到了脑后。】

章邦城见舒昕盯着林春南久久不语,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试探性地喊道,“舒大师?”

而舒昕此时正沉浸在第三个片段中。

【地点依旧是第一幕画面中那古色古香的店面。

林春南正在给客户推荐瓷器。

就在此时,神色疯癫的卢鑫就这么直直地冲进店里,他眼里充斥着悲戚,见到了林春南的脸,“你这个骗子,当初我那匕首明明价值60多万,可你偏偏却给我压低价,我是信任你啊,所以才没有找其他人询价,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吗?”

站在林春南身边的客户见状,满脸若有所思,当即不看瓷器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直接离开了店里。

林春南心虚的同时,又有些恼怒,他强词夺理道,“价是你自己同意的,又怎么能全怪我呢。你这么无缘无故地跑来吵吵嚷嚷,坏了我一桩生意,我还没和你理论呢。”

卢鑫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春南似的,他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好几眼,突然道,“你知道,这二十万,可以救回一条人命吗?就因为你这奸商,什么都没了。”

林春南心里咯噔一下,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卢鑫这副模样,又不像是作假。

他忍不住问道,“究竟怎么了?”

而卢鑫,对问话置若罔闻,他夸张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店门。

而就在此时,马路另一头有一辆车子飞快的行驶过来。

林春南眼睁睁地看着卢鑫的身体被撞出了好几米远,很快,他的身上便开始流血,将地面染成血红一片。

林春南茫然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看着路人打急救电话,看着救护车呼啸而来,车顶灯光闪烁,他像是一下子醒了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了救护车,同时喘着粗气道,“我是他的朋友。”

卢鑫已经没有意识了,他就这么安静地闭着眼。

到了医院,卢鑫又被迅速的送去了急救室,林春南蹲坐在急救室的门口,大脑一片紊乱,他不知道卢鑫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冲动的冲出门。

不多久,卢鑫的妻子叶瑶匆匆赶来。

她认识林春南,只看了他一眼,就如泼妇似的对他拳打脚踢。

同时,边打边哭,边哭边打,可林春南始终不还手,她打的累了,又趴在急救室的门口,等着里面的消息。

林春南身上有些疼,他轻轻一动,便发出了嘶的一声,缓了缓,他忍不住偏头看向叶瑶,“刚刚卢鑫说的人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像是有千百个猫爪在挠似的,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叶瑶眼神空洞,她学着林春南的模样,无力地坐着,“你想听,那我就都说给你听,好让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孽。”忍着心内的痛恨,她继续道,“我婆婆生病了,这半年来一直在医院进行治疗,花销天价,最夸张的时候,一天要有好几万。可老卢什么也没说,咬咬牙把所有的一切都承担下来,可就在最后一段时间,医药费不够了。拖了一段时间后,婆婆被强行送出了医院,失去了后续治疗的她,没撑,过三天就去世了。”

说到最后,叶瑶痛哭出声,“医生说,再治疗半个月,情况没准儿就会好转起来。你这是活生生的祸害了一条人命啊。”

林春南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那天他问我借十万……”

卢鑫的确说过妈妈病重,可他却以为对方只是为了筹钱赌博撒谎而已,没往心里去,甚至还和其他同学一起冷嘲热讽。

叶瑶哽咽道,“他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问你借钱。前前后后为了婆婆治疗,我们家已经花了200多万,再也耗不出了。”

甚至卢鑫还去卖过一回血,要不是有她拦着,没准连自己的器官也想一同卖出去。

林春南仿佛有些明白了,可他依旧不可置信,“难道他借高利贷、问身边所有的同学借钱,并不是去赌博的,而是为了给阿姨治病?”

叶瑶不说话,她嘲讽的笑了笑。

可林春南觉得自己还没有理解,“那他为什么不说呢?偏偏要说自己的公司周转不济,又偏偏闹出了赌博这一茬,只要说出来,没有人会不帮忙的。”

叶瑶抹了抹眼泪,她面无表情道,“老卢自尊心强,和你们一起上大学时,他的家境是你们中最好的,毕业出来后又顺风顺水地开了一个小公司。”

其实一年的盈利也只够家里生活,并不余下多少,这回妈妈生了病,他二话不说,便把公司给卖了,但最后治病的钱还是不够,又偏偏觉得这样会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所以才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借钱,哪怕传出了高利贷赌博的名声,他也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跟你说了,他没有赌博,妈妈病了,可是你相信他了吗?”

林春南哑口无言。

他的确不相信,还以为又在撒谎。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相信那些传言,他就应该亲自到医院来确认,没准还能够挽回一条性命。

或者,更早之前,他就不该用生意的套路来欺瞒卢鑫,朋友之间老老实实地报个价,哪怕虚低一点,可能现在的情况会变得完全不同。

林春南突然间觉得有些冷,他心里默默地祈求漫天神佛,希望卢鑫能够尽快好起来。

不知做了多久的手术,主治医生才遗憾地从急救室内作出,“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叶瑶崩溃地嚎啕大哭。

林春南茫然不知所措,他想要安慰叶瑶,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昕看完前因后果,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觉得,林春南这样的行为的确不人道,再加上卢鑫却对自己的朋友非常信任,才没有深入的了解行情,但并非林春南的本意,他若是知道这些,一定不会压低价。

这阴差阳错失去性命,所以林春南的面相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可谓是令人唏嘘。

见林春南并非那种十恶不赦的人物,舒昕对他的抵触散去不少。

她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和熟人做了一笔生意?”

林春南立刻想到了卢鑫,他点了点头。

可片刻后,他迅速地意识过来,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不厚道的原因,所以舒大师才觉得他无德吗?

想了想,他和盘托出,不好意思道,“我的确多挣了20万。”

章邦城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妈呀,简直是神了,这才一个照面,他们什么也没说呢,舒大师竟然还能看出这么细节的东西?!

而一旁舒展呈也忍不住看了林春南两眼。

但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哦不,对方的神情有些憔悴,还有点黑眼圈。

果然……他和闺女是完全不同的。

舒昕抿了抿嘴唇,隐晦地提醒道,“这20万,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但却是他应得的钱。”

把钱给了他,就没那么多因果,更能救两条人命。

被舒昕这么提醒,林春南老脸一红,但忍不住道,“大师,等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情,能不能帮我妻子看看。”

大半夜的唱戏曲,他上厕所时看见,心脏都被吓得骤停,实在是受不住了。

舒昕点了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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