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片刻的沉默,一种意味不明的压抑蔓延开来。
乔梧眉心一跳,看向岑淮舟,眼神中满满的震惊。她动了动唇,迎着男人含笑的眉眼,欲言又止。
身旁徐青言的目光,不用看都知道是惊愕的。
不等乔梧想出一个合理解释这反常状况的理由,徐青言说话了。
他轻轻地弯了下唇,勉强压下心底纷乱猜测,温和问道:“小梧,你是和岑医生约好了在......”
他停顿了片刻,话没说完,乔梧就猜到了后半句。
徐青言顿了几秒,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喉结上下滚了滚,温声道:“你们约好了在家吃饭吗?”
闻言,乔梧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向拎着行李箱站在两人中间的岑淮舟,男人唇角微勾,黑色的碎发若有若无地搭在眼皮上,一副慵懒看热闹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帮她解释的打算。
面对乔梧控诉的眼神,甚至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歪着头对她微微一笑,薄唇微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
乔梧微眯着眼,暗暗在心里模拟分析着他的口型......
不-要-太-感-谢-我。
!
乔梧忍了忍,收回视线,转而淡淡笑着看向徐青言:“我还有一个朋友待会也要过来。”
徐青言闻言又看了眼垂着眼,看着颇有些漫不经心正盯着狗的岑淮舟,心下戒备依然。他看向乔梧,年轻女孩笑意淡淡,也扯了下唇:“小梧和岑——”
话音未落,一声呼噜嘤嘤嘤的声音从乔梧脚边传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壮实的大金毛哼唧着扑向单手插兜的岑淮舟,连带着拽着绳子的乔梧也毫无防备地被拉了一个踉跄。
乔梧侧头,眼睁睁地瞧见小鸡毛站了起来,趴在一脸淡定的岑淮舟身上一个劲地耸动着鼻子撒娇,那叫声,要多娇气有多娇气。“昂——嘤嗯嗯......”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难以忽视,男人终于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没等她开口,岑淮舟已经抢占先机,语气疑惑中又带着些许惊诧,道:“没吃饭,要饿晕了?”
“......”
眉头皱着,眼神纯粹,情感到位。
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如果是她不了解岑淮舟的话,或许真的会相信这句话是他的无心之言。
他的声音不大,却叫三个人都听得清楚。徐青言也听见了,他能感受到岑淮舟整个人对他的不接纳,眸底阴霾一闪而过。
敛了敛情绪,复而弯唇轻轻一笑:“小梧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就总是不按时吃饭。小梧,那你赶紧回去吃饭吧,别又身体不舒服了。之前好不容易给你养成的习惯,要是一回来就忘了,那你可真是对不起我当时老太太似的唠叨。”
“我现回去了,小梧。”徐青言眼里噙着笑,对岑淮舟点头示意。
乔梧唇角弯了弯:“师兄再见。”
徐青言一走,乔梧也牵着小鸡毛看向岑淮舟,却发现岑淮舟已经恢复了他那标志性淡漠的高冷脸。
刚要说话。
岑淮舟突然走近,一言不发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牵引绳——
一手牵狗,一手握着两个行李箱的拉杆扭头就走。
头也不回。
“......”
乔梧本准备喊的名字堵在了嘴边,又被默默咽下。
小跑着跟上去,气喘吁吁:“走就走,怎么还带着我儿子走呢?”
岑淮舟抿着唇,继续大步流星,没搭理她。
乔梧暗暗瞥了眼。
男人唇角紧抿着绷成了一条直线,下颌棱角分明,眼神冷得像含着冰碴子,浑身都散发着不可描述的低气压。
这种气氛随着进了电梯后尤为突出。
乔梧索性打消了找话说的念头。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层变化,眼看就快要17楼时。
岑淮舟直视着前方,冷不丁开口:“你刚才转身跟上来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四字词。”
乔梧暗暗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四字词语能和她刚才的行为对上。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岑淮舟又突然想开了,愿意说话了。
她老实道:“转身就走?”
“......”岑淮舟瞥了眼,“你说实话,教完你之后,李老师身体还好么。”
李老师是乔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乔梧还是他的课代表。
乔梧被噎得顿了几秒,好脾气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岑淮舟垂眸看了眼正盯着他手的小鸡毛,云淡风轻地抬起头,随手往狗嘴里塞了截火腿肠。见它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三两下下肚后,才不紧不慢说:“浪子回头。”
“......”乔梧撇了下嘴,就离谱的浪子回头。
怎么不说大海回头呢。
她在心里吐槽一番后,心情舒畅多了,唇角弯了弯。一抬头,就对上了电梯金属门上岑淮舟似笑非笑的黑眸。
出了电梯,乔梧总算想起来被遗忘的正事。
“你刚才找我什么事情?”她看向岑淮舟,伸手要接行李箱和狗。
岑淮舟没动,瞥了眼她的家门:“你之前不是说我有什么事都能找你吗,找你帮个忙。”
乔梧肯定地点点头,耿直提醒道:“得是我能办到的。”
“你可以的。”岑淮舟唇角微勾,轻嗤了声,“毕竟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去做阅读理解。”
乔梧深呼吸一口气,微笑着咬牙,“那你说吧。”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闲适道:“你先把东西放回去,然后过来找我。”他微抬下巴,示意乔梧。
顺着他的视线,乔梧看向对面的房门,安分点点头:“好的。”
岑淮舟把行李箱和小鸡毛交给乔梧,看着一步一回头的小鸡毛,眉尾轻扬,气定神闲地催促:“最好快一点,我怕没了。”
乔梧一愣,“什么没了?”
然而岑淮舟已经消失在了门后,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
乔梧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她突然间就想起来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岑淮舟都参加过的一场同乡聚会,那是乔梧第二次见到近距离见到岑淮舟真人。
露天烧烤,因为还有其他美食,所以倒也不需要很多烤肉,只需要烤一些。大热天的,这种烟熏火燎的苦差事自然不可能交给女生来做,男生们看了看满场人比花娇的女孩子们,推三阻四的,谁也不愿意。
然后岑淮舟就去了。
抿着唇站在烟雾缭绕的烤炉边垂眼翻烤着食物,白色的t恤很快便被熏得灰扑扑,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不在,女孩子们一半的心思也跟着走了,但谁也不想去挨热。
乔梧当时正蹲在水池边清洗待会要用的食物,她本来是因为阚鹿说要来才跟着来了。可来了之后又接到她可怜巴巴的道歉,说是被一个讨厌的学姐绊住了,赶不过来。
或许是当时其他人都离得很远,所以岑淮舟才出乎意料地找到了她。
“能帮个忙吗?”彼时情绪还没现在这么变化多端的小岑如是道。“最好快一点,我怕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乔梧疑惑地抱着沥水篮站起身,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岑淮舟很是自然地伸手接过沥水篮,身上的白t恤更脏了,可再一看那张清冷的面容,好像又是一种别致的好看。总之的总之,乔梧鬼迷心窍地心跳慢了一拍,跟着岑淮舟走到了烤炉前。
乔梧不知道岑淮舟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但是她依然记得看见烤炉上每样都黑乎乎看不出物种的烤串时,她轻轻地“嘶”了口气。
岑淮舟弯腰指着给她瞧:“你看,还有救吗?”
乔梧稍稍一侧头,就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触碰着她的脸颊,燥热湿润,吹得乔梧的脸颊陡然涨红,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我觉得吧...”乔梧斟酌着措辞,还没想好,余光便察觉到身旁的光线暗了下来。岑淮舟清冷的面容凑得极近,眼神中迷惑在烟雾中更显朦胧。
再近些,就要碰上了。
乔梧指尖一抖,小心脏顿时不规律地跳动了起来。
岑淮舟偏头:“嗯?”
她咽了咽口水,瞥了眼那些一碰可能就真没了的串串,不知怎么的脑抽道:“或许等别人吃了之后,那个人是有救的。这个建议你直接拉走,没有救治余地了。”
“......”
哪怕隔了好几年,乔梧至今都记得那时岑淮舟满眼的匪夷所思,以及。
仿佛去过卢特沙漠的串串们。1
据阚鹿说,自那次烧烤郊游后,接连几次都是烧烤,岑淮舟烤的串串很受欢迎。
说实话,后来没再去过的乔梧对此话的真假非常质疑。
因为岑淮舟在手机上向她取经之后,从没返过一张出师图。
想到从前的种种悸动,乔梧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她,要心如止水。
或许是心理准备工作做得好,在看见小烤炉里正剩下黑灰色的灰烬堆时,她竟然第一反应是——
也不过如此。
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还有比眼下更差劲的了吗?
乔梧毫不留情地宣布:“没救了,埋了吧。”
说着,她想起不久前岑淮舟的反常,顿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催,原来是烤的.......嗯,烤鱼?要没了。”
烤炉摆在流理台上,上面还有一扇窗户,居高临下地能很清晰直接看见小区门口。
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么巧就刚好看见她了,也真是孽缘。
岑淮舟竟难得的没杠她,言听计从地着手收拾起残局。乔梧想到连食材都没有的自己,沉默两秒后也帮着收拾起来,“我能借用你的食材吗,晚上买了还给你。”
“做两个人的量,这样你的午餐也有着落了。”乔梧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边说边往后退了两步。
岑淮舟抬眸瞥她一眼,视线扫过她凹凸有致的锁骨时停了半秒,点头同意:“行,多弄点,都饿瘦了。”
闻言,乔梧看了看岑淮舟,公正认同道:“确实,你看着挺瘦的。”
乔梧眼睛一亮,还没开始就仿佛已经闻到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米饭里藏着炒鸡蛋的香气,那种油滋滋的炒鸡蛋,每一颗米粒上都镀着微黄的色彩。要是能再加一些火腿肠丁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下一秒她就瞧见了一支火腿肠。
但是拿起来后她就发现——
“这根火腿肠怎么还少了一截?”乔梧兀自疑惑说道。
“......”岑淮舟手中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端起烤炉扔进柜子里,语气僵硬:“可能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头脱掉了吧。”
乔梧:“???”
就出奇的离谱,脱衣服脱掉了头。
就着最后一根残缺的火腿肠,乔梧炒了一大锅炒蛋饭,她想着岑淮舟说的饿瘦了,特地给他和自己挑了个大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一大碗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但是最后的最后,两人还是吃完了那一大锅炒饭,一起靠在沙发上撑得一动不动,听着满室寂静。
安静中,乔梧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轻浅的呼吸声,她下意识偏头。
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岑淮舟仰着头靠在沙发背里。客厅里半明半暗,光线打在他的侧脸,根根纤长的睫羽鸦羽般,乖巧低伏在眼下。弧形的t恤领口下凸起的锁骨只能瞧见一丁点,却叫人不禁浮想联翩。
睡意像是会随着空气传染,吃饱喝足后这种困意就更加浓厚汹涌,乔梧想着再靠一分钟,她就回去,她要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思维飘忽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睡梦中她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人经过,乔梧强撑着睡意睁开了眼,却看见岑淮舟眉眼温和地拎着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好的,还在梦里。
乔梧是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硬生生震醒的,她朦胧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身上——没有毛毯。
果然,就知道是梦。
她垂眼接起乔爷爷的电话,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沙哑:“奶奶,您找我。”
“刚才睡觉没听见。”
客厅里传来乔梧冷漠得几乎没有起伏变化的说话声,岑淮舟准备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转角后。
电话里乔爷爷的声音比起从前更苍老了许多,乔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答应几声。客厅里除了乔爷爷的声音,还有电视机柜上“咔-咔-咔”摇摆着的小木偶摆件。
乔梧一直在等,等乔爷爷把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冗长的唠叨后,“小梧啊,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老家隔壁的谢爷爷?”
“嗯。”
“爷爷今天碰见他了,说他孙子说,就是小时候老跟你一起玩过家家的那个大哥哥谢闻。”乔爷爷没有察觉到乔梧的安静,继续说道:“他说阿朝之前去他那玩的时候,落下了一个橙色的日记本。”
“中秋节要到了,我和你奶奶已经好久没见到了阿朝了。”那端爷爷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很强硬:“刚好谢闻也在w市,我把你的电话给他了,说好了下午你去找他拿日记本,记得打扮下。”
乔梧抬手蹭了一下泛红的眼尾,微仰着头几秒后沉静开口:“您没骗我?”
“爷爷怎么可能骗你,你和阿朝都是——”
“好,我待会就出门。”乔梧打断了他的话,听完了老人家的叮嘱后才挂断了电话。
死一般的沉寂中,乔梧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像是察觉不到疼痛。
岑淮舟蹙了蹙眉。
乔梧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想起来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便拎着包站起身。
“你这是又要不告而别了?”男人疏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时,余光里瞥到斜后方的墙边站着一个人,乔梧吓了一跳,倏地转身。
岑淮舟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疏冷的气息,神情冷漠地盯着她,他压着声音,唇角轻勾:“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1卢特沙漠,据说是全世界温度最高的地方,历史温度曾达到地表最高。(来源自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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