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子归边会跟她霁从前从这一路上走时,所遇所见。子宁回头瞧,楚潇潇正被子归逗得抿起唇角,她这一路的担忧却并未散。
楚潇潇步子不快,众人到夜里还未下山,只好由李昌印寻了一处山洞,几人匆匆安顿一晚。
入了春,夜里有些凉,岳继飞生了火,子迁凭着自己过硬的功夫抓了山间野鸡两只,活鱼两条,又交由子宁烤香烤熟,众人七手八脚地抢了一顿饱,而后满嘴是油地随意往山洞里一躺。
楚潇潇抿着嘴笑得格外甜,她拉了拉子迁:“小师兄,为何咱们院儿里没有这么嫩的鸡?”
“那是在山间飞的野鸡,咱们院儿里那算是养的。”
楚潇潇点头,而后坐起来:“以后我们也去山间抓野的可行?”
“你让我天天在山林里乱飞?跟挨了打的鸡似的?”
楚潇潇还没听出个什么不对来,众人却嘻嘻哈哈地笑歪了一地,她虽没懂,却也跟着抿着嘴甜甜笑了起来。
这一夜星辰璀璨,楚潇潇头一次这般与师兄师姐们躺在一处,抬头就是满天星子,低头就是吃完的残骨乱刺,歪七扭八地呈在地上。
天再亮时,楚潇潇一睁眼就看见一把小木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子归幼稚地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潇潇:“你死了!”
楚潇潇一把夺过自己的小木剑,擦了擦被子归握过了地方,装进自己的小行囊里,与众人一道又上了路。
许是吃得饱了,休息了一夜,她的脚程也跟着快了起来,虽有些勉强,但好歹是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一进城楚潇潇便低下了头,她有些怯生生地跟在子归的身后,小手微颤,一直抓着子归的小指不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向下看着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地跟着子归。
李昌印走到她身边,半弯下腰来,轻声问:“潇潇哪里不舒服吗?”
楚潇潇不抬头,只是眼睛一酸,摇了摇头。
李昌印便不再问,只伸了另一只手给楚潇潇:“人有些多,子归靠不住,你牵着我,便不会走失。”
她听罢抬起头,又看向李昌印的手,他的手比子归要大上一圈,掌心当中还有常年握剑时留下来的茧,一双眼睛只温柔地看向自己,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温柔的弧。
楚潇潇便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李昌印的手中。
“莫怕,城里会热闹些,但都一样。”
子归突然回头笑:“当然不一样,可比山里热闹太多了。这个漂亮!”
她说着将一个蝴蝶似的簪子别进了楚潇潇的发髻当中,而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侧身问李昌印:“好看吗大师兄?”
楚潇潇伸出手去摸,也没摸出个轮廓来。
李昌印笑着点头:“好看。”
子归又向李昌印伸出了手去:“快,师兄快给钱!”
李昌印一愣,楚潇潇抬起头来,却突然笑了起来。
楚潇潇对世外的世界不感兴趣,或许不能说单纯的不感兴趣,她只是不敢对此抱有兴趣。
很早很早以前,她跟子归是一样的,眼里没见过的世界,都是有趣的。可是一朝覆灭,她眼里尽数全是灰烬。
十日的时间也不过才去两日,方遒给足了他们在外面混的时间,因此这几人也没有忙着先去买酒,倒是昨夜里睡了一夜的乱石,后背还觉得硌得慌,一进城,几人先去订了两间上房。
因不能太分散,害怕万一出什么事,几人之间又没有帮衬,只好订两间房,三个师兄一间,三个师妹一间。
楚潇潇一进房间就将门合上,刚准备过来问问的岳继飞立时被拒之门外,他若再快一分,这挺直的鼻梁怕是要毁在楚潇潇的手中。
等楚潇潇将门合上了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子宁没急着问,她只轻轻地拉过了楚潇潇的手,而后推着她坐下,将子归倒好的一杯茶推到了楚潇潇的面前,这才整理了一下楚潇潇发髻上新得的簪子。
“子归也太会挑了,这个簪子最是配你,漂亮。”
“三师姐,我怕被认出来,认出来我们就……我们就回不去了。”
子宁温柔地点头,她平日里宰鸡杀鱼时跟阎罗殿里的阎王一般,可是在轻声细语照顾人方面,却温和又细致。
她没有很快回应楚潇潇的怕,而是将她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了后,这才温柔地笑:“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你与半年前可不一样了呀潇潇。”
子归也突然跳了过来,然后冲着楚潇潇笑了起来:“你以前能拿剑吗潇潇,你会轻功吗,你会跳起来抓鸡抓鱼吗?来,你照照看,你跟从前像吗?”
她说着将一面铜镜举到了楚潇潇的面前,镜子里的楚潇潇红着眼,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生得同从前一样乖巧好看,可又似乎与从前生得不太像。
楚潇潇很少照镜子,这样猛地一下看到自己,竟只歪了歪脑袋,问:“不像吗?”
“你来云峰山的时候,可没现在胖呢!”子归突然打趣道。
子宁和楚潇潇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一直默默站在房门外的岳继飞也跟着轻轻地笑了笑,而后他后退半步,东西也没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潇潇这一夜倒是睡得极好,再醒来时桌上摆了早点,都是子宁细心去买回来的,这半年来她倒是将楚潇潇的口味摸得清楚,嗜甜,也喜酸。
楚潇潇吃完早点换好子宁做的新衣裳便推开了房门。
店小二忙招呼道:“几位公子小姐在楼下听书,小姐从这下去便能瞧见。”
她依照着店小二的指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楼下听书的众人。
岳继飞有些紧张,他是所有人当中,功夫算得上好的,便由他与子迁两人照看着四周的情况,而子迁毕竟年纪小一些,心思也更多一些,哪能时时关照过来,这事便压在了岳继飞的肩上。
他很快就瞧见了正要从楼上下来的楚潇潇,生涩地冲着楚潇潇扬了扬嘴角,僵硬的脸显得有些好笑,楚潇潇忙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这才又往下走。
李昌印为人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世家公子的仪态,听书时会微微抿一口茶,讲到得趣处也会借着杯盏轻轻地笑起来。
反观子迁子归两人就不一样了,一听到趣处,两人笑得东倒七歪,活似能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而子宁平日里急躁一些,在外却是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她细细地听书,然后温柔地笑。
楚潇潇脚下也跟着轻盈了起来,踩着小步子就来到了众人身边,与之一起听书。
子宁一见她过来了,忙叫来店小二又上了杯茶:“槐花的,香。”
子归一耳边听着说书先生讲姑娘,另一耳朵听到子宁叫了楚潇潇一声,她侧过头来将一小碟瓜子推到了楚潇潇的面前。
“那飞刀侠客暴起一声怒呵:‘无耻小贼竟顶我姓名招摇撞骗,你可知我何人!’”说书先生语调一高一扬又是一变,子归眉稍也跟着扬了起来,一双眼睛直直看过去。
那说书先生故意一顿,而后又换了另一种调:“说时迟那时快,那飞刀侠客手中的小叶飞刀一出手,一刀将那贼人的右手扎进了木柱之间,那贼子先是一痛,再转头一看,手腕上一把小叶飞刀,刀口血流如注,顿时吓得险些晕死过去,口中忙叫‘大侠饶命,小人知错!’”
楚潇潇只听了一半,也不由得被吸引住了,瓜子儿也不嗑了,直直地看着说书先生表演,眼睛里亮着光,是个认真倾听的姿势。
“那贼子还没说完话,飞刀侠客出手如电,一刀飞出去,将贼子正欲出剑的另一只手也给封住了,这倒不是扎破,而是活生生割断了对方的手腕!”
楚潇潇听得一抖,子归也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肩,好似那一刀断的是自己的手一般。
说书先生冷笑一声,换了调接着又讲道:“‘原只想让你原物归还,看来你是不想要命!’侠客飞身而起,一叶飞刀夹于指尖,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晃眼的功夫,那人惊叫还未来得及从嗓子口发出来,脖子上早已多了一条血线!侠客将刀在对方的身上擦拭干净时又笑道,‘当年问君阁里上下皆毙于这把刀,无耻贼子竟不知我是何人。当真可笑!’”
一桌子人浑身一抖,子归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楚潇潇的神色,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扬起的声音里顿时好似走腔变调:“那他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