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昭华开了别墅的铁门让骆湘云进来,他跟骆湘云就站在屋子前不远处的草坪上。
骆湘云的神情很是憔悴,跟前段时间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时她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不同程度的瘀伤。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是青痕斑驳。
她见了阎昭华,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凄厉的哭着,
“昭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你爷爷要派人杀了我!”
骆湘云怎么也没想到,阎老爷子竟会对她下那么狠的手,她脸上身上的伤就是阎老爷子派去的人打的。
而阎老爷子还放话,不会一次要她的命的,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她折磨致死,让她为她害死的那些人偿命。
她也不敢报警,也不是不敢报警,而是她知道报警也没有人会管她的死活,阎家在温城的势力她不是不清楚。她孤身一人,又怎么能跟阎家抗衡。
如果、如果当初的事真的事她做的,那么这些折磨又或者是让她偿命,她都认了。
可事情并不是她做的,她也是替人背了黑锅,她怎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打电话给阎律,求他救她,求他告诉老爷子真相,然而阎律的电话却自此再也打不通了。
她知道,阎律是彻底放弃了她这枚棋子了。
他们所有人,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老爷子竟会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也是啊,这么些年来老爷子的恨意一直未曾消减,对自己的亲孙子都能狠下心来逐出家门避而不见,更何况还是她这个他们意识里的罪魁祸首,要她偿命,是必然的。
阎律弃了她,她无奈之下只好前来求助阎昭华。
阎昭华却只是厌恶的一把将她给推开了,后退了一步冷声说道,
“难道这不正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吗?我为什么要救你!”
骆湘云拼命的摇着头,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骆湘云哭的不能自已的将一切都对他坦白,
“当年我虽然是你哥的秘书,虽然我也受命要盗取那些机密,但是我还没等动手,那些机密就被泄露出去了!”
阎昭华满脸的震惊,上前狠狠捏住了她的肩头,咬牙吼到,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什么不是她做的,明明就是她做的,外人里,就只有她最能接触到那些机密。
骆湘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素颜不化妆的她皮肤已经呈现出老态,再加上这段日子她精神备受折磨,所以整个人都憔悴不已,但是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只稳了自己的心神,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都说清道明,
“当年你二叔救了我,所以我为他做事,大学里接近你也是你二叔的安排。后来进了南臣,做到了你哥的秘书,他让我将那些机密盗卖出去,可是我却不忍心,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想背叛你,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可就在我犹豫的那段时间那些机密还是被出卖了,是你二叔做的,是你二叔监守自盗!”
是骆湘云那样凄厉的呼喊着,让阎昭华定定地站在那里,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曾经付出感情的那个人原来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而悲哀,还是为最后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的亲二叔而感到悲哀。
骆湘云还在继续说着,
“你想一下,那样的机密文件除了你们阎家自己人,再就是我这个秘书能够拿得到。可我对天发誓我并没有那样做,所以,不是你二叔又是谁?”
阎昭华的双眼已然赤红,因为这一连串的事实真相而被愤怒逼红了眼,垂在身下的双手更是狠狠攥起。
“你二叔跟你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恨极了你父亲,不惜一切代价要让你父亲身败名裂。”
骆湘云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因为你二叔对我有恩,出事之后他让我承担下所有——”
“够了!不要再说了!”
阎昭华蓦地一声怒吼,呵斥住了骆湘云所有的话。
他的理智也近乎被摧毁。
他没想到,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竟然恨错了人。
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二叔亲手导演了那一场悲剧。
愤怒,悲哀,凄凉。
一瞬间那么多的情绪都袭上了他的心头,叫他这样一个身形强壮的大男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快要倒下。
骆湘云却是比他还要悲凉,她就那样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凄惨的哭着,笑着,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背弃你的事,虽然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可是在阶梯教室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此后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情真意切的。”
她说着又爬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裤脚,
“这一次也是阎律逼我回来的,他让我破坏你跟路馨语的感情,他把我安排在周铭瑄身边,让我们处处给你们添堵。”
“求你不要再恨我了,昭华,求你了,求你不要再恨我了,不要再那么冷漠的对我了,求你救救我!”
骆湘云哭着说着,许是因为刚刚被人拳打脚踢了一番,又许是因为情绪里太过于激烈和悲伤,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忽然两眼一黑,就那样昏倒在了阎昭华的面前。
“骆湘云!”
阎昭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蹲下身上前查看。
虽然现在他的情绪也遭受了极其猛烈的冲击,但是总归还是有一丝理智的。
他选择相信骆湘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因为在之前那几年的相处中,他了解她不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而且,她也没有必要编造出这样一处戏来博取他的同情,他想她今天说出的这些真相,也是为什么在重遇之后的这几次接触中,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骆湘云?”
他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发现她是真的毫无反应昏了过去,又想起那次在去南城的火车上,她忽然间的头痛不已需要吃药的样子,直接抱起她来就朝车库跑去。
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在他的面前消失,更不可能让人死在他家的花园里。虽然他曾经恨她恨的要死,虽然他也曾经想过要她的命。
本来路馨语一直在屋子里忙碌着的,给两个孩子榨了两杯果汁,又收拾了一下卧室。
刚想要从阳台上看一下他们两人谈的怎么样了呢,就看到阎昭华抱着骆湘云往车库里跑去,她连忙也下楼跑了出去,
“怎么了?”
“她忽然晕过去了,我送她去医院。”
阎昭华来不及仔细跟她说些什么,路馨语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在他怀里的骆湘云,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在家照顾好两个孩子。”
阎昭华说完就将人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驱车离开了。
路馨语看着他载着骆湘云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又想到了刚刚他抱着骆湘云的那一幕,拼命的压下了心里的那些不适。
她告诉自己,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路馨语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还吃这样的醋呢。
可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别扭难受,其实她根本就不是这种不通情达理的女人。
她想,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他曾经那么恨骆湘云,甚至曾经想过要骆湘云的命,可刚刚她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的担忧,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就是在刚刚他们谈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阎昭华还没有回来。
路馨语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打个电话,于是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是他略带些疲惫的声音在那端响了起来,路馨语问他,
“晚饭回来吃吗?”
他在那边顿了顿,然后回她,
“我还在医院,晚饭你们不用等我了。”
路馨语没忍住,还是问了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医生说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阎昭华在那端斟酌着合适的词汇跟她解释着,
“她今天来找我,是来告诉我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她没有出卖公司机密,是替人背了黑锅。”
路馨语想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了,他恨错了人,而骆湘云又病了,那病还是因这些年的折磨而起,所以,他心软了。
“我知道了,你陪着她吧。”
路馨语只说了这样一句就挂了电话,临挂电话的时候是他的声音在那边喊着,
“馨馨——”
是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声音,只是她没理。
挂了他的电话之后,她就招呼了两个孩子过来吃晚饭。
诺诺还小不太懂事,只听她说他不回来吃饭之后就乖乖自己坐下来吃饭了。
倒是阎少衡,多多少少懂得了些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想着自己今天下午在房间的阳台上看到的二叔跟那个女人,再看一下二婶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也明白了几许。
但是他想,无论如何,他是会站在二婶这边,力挺二婶的。
唐煜寒的医院里。
在阎昭华带着骆湘云去了之后,唐煜寒便派人给骆湘云检查了一下。
除了她身上多处青青紫紫的瘀伤之外,还发现她的精神方面也有问题。
阎昭华在唐煜寒的办公室里一个劲儿的抽烟平复自己的心情,恨了这么多年,忽然得知自己恨错了人,他心里的起伏纠结,又有谁能懂。
还有他的二叔,还有骆湘云的病,还有老爷子对骆湘云的追杀......
一切都彻底乱了套,叫他如此的心烦。
唐煜寒从外面进来,在自己的办公椅里坐了下来之后问他,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唐煜寒已经听他说了事情的大体经过,他们都知道阎昭华心里恨着一个人,却是没想到最终竟然恨错了人。
他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撵灭,黑眸随着那烟蒂的烟灰而明灭不定,
“先去找老爷子谈谈。”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老爷子想要骆湘云的命,他去找老爷子谈,并不是说在护着骆湘云,他只是想要让老爷子了解事情的真相。
既然不是骆湘云所为,那应该还她一个清白,也应该让真正的罪人浮出水面。
唐煜寒也觉得确实该找老爷子谈谈,这毕竟是事关一条人命的事,如果说骆湘云是那个真正的罪人,老爷子就算现在立刻要了骆湘云的命,他们也没有人会阻止。
然而现在事情真相被恶意掩盖,有必要揭开那些真相让老爷子知道。
只是,真相对于老爷子来说,也是残忍的。
自己的小儿子监守自盗出卖公司机密,导致大儿子一家三口车祸身亡。
但是,老爷子太固执,若是不告诉他真相,单纯是劝说他不要动骆湘云怕是根本不可行,只有真相才可以让老爷子彻底放下对骆湘云的恨意。
不过唐煜寒又提醒他,
“这件事路馨语知道吗?我觉得你最好先跟她说说。”
“我想她应该会理解的。”
路馨语在阎昭华眼里一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可以在任何问题上有一颗包容的心,甚至还可以无条件的妥协。
但是独独在爱人这件事上,不能包容和大度。
骆湘云自从入院之后情况就一直不太好,身上多处瘀伤,肋骨也有一根骨折了,这都是拜老爷子派去的人那一通毒打所致,她也是拼了一口气才找到了阎昭华的住处的。
精神状态就更不好了,她本来就因为常年心里背负那样巨大的心债而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几天又处于极度的恐惧中,如今安稳下来了,倒是所有的不良反应一起都涌了出来。
先是高烧不止,然后又是剧烈的呕吐,整个人一下子都憔悴不已。
骆湘云这个样子,阎昭华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
尤其是想到其实她跟这一切的恩恩怨怨没有半点的关系,心里更是觉得于心不忍,当初他对她毕竟也是有些情分的,如今得知了真相,而她又因为卷入这些恩恩怨怨中落得这样一番下场,他心里若说没有半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一直在她的病房陪着她,他这样做,只是希望她能尽快痊愈,早日摆脱这些与她并无任何关系的是非恩怨。
只是没想到,这一陪就是一整夜。
因为骆湘云的情绪很是不稳定,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配合着护士打针吃药,他若是一离开,她便开始大哭大闹歇斯底里。
直到凌晨时分,她才因为疲惫而睡去,而他则是赶紧的往回赶。
阎昭华一夜未归,直至清晨时分才回来。
路馨语的心情可想而知,饶是她再好的脾气,也是生气了。
路馨语本来是起床想要去厨房给孩子们准备早餐的,刚走到一楼,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换鞋的他。
在看到他的那么一瞬间,她的火气冲天起,尤其是看到他满脸疲惫的样子之后,她更是气。
她能接受的底线是,男人无论在外有天大的事情,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要回家。
可是他没有。
她在临睡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她向来睡的早,她睡的那时也不过是十点多一点。
当时她问他医院那边怎么样了,大概几点回来。
他说骆湘云的情况有些棘手,让她先睡,他大概要晚一些才能回去。
这就是他所谓的晚一点?晚到一夜未归?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对骆湘云照顾,但是,至于整夜的在那儿照顾着吗?
再说了,就算他要照顾骆湘云,给她出钱雇24小时的护工不就行了吗?犯得着他在那儿24小时的守着吗?
他对这个前女友,还真是仁至义尽啊!
是不是在知道自己恨错了人之后,是不是在知道骆湘云跟当初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之后,他就想要旧情复燃啊?
那她路馨语算什么?
他又当她路馨语算什么?
就那样看了他一眼之后,什么都没说便径自进了厨房。
这似乎是在一起之后她第一次这样的生气,阎昭华当然也感觉的出来,于是换了鞋之后,他也第一时间赶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