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谨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她到底是从哪一刻对薄玄参动了心的。
爱上一个并不怎么善良的人的一时的善举,是不是很傻?
那一年也仿佛是眼前这样的画面,只不过场景换到了国内而已。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多么和谐,周末的时候她被要求出去跟他共度,她只能选择妥协。
那一次也是一个周末,他去学校接了她,半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有本书要买,他载着她去了书店,他对书店这种地方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就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进去买书。
书店正前方是温城市中心最繁华地带的一个广场,因为是周末,广场上人来人往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这其中也有在广场正中央喷泉旁边的台阶上躺着的流浪汉。
她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酷酷的墨镜,正弯腰往那流浪汉身旁的钵子里放钱。
而且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嫌弃厌恶或者不耐,更或者是嘲讽又或者是高高在上的蔑视,都没有,他是那样的虔诚。
明明他那一身的行头,跟他所做的行为完全的不相符,可他偏偏做了。
明明他是一个商人,是一个将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商人,可他却怜悯着流浪汉这样的弱者。
那一天阳光很好,微风轻拂过她的脸颊,轻拂过她平静的心湖。
在这之前,她对他的定位,仅仅是一个只有身体纠缠的男人而已,是一个坏到骨子里整天只想着怎样欺负她的有身体纠缠的男人而已。
那一天开始,又或者是从那一刻开始,什么都不同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不肯正视这一点,所有知情的人都问过她,为什么会爱上薄玄参。
路馨语问过,薄青黛在知晓了他们的关系知晓了她对薄玄参的心意之后问过,就在前几天,纪如泽还问过她。
她都否认说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也不肯正视。
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傻,也不愿正视自己的傻。
所以每个人问她的时候,她都否认。
所以这一刻,在时隔多年之后又看到这样一幕,她的情绪才会崩溃。
崩溃到她的眼泪瞬间就逼出了眼眶,崩溃到她想大声的尖叫,崩溃到这么些天以来她所有的坚硬都被摧毁,崩溃到她对自己无能为力,对他也无能为力。
就那样站在酒店门口的空地上,自己哭的一塌糊涂。
那厢薄玄参将钱放在流浪汉的盒子里之后就起身打算离开,却看到了站在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哭的泪流满面的女人。
立刻就变了脸色,也顾不上自己之所以出来正是因为被她气的发闷,迈开长腿就朝她的方向疾步走了过去。
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会轻易掉眼泪的人。
刚刚他是在结束了跟其他几个人的会议之后,随便出来走了走,抽根烟,散散心,驱散一下心中那些因为她的关机拒回而衍生出的坏情绪。
走到这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裹着破旧的大衣躺在这边躺椅上的流浪汉,他一直对这样的人心存慈悲之心,尽管他是个完全跟慈悲沾不上边儿的人,尽管在现实生活里他为了谋取利益经常的不择手段。
尽管有很多人跟他说,有些流浪汉有些乞丐,其实都是骗子行骗的一种手段,可是他却每次遇到这样的人都会施以援手投几个钱给他们。
他不在乎他们是骗子还是真的就生活穷困潦倒至此,他在乎的,只是他自己心里那一方执拗坚持着的慈悲之怀。
似乎这样做了,他就是个善良的人了似的。
他不曾想到,有一天有个女孩会傻傻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爱上他。
在薄玄参拔腿朝自己奔跑来的时候,纪如谨察觉到了,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泪就转身往酒店里冲。
薄玄参当然不能就这让让她跑掉,三步两步跑了过来追上了她拦住,皱眉着急问她,
“怎么哭了?”
纪如谨狼狈的垂下眼,
“我没事。”
然后便打算继续绕开他走掉。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回想起跟他的过去,讨厌这样在他面前哭泣脆弱的自己。
是他的双臂将她环住,薄玄参再开口问她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有了火气,
“那个老男人欺负你了?”
薄玄参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被她看到了,也不知道她曾经因为他这样的善举而对他动了心,更不知道她再次看到他这样的行为,想起当年自己的傻,便难过到情绪崩溃。
他以为她是去赴了那个老男人的约回来就哭了,所以自然将责任都推到了那个老男人身上,她被别的男人欺负到哭,他当然气的要命。
他不知,他才是那个让她流泪的罪魁祸首。
他不这样问还好,这样一问纪如谨本来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滚落了下来。
她是这样的无坚不摧,谁会让她难过流泪?谁会让她哭成这样?谁会欺负她?
没有别人!
从来就没有别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从来就只有他。
一把将他推开,迈步就朝跑进了酒店大堂,然后一路往电梯那儿跑着。
她不想看到他,更不想听他对她关切的嘘寒问暖,她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如谨!”
薄玄参跟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在她身后追着。
纪如谨冲进电梯里泪眼婆娑的按着自己所在的楼层,薄玄参也跟着冲了进去,将她抱住,这一次是紧紧的抱住了,不给她逃脱的机会,电梯合上,上升,外键的喧嚣被彻底隔绝,电梯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薄玄参很是着急的问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他担心着她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纪如谨则是无法言语。
她能说她是因为想起当初自己爱上他时的痴傻才情绪崩溃痛哭的吗?她能说是你惹的我哭的吗?
她不能,也不愿。
什么都不愿说,他又将她抱的那样紧,她便索性将自己埋进了他怀里,哭了个彻底。
薄玄参的心都碎了,可是她一言不发他也无能为力。
她惯会这样,受了委屈或者心里有什么话,从来都不跟他说,只自己一味的忍着承受着,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有一度他以为她对他无半分感情,如果不是那次她情不自禁的表白……
薄玄参将她送回了房间,又去洗手间弄了湿毛巾来让她擦擦脸,敷敷眼。
纪如谨擦了擦脸,然后垂着眼对他说着,
“谢谢,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然后就脱掉外套躺在了床上,拉过被子来蒙住了自己。
薄玄参将湿毛巾重新放回了洗手间,并没有离开,而是走了过来搬了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下之后然后开口询问,
“是因为我?”
他看到被子底下的人身子僵了一下,便笃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他心里喜着,却也难过着。
喜着自己依然可以左右她的情绪,却又难过着他依然只会惹她哭。
“如谨。”
他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然后温声开口,
“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这下被子底下的人儿原本匀称的呼吸声也僵住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妈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阻碍,这些都交给我。”
他的话语真挚而又坚决,
“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他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哀伤,
“相信我会说服他们,相信我会好好珍惜你,不会再负你。”
他的话说完,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静谧。
薄玄参没再继续说什么,纪如谨也没有回复他。
她闭着眼背对着他,他也看不出她什么情绪来。
半响,他起身,
“明天还有很多工作,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转身离开了。
纪如谨在他离开之后睁开了眼,耳边是他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那样清晰。
他说再相信他一次,他说他不会再负她。
手机响起,她起身拿过来打开,是路馨语发来的,附了张图片,是路馨语截图薄玄参朋友圈的一张图片,是她睡着的侧脸,还有此生最爱这四个字。
“学姐,你看,这是他今天刚发的一条微信。”
路馨语这样跟她说着,
她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