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钟的滴答声在大殿内盘桓,略显寂寥。
半晌,程聿放下手中纸张,对她道:“下次着这身衣服出门时别带香囊。”
媱嫦随意闻了闻袖子,这才道:“应是在房中染上的,婶母不喜药味,府中熏香的味道。”
程聿不置可否,只道:“这事我来查,你近日莫要再出门,圣人已知晓此事,太医署那边自会有话说。若有事,我会差人寻你。”
媱嫦瞧着他,皱眉问:“晚间也不行?”
“此时的京安城里,可不止你一个能绕过巡查。”程聿道,“或许此刻,宁府里便有不该有的人在。”
“你当宁府是右骥卫中郎将府任人进出?”媱嫦嗤笑一声,起身道,“那我便躲懒了,有劳司丞。”
程聿面带倦容,朝她轻点了下头,便又阖上了眼眸。
媱嫦来得突兀,走时也不带风声。
回到宁府,她等府卫走过后方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内静谧无声,隐约还能听得厢房内樱儿的呼吸声,正是好眠的时候。
她悄声回房,脱下黑衣裹进包袱,再把它藏至床下,她终于躺了回去。
这几天连日奔波,她着实有些疲累,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得都是方才在太医署看到的程聿的脉案。
心疾弱症,沉疴压身。脉案的记载很清晰,初时只是体弱虚寒,这二年来才愈发严重的。
尤其是绣止府立衙后,脉案数目激增,她来履新前几个月几乎每日一篇。
但瞧他,不像要死的样子。
媱嫦微蹙着眉,刚想翻身,床幔突然摇晃起来,隐约有凉风涌入。
她止住动作,阖眸假寐。
当眼前漆黑时,一丁点儿细碎的声响都躲不过双耳。
软鞋底与地砖细碎的摩擦声、走动间衣料的摩挲声,还有疯狂雀跃的心跳声。
她忽然就明白了程聿听觉绝佳的缘故。
一声比吹熄烛火还轻微的“嗤”声短促又冰冷。
听声音,是把匕首。
她想着。
床幔被拨开,涌入的冷风更多了。
暗色之中,闪烁着冷芒的匕首把床幔拨开,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床边,垂眸望着媱嫦的睡颜。
他缓缓抬起手,那把匕首朝着她的心窝猛地刺下。
床上的姑娘,睡颜恬静,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刀锋划断了锦被上的绣线,然后停住。
匕首缓缓收回,男人的喉间发出一声低笑。
床幔落下,隔开冷风。
媱嫦依旧没睁开眼。
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铁器的冰寒悬在她的眼前,笼罩着死亡的阴霾,很冷。
匕首仍旧没有落下。
她听到男子喘息的声音,仿佛杀她这件事,让他比她还紧张。
脚步声渐远。他走得急了许多,比来时的轻缓小心多了分急切。
窗子关严的声音传入耳中,很快,媱嫦便觉得冷风也止住了。
她没睁眼,甚至都没动一下挪个舒服姿势,仍旧这般躺着。
还真让那只狐狸说着了,不止有耗子溜进了宁府,他还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伤了。
这般动静,若她没有受伤,那家伙早该死了。
也不知她出府时可有人来过。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