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穆雪衣闷咳了一声,朦胧转醒。
睁开眼后,她第一时间去找身边的周枕月,“阿月?”
周枕月正和葛薇浓一起把屋里的积雪铲到塑料布上,再往屋外运,免得积雪过多,半夜坍塌到破草席这边来。
听到穆雪衣唤她,周枕月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远远地应了一声:“我在呢。”
穆雪衣抬头一看,天已经半黑,她们围坐的中间多了一大堆木材树枝,还没有点燃,应该是为入夜后做准备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的树枝,阿月她们是什么时候收集起来的。
她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刚刚那一觉,与其说是沉睡,不如说是半昏迷。
周枕月把最后一点雪铲出去,扔掉铲子,拍拍手上的碎雪,走过来。
“饿了吧?”她抓过自己的大背包,“我在山下买了饼干和面包,你可以先吃一点。等一会儿火生起来,我给你煮个泡面。”
在一边铺毯子的林可妮直起身,好奇地问:“周小姐,你带锅了?”
周枕月:“没带锅,但是买了些锡纸。本来是想除夕夜做点烤肉吃的,现在刚好能充作锅。”
她说着,拿出一卷锡纸,撕下一大块,坐到了穆雪衣身边。
周枕月一坐过来,穆雪衣就凑过去,依偎着她。
“哎,”周枕月拨弄着那块锡纸,问身边的人,“你小时候玩过叠纸吗?”
穆雪衣摇摇头,“只看别人叠过,我不会。”
周枕月唇角轻弯,浅浅地笑:“那你看好,给你变个魔术。”
穆雪衣笑着嗯了一声,紧盯周枕月手中的那块锡纸。
只见那戴了玉戒指的修长手指轻巧地摆弄着锡纸,对折,翻折,反折,还没怎么看清细节步骤,三下两下,就见一个方方的盒子呈现在了阿月的手中。
穆雪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怎么折的?”
周枕月笑而不语,转身拉过自己的大背包,敞开拉链给穆雪衣看,“你看,想吃什么口味的方便面?我这有红烧牛肉的,老坛酸菜的,清香海鲜的,还有火腿肠。”
穆雪衣看了眼包里花花绿绿一大片的方便面,忍不住问:“你怎么会买这么多方便面?”
周枕月:“不是我自己吃的。”
穆雪衣:“那是……?”
周枕月:“是茴香。它长大了一些以后,就不太爱吃饲料了。有一次,它偶然吃到了一点佣人吃剩的泡面,从那以后,它就只吃泡面。我就让人买了很多方便面回来,加上火腿肠沫,泡好了,放凉,过一遍水给它吃。”
“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周枕月拿出一袋红烧牛肉的,“我想着,给茴香改善一下山上的伙食,才一口气买了这么多。”
穆雪衣接过那袋红烧牛肉面,指尖摩挲了一下生脆的塑料包装袋,唇角抿着笑。
阿月对小动物,也是这么温柔呢。
说到过年,一旁的林可妮不禁感叹:
“还有两天就除夕夜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咱们能不能回到温泉山庄。”
穆雪衣叹气:“谁知道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葛薇浓,这时候忽然开了金口,淡淡吐出两个字:
“会的。”
林可妮怔怔地看向葛薇浓,半晌,表情柔软下来。
“谢谢你,葛小姐。”她轻声说。
语气很温柔,像是从心底里吐露的感激。
葛薇浓转过身去找打火机,不再开口,耳尖却生出了微红。
天色完全黑了,她们点燃了那堆枯枝。火光燃起来后,周围一下子暖了许多,冻僵的四肢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血液循环。
周枕月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把刚刚叠好的锡纸碗放上去,灌入一瓶矿泉水,放入方便面饼,撒好调料。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拿着饼干和面包充饥。
穆雪衣拿着一块干面包,一口咬下去,感觉像是咬在了橡皮胶上,又冷又硬。
周枕月从她手中拿过那只面包,串在清洗干净的长树枝上,放到火舌上烤了一会儿。等烤得热脆,她耐心地吹温,才递给穆雪衣。
“谢谢阿月。”
穆雪衣啃着暖呼呼的面包,含糊不清地咕哝。
周枕月轻轻地笑了笑,揽住穆雪衣的肩,“过来,让我抱着。”
于是穆雪衣咬着面包往这边蹭了蹭,靠进了周枕月的怀里。
周枕月摊开右手,接在穆雪衣的胸口处,让她啃面包时落下的碎屑都掉进自己的掌心。
葛薇浓默默地看着她们,眼底映着火堆的光,微微出神。
她跟着穆雪衣有一段时间了。
印象里的穆雪衣,虽然看起来柔弱,但行为处事实则非常狠厉干脆,人也颇有城府,不失厚黑。
她从来没有见过穆雪衣像这样,窝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原本无法看透的深邃眼睛,忽然变得比初春的小溪水还要清澈。
葛薇浓回忆起之前。
她和穆雪衣的相处,似乎总是穆雪衣在主动掌控着一切。
然而,穆雪衣和周枕月在一起时,却心甘情愿地,把掌控权交给了周枕月。
……这是何等的信任。
才会让一只刺猬,把肚皮露在对方的利爪之下。
“利爪”这个词在她脑海中闪过的刹那,她忽觉有些不妥。
她的刻板印象似乎总让她认为,作为穆氏的对头,周家人对穆家人应是时时竖着利爪的。
可是周董事长对二小姐……
那简直是恨不得能把她装在自己兜里,捧在自己心尖。
葛薇浓不禁又想起下午砍树时的情形。
周枕月坐在大雪里,下巴微抬,清冷得像玉石雕出来的一样。
她和自己说着那些话的时候,神色从容淡然,不卑不亢,非仰非俯,明明是个上位者,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气。让人觉得,这样一个不矜不伐的人,她说什么,似乎都是有着大道理的。
强者的光环气场,理当如此。
她就是坐在那里说红烧牛肉面比老坛酸菜面好吃,听的人怕是都要连连点头。
葛薇浓叹了口气。
怪不得她家二小姐会像一只大兔子一样在周枕月怀里拱来拱去了。
周枕月这样一个女人,搁哪个姑娘不想在她怀里拱啊。
她笑着摇摇头,别过目光。
第一次,不再以监视的角度去看那两个人。
泡面已经煮好了,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
周枕月煮的是两包的量,她刚刚又折了一个碗,把面分成两份,递给葛薇浓和林可妮一份。
穆雪衣用周枕月背包中餐具包里的勺子,舀了一些泡面汤,吹温了,第一口先喂到周枕月嘴边。
周枕月抿了一小口。
穆雪衣眼睛笑得弯弯的:“阿月,香不香?”
周枕月垂着眼,火光映照下,每一根睫毛都裹着温暖的光。
“好香。”她笑着说。
穆雪衣又举起锡纸碗,“你吃面。”
周枕月摸了摸穆雪衣的头,温声说:“你吃吧,你吃剩下的我再吃。”
“怎么能让你吃剩的,”穆雪衣用那只不太利索的手捏起筷子,“这样吧,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一起吃。”
周枕月没有过多推脱,主动从穆雪衣受了伤的手中接过筷子,端起锡纸碗,在怀里人的耳边说:
“我喂你。”
馥郁的气息吹在耳畔。穆雪衣脸红了红,嗯了一声。
吃了热汤热面,四个人都暖和了不少,再加上面前这堆烧得旺旺的火,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看着屋檐那侧漏下的大雪,竟让人一时生了些惬意出来。
夜也深了,趁着身上还暖和,她们陆续开始准备睡觉。
这种时候必须保存体力,充足的睡眠是非常重要的。
葛薇浓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入睡,她自觉承担起保护众人的责任。若有山间小兽误入,她需要在那里拦着。
林可妮还是坐在葛薇浓旁边眯着。虽然她和葛薇浓交流很少,但她还是本能地去依赖葛薇浓。
她好像打心眼儿里相信,如果这个女人可以帮自己打跑那个猥琐的男客人,那么也可以带自己走出眼下的险境。
睡之前,葛薇浓搜集了四个人的通讯设备,都给了穆雪衣。穆雪衣因为腿的原因基本不怎么能活动,位置比较固定,也比较闲,可以一直盯着信号的情况。
穆雪衣睡之前又挨个试了一遍对讲机和手机。
依旧是收不到任何信号。
她把对讲机放在脚边,趴回周枕月怀里,打了个一个哈欠。
周枕月拍拍她的背,压低声音说:“快睡吧。”
夜寂静了。
柴火还发着轻微的燃裂声,透过那侧没有屋檐的屋顶,可以看见窄方的一块浓墨乌黑的夜空。
大雪点缀在那里,像是把鹅毛洒在了幽黑的井中。在肉眼可及的方寸之地,绣出一张颇有诗意的花点纹布。
等那边的两个人都入了眠,穆雪衣的眼底,才流出心底深处的愧疚。
她闭着眼,把脸埋进周枕月的肩窝,小声说:
“阿月,其实……我今天一直都想和你亲口说声抱歉,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要不是我乱跑,也不会把你拖累到这个地方。”
周枕月眉眼温软:“你真觉得自己错了?”
穆雪衣:“……我总是做蠢事。”
周枕月没有选择针对她的话去安慰她,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在山庄里联系不到我时,是什么想法?”
穆雪衣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
“就一个想法,怕你死了。”
周枕月柔声说:“是啊,我都生死未卜了,你怎么还能要求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呢。我不也是因为怕你出事,才会二次返回山腰的么?你要是说你做的是蠢事,那我的行为,也称不上什么高明。”
穆雪衣怔了怔。
周枕月:“雪衣,我们都不是什么高明的人。可是你都没有责怪我,我又为什么要责怪你。”
“如果我都没有理由去责怪你,你就更没必要去怪自己了,不是么?”
阿月……真的很懂如何开解自己心里的梗结。
只是三言两语,便让穆雪衣觉得,好像确实没什么可自责的了。
她轻笑,抱紧周枕月的腰。
“好啦,我不乱想了。万幸,我们现在都没事。”
几缕清寒的夜风钻入檐下,卷起几片鹅毛大雪,吹到跳跃的火舌上。
一个眨眼的瞬间,便烧化了。
融成水,还未来得及落入滚烫的火堆,就蒸发成了烟。
周枕月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试探着轻声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事,死了,你会怎么办?”
穆雪衣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地说:
“你要是死了,我就撞死在你的墓碑上。”
周枕月紧了紧抱着穆雪衣的手臂,把脸埋在她的耳畔。
“这么干脆?”她以玩笑的语气轻叹,“你啊,你会这么说,是因为我这是做假设。要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人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哪里会那么果断……”
穆雪衣抬起眼,看着那一方夜空里翻滚的鹅毛大雪。
“我就会那么果断。”
她极轻地低喃出这七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相信她吧,她真敢
雪衣要是不敢也没这篇文啥事儿了hh
(改个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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