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阵从后边树丛中传来的古怪响动之前,郑助理在与小吴合力把路琪娅往汽车后排的狗笼里塞。
路琪娅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情绪尤其反常，继咬烂那个蝴蝶玩具后又咬伤了想给她穿衣服的小吴。
小吴翘着受伤的无名指和尾指摁住她的后腿。拼命想往另一个方向去的柯基两只前腿悬在空中仍在扒拉,郑助理只有揪着她的后颈皮把狗头往笼门送。
“实在非常抱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小吴连连道歉。
路琪娅喉咙里呼噜呼噜声直响。
郑助理不禁想到从下午开始同样情绪反常的路歇——这“反常”和蹇先生刚离开时的反常明显不一样。
而且那个来找路先生的omega……
蹇先生那边还没给自己回复，下一步怎么做他也没太大把握。
给路琪娅约的宠物诊所到是发来邮件询问他们的具体到达时间,顺带提醒了一句：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议庭那一片的紧急状况——他们封锁了两个街区，车堵了几公里长,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事。来的时候请您让司机尽量从纪念大道那边绕开。”
路琪娅进了笼子后就开始狂吠，小吴费了一番功夫又给她套上止吠器。
“那我们就先走了,郑先生。”
“路上小心。”他一如往常向小吴和路琪娅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
路琪娅闷闷不乐扭过头去,用屁股对着他。随即车窗被升起,轿车徐徐驶远，通红的尾灯沉没在逐渐昏黄的天光中。
他和几个保安的通讯一直连通着。所以在他驻足往某个方向看去时，保安的声音也同时透过通讯器响起：
“郑先生,您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保安不太肯定。
那道声音闷闷的，像是有一只体型颇大的鸟从自己的巢里摔了出来，一路下坠,压折了好几根藏在潮湿树冠里的枝条。但它又十分短促，出声瞬间就被极其利落地掐断了，很容易会被听到的人当成错觉。
他皱起眉。
“……我也听到了，是朝南的窗户那边传出来的。你们那边能看到什么？”
“我这边朝西，一切正常。”
“北边没什么。”
“我在南。正对着我的有三个窗户,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一边跟保安确认情况，一边示意林姨去拿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
路先生把从走廊开始的好几道门都反锁了。就算那声音与他无关，这也可能导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先生？”他在主卧门上敲了三下，“很抱歉打扰您,请问您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
“去开门。”歪倒在懒人椅上的alpha朝门口瞥了眼，手指在茶碟边缘轻轻一拨。“开完门再给我添杯茶。”
金发omega便站起身，僵硬着一摇一摆地往门边走。她的手臂上还扎着一支注射器，针筒里的活塞刚刚推到一半。
刚压下门把手，外边敲门的人就急不可耐冲了进来。
omega被他推得一歪。她没有尝试做出任何试图维持平衡的动作，只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那样，在失去重心后就直直仰面倒了下去。
好在有人在最后关头拉住了她。
路歇后来想，如果他当时当机立断朝蒙景安开枪，不给那个疯子任何说话的机会，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呢？
“来客人了？”蒙景安赖洋洋支起脑袋看过来，“哎呀，是前不久前在珠宝鉴赏课上见过的路歇先生呢。路歇先生好厉害，连我这小破地方都能找到——哦不对，看我这记性……地址和药我是一起给您的呀。”
“……”
路歇想着拔枪，然而一低头，扎在omega胳膊里的那支注射器却截胡了他的注意力。他抽了口冷气，“……这是什么？”
他当即要去把那恶心玩意儿拔下来，伸出去的那只手却是一痛。
海蒂哪怕手劲不大，用上全力后他也被抓出了好几条血杠。
“海蒂……”明知是徒劳，他还是忍不住尝试。“是我啊，你又不记得我了吗……”
果然没得到一点儿反应。
见路歇还是不肯撒手，她竟一低头，毫不含糊地咬了上去。
“别光站着，过来坐。还有茶呢——海蒂？”
蒙景安似乎对这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态度亲切地招呼道。
金发omega立刻直起身子，没去擦嘴角边挂着的那条长长的血丝，木着脸朝与客厅相连的一个房间走去。
路歇留在原处呆滞地盯着她的背影，看起来反倒更像是痴傻的那一个。
没过多久那个房间里传出了杯盏相互轻轻敲击的声音，还有水流注入瓷杯时悦耳的汩汩声。
仿佛这里的气氛从来都这么轻松恬静。
蒙景安这时踱步过来，往他面前一杵，先笑了一笑。
“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歇慢吞吞地抬起枪管，把枪口点在蒙景安胸口。他做这个动作很费力，所以要用两只手才行。
“你去死吧。”他说。
“啊，可以。”蒙景安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展开手臂把他半圈到怀里。“快开枪。我准备好了。你杀了我，然后再杀了海蒂，再逃出去你就完完全全地自由了。没有过去，没有愧疚，也不必背负任何罪责——”
扳机上的手指还留有海蒂的齿痕，一动便渗出了点点血珠。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已经听到了无数声枪响，感觉到无数次温热血液溅上面颊。
只可惜它们没一次是真正在现实中发生的。
蒙景安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没被他杀死？他为什么还不开枪？
“我告诉你啊——”他附在他耳边说，“你当时把她一个人扔在门外，她可伤心了，她喊了十声百声阿歇，但是一声都没有人答应呢。我想过你的无数种反应，但就是没想过你居然会……躲进房间里，我实在大跌眼镜啊。
所以其实她也没那么重要吧？你还没发现吗，没有人逼你，你做这些事和我的动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去而已：你呢，是为了打消你的愧疚；我呢，是为了多挣点钱，让我和我未来的伴侣不用像以前那样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我不是——！！”他霎时赤红双眼，“我不是！！我跟你不一样！！！”
“我们怎么会不一样？如果我们是不一样的两种人，我又怎么会对你了解得这么深？我比你都还要清楚你要的是什么。”
“少他妈胡扯！！”
“干嘛急着否认？我说的要是真的不对，你为什么不开枪？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为什么从来真正不动手？”
“……”
一股腥甜冲到舌根，他当即扣下扳机。
枪倒是响了，但没人中弹。
客厅那头的挂画上多了一个焦黑的孔，隐约有青紫色的烟尘从纸面上浮到空气中。
——蒙景安只用单手就把他两只手腕拨到了旁边，同时在他彻底软倒时接住了他。
“我以为让她来接你，你会很开心呢。早知道我就自己过来了。”蒙景安把他后颈上的注射器摘了下来，调整了下他的姿势，以便与他面对面交流。“欢迎回家，阿歇。你做得很好。马上就要结束了，最后一件事你呆在我身边完成就好，不用再回姓蹇的那儿了。反正他今晚八成是熬不过去了。”
看着那omega两只失去神采的蜜黄色眸子，他难免有些可惜。
“你现在应该还听得到我说话……你之前不是问我对海蒂做了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再恨我——其实也就是注射了同样的一剂药而已。她跟你一样，能看、能听、能思考，但做什么动作却只能依靠别人了。比如——站好。”
怀里的omega应声站起，姿态坚决，尽管他的肩背手脚仍在颤抖。
“门外有个一直在偷听的客人。去请他进来。”
外面的人也听见了这句。半晌，他彬彬有礼叩响了房门。
“看来是位爱体面的朋友。他不是偷听，只是路过拜访——”蒙景安“噗嗤”笑出声，“阿歇，去为体面客人开门。”
不知多久过后，门扇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了。
郑助理看着微弱灯光下路歇苍白的脸，还是下意识先吐出了这两个字，“先生……”
路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郑助理的危机感从来出现得很及时，发现不对后立刻去摸腰间的枪套。先暂时不能伤害路先生，至于里面的危险分子那当然是能处理则处理——
若这里没有身手太出色的人，作为前雇佣兵，他有把握掌控局面。
“这人留着也是麻烦，杀了吧。”蒙景安轻描淡写道。
得到指令后路歇不作犹豫照做。他出手快得让人难以看清，外边的人还在上膛，他就完成了瞄准和开枪两个步骤。
旋转着钻入颅骨的子弹精密地破开了前额叶。被击中的人触电般抽搐了一下，姿势扭曲地滚下了台阶。
“过来。”
路歇收了枪往回走。
“真棒。”蒙景安等他走近，捧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晚了sorry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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