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我咬牙切齿,“刚才叫你不要转过来看的,你偏不听。”
“刚是担心你,她都已经要动手了。”
“你认为我打不过她吗?”
“打得过,当然打得过。我都打不过你,他们两个肯定更不是你的对手,是我错了好不好?”
“本来就是你的错。”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性精灵走出来,通知大家都准备一下。一分钟以后开始抢答,这一批总共选十对女神勇士。最先答对十道问题的可以进入上一层,连错三道的出局。我看了一眼沉默眼睛发红的希亚,还有一直安慰无用的提斯,对洛基说:“待会儿让希亚他们先过好吗?”
“嗯。”
一分钟后。绿裙精灵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树洞:“好了,第一个问题:诸神的黄昏之前,被派遣到阿斯加德又引发战争的华纳神族是哪一位?”
“古尔薇格。”洛基立刻接道。
“洛基。”我拉了拉他。他却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二,铺满英灵神殿顶部的黄金品种是?”
“吉姆莱黄金。”洛基和一个阿西尔神族同时说。
“三,世界之树的树种是?”
“梣木。”
九个问题过后,精灵微笑着说:“不愧是洛基殿下。十,第一个栽培金侬加巨鲸为交通工具的神族是?”
根本没人争了,所有人都等着洛基回答。洛基却不说话。这时,提斯说:“米默。”
之后洛基一直沉默,树洞里却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低声探讨着答案,直到十五分钟后,希亚和提斯终于被放上楼梯,洛基才把最后一个问题抢答了,抱着我跟上去。洛基站在上层的树洞门外,将我放下来,严肃地说:“这一关最难过。你先不急着回答考官的问题,也别乱走,知道么?”我用力点头。
可是,没过多久,我们面前的大木门被轰然踹开。提斯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希亚跟在后面,一边擦眼泪,一边唤道:“提斯,你别走,听我解释——”提斯完全把我和洛基当成透明的。他背对着希亚,深吸一口气:“你跟索尔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我不喜欢他。”
提斯皱紧眉头,脚下动了动,但还是一咬牙跳下世界之树,又在半空中走了两步,继续下坠,很快消失在浓白的雾气中。
我按住胸口深呼吸。洛基牵着我的手,径直走进去。里面有一个妖异的银发少年。他朝洛基笑了笑:“好久不见,蓝先生。”
洛基反应却是淡淡的:“玛尼,你唱歌完了以后,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让我们过,知道?”以前其实没有这一关考验,但因为这些年有越来越多侏儒加巨人互相利用的组合,精灵们迫不得已,才让玛尼来唱歌,考验女神和勇士们的爱情。也就是说,女神选的勇士不仅得强壮聪明,他们还必须用真爱通过玛尼的歌声考验而不被迷惑,才有资格继续比赛。玛尼叹了一口气:“不理解你。带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来,有意义么?你不会真想要那颗吃腻了的金苹果吧?”
洛基抱住我,轻声说:“一会儿我会叫醒你。”
“洛基……”我抬头看着他,眼眶莫名就湿润了,“……你知道我会出现幻觉?”
“他笨不是一天两天。习惯就好。”玛尼耸耸肩,“火神殿下,我给你放水,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不杀你。”
玛尼摸摸脖子,吞了口唾沫,继续说什么我没注意听。我拉了拉洛基的袖子,突然没了自信,满脑子都是希亚哭着追提斯的情景。其实叫他来女神节就是想给他惊喜,让他知道我不会被玛尼迷惑。可是……我握紧他的手,鼓足勇气说:“如果,我产生了幻觉,你会不会不理我?我们下个月的……订婚典礼,会被取消么?”
而洛基只是错愕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洛基,洛基。”我摇了摇他的手,又回头看向玛尼,“洛基怎么了?”
玛尼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眼中有了一丝极度不爽的神色。许久,洛基才低声说道:“……他还在唱歌。”
我又回头看了看玛尼,他还是嘴巴在动,没发出一点声音。凑到他嘴边努力去听,洛基却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他的怀中:“告诉我,我是谁?”
“洛基。”我满脑子疑问,“难道我现在已经在幻觉中了?”
洛基看着我,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朝玛尼挥挥手:“我们可以走了么?”
玛尼拉长了脸:“最讨厌遇到你们这样的。都听不到我美妙的歌声了……”后面的话再听不见,洛基已经拉着我走向后门。
冷冽的寒风怒号着,鼓起了厚雾白色的帆,呼呼刮进衣裳,把林野之鸟和精灵孩子们吓回了树洞小窝里。雪花夹着冰雹落下,波浪从夜空中滚落。灯光从树干下方的河面照上来,正式宣告这一夜进入了巅峰。洛基背着光,神情并不清晰,但哪怕是他的影子,都美过艾尔夫海姆最清澈的深潭。我也没有时间去观察他。刚走出来,他就把我推到树干上,激吻狂风暴雨般落在我的唇上。他热情到接近粗鲁,把我吓得头皮发麻。但我又不想退缩,只好迟钝笨拙地回应他。可是,只要稍微主动一些,他就会更加主动,甚至霸道地纠缠我。他的吻就像他的告白,不容许我喜欢他多一点,否则他就会用更激烈的爱把我压制下去,以证明他是无可超越的。
后来,嘴唇和舌头都被他吻得发疼,我才有了说话的空隙,立刻按住他的唇:“等等,我不是很理解……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就会听到他的歌声,但是不产生幻觉。”洛基捏住我的下巴,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什么都听不到,说明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他离我这么近,被这样露骨却又婉转地提点出来,我一瞬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双手撑在他的胸前,踮脚又碰了一下他的唇。他愣了愣,稍微平静了些,捧着我的头,轻柔地、蜻蜓点水般亲吻我。在无数个细小的吻的间隙中,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你真的……喜欢我?”
我捧住他的脸,凝视着他荡漾着星光的双眼,看见那里装了一片蓝天:“我喜欢你。”
洛基捂着眼睛,垂下头,嘴角却很明显地上扬。许久,许久。他稍微蹲下来,将我抱起,原地旋转起来。长发在风中飘舞,我吓得抓紧了他的肩:“啊……放我下来,一会儿摔下去了!洛基,不要转了,我怕掉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我放下来,撑着树干喘气:“真的晕了。”
“笨蛋。”
“依娜,我们回去赶快订婚。”洛基握住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然后,我们结婚吧。”
我沉默了片刻,甩掉他的手,径直往前走:“你疯掉了。”
“我是认真的。”洛基在后面大声说道,“依娜,嫁给我吧!”
“你小声点。”我立刻跑回去捂住他的嘴,刚好从窗子里看见两个因玛尼歌声不欢而散的情侣,“先别说什么结婚。我事先说好,如果你再乱来,我们就再见。”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现在什么都有了,还会乱来么?”
“又开始夸张。”我捏捏他的脸,“赶快上去,我要苹果。”
洛基牵着我的手上了楼梯。终于到了最后一次试炼。这一场完全就是为淘汰而淘汰的比赛,也就是拼酒比赛。精灵长老会为每一对上去的女神勇士倒三杯酒,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消灭这些酒而不倒下。第一轮没倒下的人,第二轮会补发一杯。因为酒精浓度很高,一般第一轮不倒下的都已寥寥无几。我、洛基,还有十多对搭档并排站在一起,每对女神勇士面前都摆着一张整块老橡木桩造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装满酒的三个牛角酒杯。精灵长老宣布拼酒开始后,我端起一杯酒:“我酒量不好,我一杯你两杯,没问题吧?”
“你不用喝。”洛基按住牛角酒杯,“这是千年蜜酒,非常烈,你肯定受不。我来喝吧。”说完接过杯子一仰而尽。
“你是小瞧我么?这么小的杯子我会醉?”待他又喝了一杯以后,我把剩下那杯抢过来,不顾他阻拦,仰头饮下。几乎被辣出眼泪,我沙哑着声音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洛基拍拍我的背,“不要逞强。我去给你找解酒药。”
“不行,那样女神就没了。”我一把抱住洛基的腰,得意洋洋地看着周围无数人倒下,“洛洛,你的酒量真好。继续,继续……”
“我不是洛洛——依娜,别睡。”他摇摇我,“依娜?已经醉了吗……”
后面的话,再听不进去。只模糊记得最后洛基扶着我,走上了世界之树的树冠顶,整个艾尔夫海姆的雪景都一览眼下。远处的小房子全是白色,全是冻结的小砖块,那么可爱,让我不由想起儿时听母亲讲的故事。她说,在遥远的瓦特国度,有一群勤劳聪慧的侏儒,就住在这样小小的房子里……然后,我看见精灵长老把金苹果放在我的手上。树下的所有种族都在欢呼鼓掌,庆祝今年精灵女神的诞生。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我原本就不是为了这个苹果而来,只想让他知道这一份微不足道的心意。这一刻,我听见风声贴着耳廓响起,树枝上有积雪滑落,化作第二层雪,卷入大雪纯白的音符之中。偶尔有小雪落在洛基的发间、睫毛上,融化消失在每一寸肌理。他的睫毛好长,眼神混合了孩子的清纯,与男人的深邃。这一刻,仅仅是看着他,心中就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悄悄滋生:如果真的跟他建立一个家庭,每天睁开眼都能与他亲吻,抚养几个和他相似的孩子慢慢长大……或许会很幸福吧。
当然后来我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这确实是一场幻梦,一场妄想。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情呢?它让两个人相遇,以最纯粹的方式相恋,成为最亲密的人,成为无法离开彼此的人,又残酷地让他们在不同的时空中相恨,在光阴的叹息中相忘,最后永远变成两条平行线。如果是换做儿时的我,听到别人身上发生了这样的故事,一定会泪流满面到无法承受。可是,当它真正发生在我身上,我却不再哭了。剩下的所有感情,也只有感恩。
感谢命运让我与洛基以这样的方式相遇。感谢他这样坚定不移地爱过我。感谢父神的恩赐,感谢这片神族世界的天空,还有神灵庇佑我们,让我们有过一段烟花般短暂的快乐……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一看到外面冬阳高照,我想到工房还没去,连忙翻身下床,脑中却一片嗡鸣加剧痛,一下跪在地上,这一摔,才总算意识到自己正在洛基的卧室里。随后,一双手扶住我,洛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怎么这么急?”
“我要去工作。”我抱着头挣扎着要下去,但看见衣服,又缩回被窝,“啊,这是谁的衣服?”
“我的。昨天你吐了一身,这又没女式睡衣,洗澡后我就把我的给你套上。”洛基手中的书本放在床头,握住我拉衣摆的手,靠过来搂住我,“大小刚合适,可以当睡裙穿。”
“衣服是你换的?”
“嗯。”
“澡……是你洗的?”
“嗯。”
“那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当然有发生什么。”洛基微笑着捏捏我的脸,“昨天你虽然醉醺醺的,但依然很热情、很可爱呢。”
我一头钻进枕头里不出来。洛基拉拉我,又叫我,都没有理他。维持这个状态一分钟后,他才悄声说:“开玩笑,你昨天都醉到没知觉,就算亲热也没有感觉。还有,澡是侍女帮你洗的,衣服也是她们换的。趁人之危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你不趁人之危?”我猛然翻起来,“上次是谁趁我醉酒的时候乱来?”
洛基不可置信地地看了我半晌:“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我们上次做了吧?”
“难道没有吗?”
“做没做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你不要想骗我,我亲眼看到的,我记得。”
“你亲眼看到?”洛基用手掌盖住我的额头,“是不是睡糊涂了?”
“那一次……明明什么都没有穿……”
“没有穿衣服,不代表就做过。”他叹息一声,在我头上轻轻一吻,“那天我也喝得烂醉,根本就没有力气。”
我抬头,直直地看着他:“大概跟我说一下这件事的流程吧。”
这下空气全然静止。壁炉在噼啪燃烧。有冷风刮开了窗,撞得墙壁砰砰响。洛基清了清嗓子,下床把窗户关上,又回来,沉默地看着我。我也回望着他:“怎么了?”
“依娜,你几岁了?”
“四十七。马上四十八。”
洛基张开口,继续沉默。最后他抱住我,将下巴靠在我的头顶,安慰一样拍拍我的背:“这样,晚上我到你那里去,慢慢教你。”
他让侍女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送我到家门口以后,又回皇宫办事。到只剩一个人时,回想起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我握住双拳在楼下激动了半晌,才跑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听到房间里传来希亚的叫声。那是非常奇怪的声音,像是被人打,又像是很开心。我冲到她房门口,开门,但门锁上了。我用力敲门:“希亚,你没事吧?希亚,开门!”叫声突然停止。房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许久,房门才打开。希亚揉揉乱七八糟的头发:“依娜?……你不是去洛基那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提斯□□着上半身走过来:“依娜,你好。”
“你好。”我朝他们笑笑,“我刚听希亚在叫,以为她出事了……没事就好。那我先不打扰。”
他们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知道自己当了电灯炮,我清了清嗓子,跟希亚说让她晚些到我房里,就自觉地回房。本来打算看一会儿书,做前几天我一直虎视眈眈的新型短剑,但很快发现,那些平时很感兴趣的构图进入脑子以后,统统都变成了洛基的脸。一头砸在书页上,意兴阑珊地叹息,却听到敲门声。我应了一声“请进”,希亚在我身后说道:“你不是跟洛基已经上过床了么?”
“是上过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说到这,希亚突然停了一下,“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突然,她冲到厨房,拿了一根黄瓜、一个半个圆的西瓜,把西瓜摆在桌上。她高举着黄瓜:“我是说这样的事——”黄瓜轰然劈落,插入西瓜瓤中。血红色的西瓜汁立刻飞出,溅在我的脸上。
“你和洛基做过了么?”
我抬头看着她,震惊到言语不能。希亚将黄瓜抽出,又狠狠插入西瓜中,舞着大刀般,抽□□插,把西瓜瓤戳了个稀巴烂。那些鲜红如血的汁液乱溅,如此血腥,如此暴力。希亚握着沾了西瓜汁的黄瓜:“这,是他。”又指了指西瓜:“这,是你。”抓住我的领口:“你们做了么?”
我的目光完全停留在那个被插烂的西瓜上。希亚面容冷酷,俯瞰着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擦去脸上的“鲜血”,颤声说:“洛……洛基说他一会儿要来,他……他说要教我。”
“很好。好好享受。”希亚把黄瓜插入破烂的西瓜瓤,又溅落了一些西瓜汁在我脸上,把头发甩到身后,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