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定邦这次的假期,加上过年,足足有两个月。
他原本是想要试探一下蔡苏亚的态度,如果她愿意随军,两人正好能借这段时间培养一下感情,要是她实在不愿意去,项定邦也会把自己的打算跟她解释清楚,等到哪天她有机会能离开这里,他也不会阻拦她,两人就这么做一对假夫妻也不错,互相都能得个清净。
然而,路上斟酌的话,真见到了她,却都说不出来了。
心头猛然出现的悸动,令他既觉得陌生,又忍不住想沉溺其。
蔡苏亚身上发生的变化令项定邦猝不及防,还是处处都向着合他心意的方向转变,哪怕心里有怀疑,也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直到俞明霞身上也同样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项定邦想起方才在俞家门口时,俞明霞出来,第一眼就落在他身上。
那种情意绵绵、柔情似水……
他以前不知道俞明霞出嫁前心里就有人了,但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毕竟结婚半个月,直到项定邦回部队,都没见她露出一个笑脸。
这倒是奇怪了,结婚后朝夕相处都没喜欢上的人,等他离开大半年,就忽然喜欢上他了?这里头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而且,项定邦迟疑着看了看身侧神态悠闲,哼着歌慢悠悠走着的蔡苏亚,他莫名有种预感,俞明霞发生改变的原因,他媳妇是知道的。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悠了两圈,最终还是被抛之脑后了。
反正俞明霞已经跟他没关系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至于蔡苏亚,
项定邦的眸光骤然柔和了下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她扬着温柔暗藏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将俞明霞怼得哑口无言的模样,既得意又骄傲,看起来怪可爱的。
或许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呢?
以前跟许多人一起生活在知青院,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难免变得安静孤僻,可现在,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在项家被养得很好。
————
项家并不大,到底住了三口人。
因为项定邦常年在外的缘故,家里甚至没有固定给他留的房间,否则一直没忍住,空着也浪费。
直到他结婚后,俞明霞死活不肯去随军,项大娘就把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三房小两口住了。
轮到蔡苏亚也没变。
她这会儿洗漱完回来,屋子里空间小,只有她一个人还行,现在多了个身形高大的项定邦,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都得撞上对方的肩膀。
一来二去,蔡苏亚还没觉得什么,项定邦只觉得他一侧肩膀烫得火热,动一下连带着全身关节都很紧绷。
“你怎么都不说话?”
她好奇地问,顺道拉着项定邦转身坐在炕上了。
项定邦耳根一热,鼻间满是她身上独有的香甜味儿。
短短几个月,这个房间就像是她的闺房。
属于他的东西都被塞进了柜子里,一眼看去,就像是他冒然闯入了她的领域。
项定邦身体绷得僵硬,总之就是既别扭又无措。
听见她的声音,他黑沉的眼眸一瞬间显出淡淡的茫然,“说什么?”
项定邦从来都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可能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部队的原因,虽然是小儿子,但走出去比许多人家的老大都显得沉稳可靠。
蔡苏亚笑了笑,语调又轻又柔,“我们结婚后,你就走了。”
“我也想好好了解你啊,我们不是夫妻么?”
项定邦转头看她,眼神认真地就像在参加什么重要的考试,“你问。”
“你平日里最喜欢干什么?”
项定邦沉默了一瞬,他对喜欢这个概念十分陌生,毕竟在部队里待久了,他很少从个人喜恶出发,大多时候都是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训练。”
蔡苏亚一愣,扑哧乐了,“我说是你在家的时候。”
“怎么?难道你还想拿我当你手底下的兵啊?”
项定邦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之略微显出一丝窘迫,“不是。”
他顿了顿,“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这话已经是他绞尽脑汁,难得能说出来的讨人喜欢的话了。
偏偏搭配上他硬邦邦的语气,一点不见柔情,还挺凶的。
蔡苏亚眉眼弯弯,流淌出细碎的笑意,“我平日里在家,什么活都不干,日子久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别的也就算了,我不敢说比大嫂二嫂她们做得好,但简单做做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不太会用灶台,要不你明天教教我吧?”
项定邦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下来,“好。”
蔡苏亚一听才算放心了。
实在是,无论是项大娘还是江大萍、周丽花做的饭菜,都不大合她的味口。
这个时代,菜里基本上不舍得加盐加油,其他各种丰富的调料更是想都别想。
也不能怪她们,项大娘拉扯三个儿子长大,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没饭吃的困境,已经节省惯了,有时候周丽花不小心多放了一勺油,项大娘都能扯着嗓子站在厨房外把她大骂一顿。
蔡苏亚也没想着非要挑战项大娘一家之主的地位,反正等她随军去了,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是会做饭的,小时候被寄养在姑姑家里,寄人篱下,她几乎从懂事就开始帮忙做家务,等后来被蔡父接了回去,也试着学更加精美丰盛的菜式去讨好他,结果蔡家那群人吃着高兴,扭头就在背地里嘲笑她一辈子也就是厨娘的命,上不得台面。
蔡苏亚无意间听了,只恨自己手上被毒药,面无表情地把刚炒好的一盆菜倒进了垃圾桶,以后再也没进厨房一步。
直到她成年,搬出去住,才重新开始做饭给自己吃。
可惜她去灶台看过了,是真不会用,就连怎么把火着起来、调火势的大小这种简单的小事,春分这个小姑娘都比她熟练。
蔡苏亚这会儿心情不错,弯弯的眉眼都是轻盈的笑意,抬眸看他,“你今天累了吧,时间不早了,要不早点睡?”
项定邦愣了愣神,那双波澜不惊的深眸似乎是瞪大了一些,怔怔地看着她,“我、那个,你先睡吧,我、我去洗个澡。”
蔡苏亚眨了眨眼,这会儿光线太暗,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脸是不是红了,倒是语气听着挺无措的。
她忽然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
“咚——”
蔡苏亚一惊,“你撞到什么东西了?”
良久,才听项定邦闷声开口,“没事,手碰床板上了。”
他一拳锤炕床上了。
她不信,“真的?你把手拿来我看看。”
项定邦拒绝不了她,顺从地伸出手来,蔡苏亚仔细看了眼,骨节分明,指节宽大,手背上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筋骨,粗厚的茧块被棕桐色的肌肤掩饰住了,只有摸在它们上面的时候才能感觉到。
心口仿佛有只猛兽在咆哮肆虐,四处冲撞着,迫不及待地要挣脱束缚,冲泄而出。
项定邦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令他无法克制,汹涌澎湃,比之他在战场上胜利的热血沸腾,又是截然不用的感觉。
隐秘、浓郁、蓄势待发……
正当他强忍着别冲动吓到她,眼前这块诱人至极的小甜饼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蔡苏亚倏然倾身朝他凑进来,清凌凌的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霎时间就带上了炙热的温度,
“你骗我。”
她小声说着,似是埋怨,又像撒娇。
项定邦觉得他喉咙干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
他急急地补上一句,“我不会骗你。”
“你说没事,可我怎么看着有些肿了?”
项定邦一懵,疑惑地低头看去,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训练的时候打上几十拳都没带破皮的,现在只是砸一下床板就肿了?
没等他看清,一只娇小白嫩的手就先一步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疼么?”
项定邦心下一软,低声答道,“不疼,不至于。”
“你不觉得疼,”她幽幽叹道,“可是我心疼呀。”
蔡苏亚感觉掌心下,他的手似乎是轻轻颤动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了项定邦窘迫的咳嗽声,“咳咳,别胡说。”
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多少让他有点不适应。
项定邦当然不觉得他是在害羞,只当是惊讶他媳妇的大胆,什么话都往外说。
“谁胡说了?”她睁大了眼睛。
项定邦这会儿又怕她生气了,匆匆抬眸正对上她笑语嫣然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般,叫他越发脸红心跳了。
“我、我先去烧水洗澡。”
高大的身形走到门槛前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蔡苏亚看得好笑,“你顺便也给我打盆热水来吧,今儿天冷,我又走了好多路,脚都酸了,先用热水泡泡。”
实际上,也就是从到俞家那点距离而已,能走多少步?还比不上项定邦一下午在麦田里花费的精力。
项定邦“哎”了一声,听话地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盆进来,让蔡苏亚上炕脱鞋,他自己蹲下来,按着她的一双脚按进了水里。
刚烧开的热水混合了一些冷水,温度正好,暖洋洋的热意从脚心一直蔓延到身上。
蔡苏亚的脚也是白生生的,在他大手的衬托下,颇有几分玲珑可爱。
项定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犹豫片刻,打算试着握住它,
“嘶~等等!”
她惊呼了一声,声音娇娇软软的,乍一听像是浸染了湿漉漉的暖气,“我怕痒!”
那双白皙的小脚受了惊吓般匆匆缩了回去,溅起来的水珠落在他的手上,就像是绚烂烟花绽放时落下来的火星。
项定邦蹭一下站起来了,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她,“那,你先泡着,等会儿水冷了,就用毛巾擦干净,盆就放这儿吧,我等会儿来收。”
话音未落,长腿一迈,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蔡苏亚:……
这人也太不经逗了~
她哼着小调,开开心心地玩了会儿水,用毛巾擦干净,转身就窝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等项定邦完事后回来,只见炕床上规规矩矩地铺着两床被褥,是他准备的,可一时间找不到蔡苏亚的人了。
他往前几步,坐在床边,定睛看去,才知道她是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了,裹得严严实实,加上这会儿被子厚,圆乎乎的一团,看得项定邦不自觉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直愣愣地盯着她露在被子外头,乌黑顺滑的发丝发了一会儿呆,项定邦又担心她这样会闷得难受,就探身过去,想要悄悄把她的被子往下拉一点,免得影响呼吸。
然而他刚一动,蔡苏亚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拉住了他伸过去的手。
项定邦火气重,一向不畏寒的,温热的手掌很快就博得了她的喜欢,蔡苏亚从厚重的被窝里探出一点点小脑袋,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然后牵住他的手,在自然不过地拉进了自己的被窝,牢牢抱在了怀里。
到处都是柔软的触感,项定邦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
动作生硬地把自己的被子拽过来盖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不愿吵醒她,就这样靠在她身侧,缓缓躺了下来。
他进门的时候就弄灭了煤油灯,现在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模模糊糊地照进来。
两人只有手是牵着的,可一眼望去,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在一会儿,将屋子里的空气渲染的分外温馨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