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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蔡苏亚能确定陈小芬对她没什么恶意,至少现在没有,更像是蓄意的讨好接近,一举一动都在悄声无息地参与到她日常生活里来,王荷花好歹还有一个儿子要管,陈小芬是半点不提石头的,
有人问起来,她也只是为难地表示后娘难当,石头又被他奶奶娇惯坏了,现在都是叫王营长严厉管教着,希望能把他身上长歪了的那部分都矫正回来。
这天,王荷花送孩子上学去了,陈小芬倒是早早抱着一捧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的花过来了,她笑着说,“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也不能常常下楼去外边走了,这会儿鲜花正是灿烂的时候,看着可美了。”
“我问了,说是能摘几朵,就给你都带来了,闻闻味道也好啊。”
蔡苏亚轻笑着说,“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她去拿了个长形水杯来,在里头装了清水,又把花都装了进去,眉眼盈盈,“味道真是好闻。”
陈小芬闻言,眼睛一亮,笑容越发高兴了,“你喜欢就好。”
两人坐下来,闲聊了几句,蔡苏亚像是忽然想起来,问她,“小芬,这会儿都开春了,你两个孩子的病应该好了吧?”
“总要尽快接来部队的,否则让你婆婆照顾他们,你也不放心吧。”
陈小芬唇角的弧度一顿,垂下眼帘,显得有些黯然哀愁,“我也想过。”
“可是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如果把他们接过来,肯定要有大人送的,到时候,我婆婆她……”
她欲言又止,终究露出一抹苦笑,
“我真心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蔡苏亚无奈叹道,“那怎么办?”
“现在石头留在你和王营长身边,是不用担心了。”
“可你自己的孩子呢?”
陈小芬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苏亚微微蹙眉,“这话你要是不好说,我跟定邦提一句,让他跟王营长去说。”
“总不能只顾着一个孩子,忘了另外两个吧?”
陈小芬一惊,连忙说,“不用了。”
“石头从小没娘,他多疼他一点也是应该的,况且……”她迟疑着长叹一声,再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王营长对他难产死去的前妻念念不忘。
“这些话,我跟别人说不出口。”她眼显露出几丝苦涩的意味,“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说几句。”
陈小芬抿了抿唇,吞吞吐吐着开口,“苏亚,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又怕你会生气……”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蔡苏亚接话,她悄悄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笑睨着看过来,心头不自觉跳了一跳。
陈小芬慌忙移开了眼睛,轻声道,“我听说在你之前,项营长也结过一次婚?”
蔡苏亚神色不变,“你怎么知道的?”
陈小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无意间听石头他爹说过一次,大概是因为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项营长跟他提起过吧。”
“苏、苏亚,”她忐忑不安地看过来,“你生气了么?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蔡苏亚笑笑,浑然不在意,“既然是事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况且跟王营长不一样,定邦和他前妻是和平分手,他前妻都已经再嫁了,我要是再计较,岂不是无理取闹?”
陈小芬一怔,“这样啊。”她怅然笑道,“我以为项营长那样刚毅冷硬的性子,有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口的,没想到听你说起来,石头他爹看起来爽快直接,可实际上差得远了,从来就没对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陈小芬突然就变得话多了起来,蔡苏亚安静地听下来,时不时默默隆起的肚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也没打断她。
直到陈小芬自己没话可说了,站起来告辞才算完。
蔡苏亚也没送她,只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看着她关上门走远了。
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了起来,眉间轻轻皱起。
之后王荷花带着冯玉堂来看她的时候,蔡苏亚也没说陈小芬刚刚离开的事情,一直等到项定邦回来,才说起她的异常。
“说起来,陈小芬说她是孤儿,家里人都在一场洪水里去世了。”蔡苏亚好奇地问,“这样的出身背景也能求证么?”
项定邦思忖一会儿,摇了摇头,“洪水厉害起来,能把整个村庄都给吞没了,最后能有三五个人活下来都不容易。”
这年头,村庄里不兴建楼房,最高的建筑顶多也就两层,在凶猛的洪水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不倒塌。尤其是在地势低洼处,一旦救防人员赶不及,等他们感到的时候,早就是一片汪洋了。
“既然这样,她的政审是怎么通过的?”
这算是王营长的私事,项定邦也不太清楚。
他问,“怎么了?”
“她有问题?”
蔡苏亚皱了皱眉,“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总觉得,她好像是在,离间我们?”
项定邦眉宇间凌冽的光芒一闪而过,“离间?”
他纳闷道,“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
蔡苏亚侧身向他靠过去,慵懒地窝进了他的怀里,“要说她看上你了吧,也不是。”
她也仔细观察过,陈小芬在项定邦在的时候,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什么暧昧的迹象都没有。
项定邦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笑,“你怎么不猜是看上你了?”
蔡苏亚默默白了他一眼,“别闹。”
“反正她这个人有些奇怪,你也小心着点,以防万一还是查查吧。”
“你最近忙里忙外,做的也是重要的工作吧?”
项定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郑重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把这件事扔给项定邦,蔡苏亚就懒得管了。
之后几天,陈小芬再上门,她就说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再刻意留她小坐,连带着她送过来的东西也没要。
陈小芬有着慌张无措,连连问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蔡苏亚也是好声好气,“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坐不住,荷花姐生怕打扰我休息,都不常上门了。”
闻言,陈小芬也不好说什么了,难道她能说她不怕打扰蔡苏亚休息么?
只能转身悻悻离开。
一走出蔡苏亚所在的这栋家属楼,她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了,按理来说她和蔡苏亚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点了,为什么无论她怎样诉苦卖惨,都不能引发她的共鸣呢?
这么久了,她在她跟前都说不上一句朋友!
陈小芬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王营长还在部队,只有石头还在家。
经过几顿棍棒教育,石头确实改进了许多,这会儿哪怕还是没把她这个后妈放在眼里,可看见她进来,还是随口叫了一声,
“娘。”
“晚上我要吃糍粑!”
陈小芬这会儿可没空理他,面色怔然,若有所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石头有些不高兴了,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想跟以前一样冲上去推搡她,可一抬脚就想起他爹蒲扇似的大手,浑身一激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王大娘走之前就跟他说了,以后没有奶当靠山,后娘说不定就会把他爹哄过去,然后一起来欺负他。
石头觉得他奶说得对极了,现在他爹动不动就打他,还逼他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去跑步,再加上吓人的训练量,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给消耗光了,恨不得成天在床上躺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石头哭了好几次,可王营长根本就不带心软的,下手反而更重了。
他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果然就像他奶说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所以要回到以前全家小霸主的地位,石头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个后娘赶走才行。
他是从小被王大娘一手带大的,跟陈小芬接触不多,虽然骄纵,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对付她的计谋,就想了个笨办法,每天偷摸摸监视着她,看看她做什么、去了哪里,总能抓到一点把柄的,然后跟爹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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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苏亚怀孕的消息,红星大队项大娘那儿也早就收到消息了,不过前几个月大雪封路,人出不去,信也出不去。
后来又到了春种的时候,家里实在走不开,这么一拖就拖了小半年。
但项大娘心里的高兴的,毕竟项定邦这么大了,这才有第一个孩子呢,难得大方地掏出了好些东西邮寄过去,不光是番薯干、麦乳精等一些吃的,还有她临时做出来的小衣服、虎头鞋,连同一大包尿布,把家里囤的那些布料全用光了。
惹得另外两个儿媳妇多少都有些吃醋。
周丽花扭头就跟项定军埋怨,“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不见娘多喜欢她,果然是那个道理,什、什么远香近臭!”
“刚怀上,还不知道生的什么呢,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东西,娘也太偏心了!”
项定军瞥了她一眼,“当年你生黑蛋的时候,娘不也是忙前忙后的伺候你,后来为什么换了态度,你心里没数?”
这就又说起她偷偷接济娘家的事情了。
周丽花不免有点脸热心虚,今天过年她还私下给娘家小弟塞了十块钱,都是项定军给她的钱,她自己攒下来的,支吾了两声,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另一边江大萍就理直气壮多了,她是大儿媳妇,勤勤恳恳地伺候婆婆,以后也是要给她养老的,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三房扔?蔡苏亚当初在家的时候就半点活不干,现在怀孕了还得上赶着捧她,凭什么啊?
当然了,她这话都不敢跟项定国说,形象一朝破灭,她现在还在重塑在他心“贤妻良母”的美好形象呢。
就是对着大女儿抱怨了几句,“你还惦记着你三婶,人家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除了我这个当娘的,谁还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春分自顾自背着课,全当做没听见了。
可一次两次还好,到第三次她就忍不住了,
“娘!三叔每月都给奶打钱,奶送过去的那些东西算起来不都是用他的钱买的么?送过去给三婶婶用也没毛病啊。”
江大萍一时语噎,嘴角下拉,扭头瞪了她一眼,“少废话,做你的作业!”
总之,项大娘掰着指头数,数到个月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收拾包袱打算去部队陪产,
“她娘家也没人,我要是不去能怎么办?”
语气是嫌弃的,可转念想到自己马上会多个孙子或孙女,项大娘心里还是挺兴奋的,这边刚把信送出去,三天后就上路了。
等项定邦那边收到信,项大娘都快到了。
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蔡苏亚沉默了一会儿,“你娘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啊。”
项定邦迟疑着说,“要不你生完孩子,就在医院里把月子做完?到时候叫我娘在家照顾孩子,你也能安心休息。”
蔡苏亚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唇边牵起淡淡的笑意,“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她微眯了眯眼,“我一定得让他比我加倍不痛快才行。”
“你的娘、你的媳妇、你的孩子,反正都是要你哄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
项定邦沉默了下来。
莫名……不明觉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