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弘和沈庭辉对视一眼。
沈庭辉站起身，无声的给杜弘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拿起剑走向门口。
“有事吗？”他问。
同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剑把上。
“我，我是王盼归。”门口的人有点紧张的说，“我想当面谢谢恩人。”
沈庭辉回头征求杜弘的意见，杜弘点头之后才松开剑柄，打开门让门口的王盼归进来。
王盼归看样子还有点怕沈庭辉，他赶紧走了两步进屋，看到杜弘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身前，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杜弘听了都疼。
“你干什么呢？”杜弘没被人跪过，赶紧要把他拉起来，但是王盼归这时候就倔得很，杜弘拉他起来，他就再跪下，拉起来他就跪下，最后杜弘完全不松手的提着他的胳膊，他就维持着一个要跪不跪的扭曲姿势。
“恩人。”他的手搭在杜弘的胳膊上，“请您让我先说完。”
他的眼神太认真，杜弘默默的收回了手。
王盼归再次跪在地上，深呼吸，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哐的一下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您的大恩大德，现在小人无以为报！”他维持着额头贴地的姿势大声说，“虽然这样实在是我不要脸！但是希望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够为您当牛做马，就是为您杀人挡刀，豁出我这条贱命也在所不惜！”
说着他还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用膝盖走到桌旁，把纸放上去，又膝行着跪回原地。
沈庭辉凑过来，也来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纸上是娟秀的小字，杜弘见过里面的内容：和刚才从暖春阁拿出的那张卖身契一摸一样。
只不过里面的名字从王婕变成了王盼归。
这应该是王婕对照着自己的卖身契抄的。
“你娘……就这么同意把你卖给我了？”杜弘拿着纸，有点惊讶的问。
“我娘讲了，救命之恩，如何报都不为过，”他的头死死抵着地，内心挣扎着还是说了真话，“她让我把她自己的卖身契也拿来给您，我，在门口把卖身契撕了。”
“一命抵一命，虽然我的命没有我娘有价值，但是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您能把这些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不要为难我娘！”
杜弘看着他的后脑勺，一时摸不清在他们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他看着那么像个恶棍吗？
“你起来吧……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娘的。”他说。
“不，您一定要收下！”王盼归抖了抖，但还是没有抬头。
杜弘很无语。
在这时代上来就讲人人平等是不可能的，人生而不平等才是常态，他也理解，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其实，我当时帮你，是看你有潜力。”他想了想说，“我欣赏你骨子里的那种狠劲，希望你能跟在我身边为我做事。”
他想了想，用一种王盼归能够理解的方式说话，“只要你跟在我身边好好为我做事，不要背叛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报恩。”
“我不是要把你当作奴隶，我是想让你做我的下属，而且，暖春阁阻止你们母子相见，本身就是有悖天伦的，我出手，一是为你，二也是为了教育他们。”
王盼归抬起头，怔愣的看向杜弘。
杜弘看到他的额头甚至隐隐渗出血来。
“所以，你不要想太多，这张卖身契我可以先收着，等你想明白再来找我，这张卖身契我还会还给你，我并不是要把你作为奴隶仆役才要救你的。”他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找出一个小瓶，递给王盼归。
“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成天跪，等大夫开了方子，给婕姨开了药，你再考虑要不要带你娘跟我们一起回去。”
当然，杜弘清楚，只要王盼归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就一定会跟着他回去。
果然，王盼归立刻爬了起来，双手接过小瓶，“是！老爷！”
“没事的话多去照顾你娘吧。”杜弘摆摆手，这种高高在上的角色他一时之间还不太适应。
王盼归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一个猛转，又跪在地上。
杜弘的眉头又跳了起来。
“那，老爷，我娘的，卖身契它……”
哦还有这个事。
杜弘这才想起来。
“放心，如果你娘问起，我会和她说我已经收了她的卖身契的。”杜弘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骨，“她那张卖身契的碎片呢？”
王盼归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杜弘，又看了一眼杜弘身后冷漠无表情的沈庭辉。
从袖子里抖出一堆小纸片。
然后颤巍巍的放到了桌子上。
杜弘看都没看这堆纸团一眼，他把这些废纸收集起来，扔到铜脸盆里，火石一磕，废纸片熊熊燃烧。
“这样就好了。”他无所谓的拍拍手，“卖身契没了，你们都会是自由的人。”
王盼归动容，他忍的眼睛都红了，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出了门。
杜弘站在铜盆旁边，看着盆中越来越小的火苗，突然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喜欢思考。
他的脑子里控制不住的回忆，回忆那些潇洒的江湖侠客，回忆这个没有音乐的世界，回忆江湖武林对于纵横教的看法，同时也在回忆那些乞丐们。
能让孩子和老人站在街上面黄肌瘦的乞讨。
杜弘无法无动于衷。
武林和普通百姓的生活割裂开，同时，武林也在吸取普通百姓生存环境的能量。
“他们乞讨有很多原因。”沈庭辉再次坐下，“比如很多有习武天赋的孩子，一旦被门派选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而且家里的其他孩子也会学着他的样子继续进入门派当中。”
“行走江湖，兴许哪天突然就丢了性命，那些孩子，那些老人，自然也就没了依靠。”
“小孩子也不能呆在门派里吗？”杜弘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有些孩子太小了，有些没有天赋，只能跟着母亲住在门派外面的什么地方。”沈庭辉摇了摇头。
“母亲死了，他们就只能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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