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裴初霁濒临崩溃的,是那日,她端了药,想喂给一个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刘大娘,那时下着大雨,风吹得她就连怀里揣着旭火珠都觉得冷。
她拼命想给刘大娘灌下汤药,她想告诉大娘,喝下这碗药,她便会好起来,她便可以看她在远行未归的儿子……
可是,即便是她拼了命地配药、煎药、再跑去病人面前,拼了命地想喂她喝下,刘大娘还是在她臂弯里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裴初霁第一次看见病人在自己面前逝去,从方才还在剧烈咳嗽,还在努力地说“谢谢。”的活生生的人,到不再呼吸,不再醒来,不再温暖的一具尸体。
她闭了眼,牙齿止不住地颤抖,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脸颊划过。
她本以为,她早已见识过自己的父母、邻居、友人相继冻死,便会铁石心肠,却不曾感受,与时间赛跑,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她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只差一点点。
明明有那么多本可以活下来的人寻了短见,可为什么想要活下来的人却只能苦苦挣扎最后死去?
裴初霁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那片小地方。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刘大娘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大夫说她有好转,说,她若是好了,就能等来儿子回家,说,等她好了,给所有大夫都煮上热腾腾的饭。
她站在屋门口,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她却倚着门框,绞着衣角。
“初霁,你的药……”
是杨芷柔的声音。
裴初霁如梦初醒,她转身见那药已经煎好,匆忙向她道了谢,又去端给其余病人。
可不能再耽误了。
裴初霁想。
“这小女娃,真是难得。”裴茯苓这段时间日日看着,他本还说这女娃太小,帮不了什么忙的,却不曾想她倒是实打实地坚持到了最后。
“师弟……你可知初霁她,是我们的小师妹啊。”裴忍冬提醒了一声。
“师妹啊,师妹,那就是师父新收的小女徒弟……”
?
“你、你说的可是,我们的小师妹?”裴茯苓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师父他……”
裴忍冬点点头。
裴茯苓大概都没想过,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见裴谪收的女徒弟吧。
裴初霁到了晌午才晓得歇息,可一歇下来,她便想起刘大娘。
如今病人不多,歇在屋里的也就身子还弱的杨芷柔和几个女子。
杨芷柔见她难过,便也想着她说了说话:“初霁,你怎么了?”
“刘大娘没了。”
杨芷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自己手脚上那些可怖的疤痕,也难过起来。
“也许她走了,是个好事,你看我,这样的疤痕哪还能做舞女。”莫说舞女,就连那青楼里的老鸨见了都要嫌弃她的。
她何尝不想自我了断?
“杨姐姐,一定会有办法的。”裴初霁安慰着她,她记得,医书里有能去疤的方子,做成药膏,每日涂上,过一段时间疤痕就会消失。“等你好了,我给你做能去疤的药膏。”
“你还会这个?”杨芷柔心下一喜。
“我……我记得医书上说的,但具体的还得问问师父。”
“对了,你叫忍冬大夫叫二师兄的,怎的那茯苓大夫却叫他师兄,难不成茯苓大夫入门竟比忍冬大夫晚?”
“因为茯苓师兄是我第……嗯,三百、三百二十四个师兄。”裴初霁掰着手指头数着。
“这、这怎么可能呢,茯苓大夫明明……”明明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但忍冬看起来却是个青年的样子。
“忍冬师兄已经五百多岁了……”裴初霁无奈说道“我们万药宗修仙的弟子不多,忍冬师兄算一个,茯苓师兄还是凡人的寿命,但年纪辈分比忍冬师兄小得多。”
“那……你师父呢?”
“师父……不晓得,大概也活了千年罢。”
“……”
杨芷柔算是明白了。他们哪里是凡人,他们遇见的,可都是下凡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