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谪觉得他又要对自己的老银杏树出手了。
“不行。”
“哎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就借来用一用!”
“我去叫霁儿……”
“别别别,我不用了,你帮帮我,帮帮我。”陌七妥协了,从纳戒里捧出一大堆串好的纸鹤。
“等我。”裴谪心中已有猜测,便默许了陌七的请求,转身到房里拿了一把琴。
“那我可把这些挂到你这啦?”陌七将一串纸鹤绑在中庭前的梁上,风一吹那纸鹤便如飞起来一般。
“挂吧……”裴谪无奈,他端坐在中庭擦拭着琴身,那琴以沉香木为身,琴头嵌有大块的海蓝宝石雕成的冰蓝色天山雪莲,花径叶脉竟都一清二楚,琴侧被雕刻成树枝缠绕的样子,一直连到琴尾与身融合,再从尾部劈了两边,中镂了一个圆洞,浮了一颗微微发青的灵珠。
裴谪抬手拨弄,指尖流出的琴声温柔,如同雨声一般嘈嘈切切,又缓缓柔和下去。
房内还在暗自难过的裴初霁本就昏昏欲睡,耳边又钻进来一阵琴音,一时间更是困得不行,眼皮重重的,打了个哈欠便睡着了。
裴谪弹了约摸半柱香时间便停了,他抚琴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未碰的琴,头一次拿出来用竟是来对付自己的徒弟……
待他再抬头一看,日已西斜,中庭已然挂了满满当当的千纸鹤,生生多了一道纸鹤帘子,那纸鹤又因附了陌七的灵力,变得流光溢彩。
风一吹,中庭的上百只纸鹤均翩翩起舞,朴素又华美。
“小谪谪,她会睡到什么时候。”
“日落之后吧。”裴谪抱琴起身,看着站在院中的陌七“你当真不让她送?”
“不能。”不是不想,是不能,他怕他舍不得,会哭。
“你这样大费周章,也不怕你这些纸鹤一个也用不出去。”
“无妨,无妨,我家里那些备好的小衣裙不也没用过。”
能物尽所用当然是好的,但他已做过那么多“废物”了,再多些又有何妨?
“随你……”他自个也好不到哪里去,霁儿是乖,也倔。她认定的事大抵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譬如学医,譬如学法术,譬如修仙。
“快要日落了。”裴谪提醒道“我不想因此再帮你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滚出你的万药宗。”陌七停在结界边,轻声对裴谪说“小谪谪,你可一定要照看好霁儿。”
“废话真多。”
落日给天空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暖橘色霞光,陌七一步一步走下万药宗的阶梯,不敢回头,他知道,即便回头也无人在等。
在他距离宗门只有七步时,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童声:“师叔再见!”
他不敢回头,他怕他只是听错,又往下走了三步,可那声音还在响“师叔——!一—路—平——安——!”
当他踏下最后一步时,终于忍不住回了头。
薄雾间,两道白色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迎着晚霞而立。
那道小的白色身影朝他用力挥了挥手,他也举起手朝她挥了挥手。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难怪裴谪这个老家伙弹完琴没把他那把宝贝琴收好。
这家伙,当真是栽在小霁儿手里了。
陌七觉得这山间的雾好似更浓了。
到底还是没留遗憾啊,无论是他,还是她。
裴谪拉着裴初霁的手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