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5点钟，池洄洲早早地起了床，去酒店的餐厅吃了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又给浩鸿涛打包了早餐,就登上了大巴车，准备前往游泳馆参加上午的蝶泳预赛，不过,刚上车,他就看见坐在前几排的欧阳将挤眉弄眼的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还做了个“过来”的口型。
想到浩鸿涛在短暂地早饭时间跟他说的那些事，池洄洲一阵头痛，本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绕过欧阳将，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臂。
“都跟哥哥我的眼神对上了还想走？乖乖地坐我旁边吧。”
无奈之下,池洄洲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坐到了靠车窗的位置,随即被他搂住了肩膀，趁着汽车启动时的发动机声，在耳边悄悄问道
“饕餮啊，我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看在昨天帮你打掩护的份上，能不能拉兄弟一把,别拒绝回答？”
“只要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你问吧。”
然而，欧阳将却迟迟没有开口,他犹豫了一阵子，又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直到大巴启动之后才搓了搓脸，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小声问说
“饕餮，接下来的问题你别笑。”
在欧阳将，甚至绝大部分华国的游泳好手眼里，池洄洲跟浩鸿涛两人成绩的进步速度实在不可思议，像他们这种游进了国际健将水平的运动员，想把pb向前推进秒都很困难，常常有人卡在那里一两年，甚至到退役也再无寸进，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一年之内三级跳的情况？
退一万步说，就算池洄洲是千年不遇的奇才，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进步神速也是应该的，可浩鸿涛呢？浩鸿涛跟着浩玉芬从6岁开始练游泳，每次成绩的进步都有迹可循，整体的状态起伏应该跟他们这些老人差不多才对，再加上他四个月就完成了技改，几乎可以说是运动员里的奇迹了。
自然，这种成绩在让人羡慕的同时，也不免引发了一些猜测，总有人在私底下讨论他们是不是“嗑药”了，连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也从亚运会结束的那一刻起便盯上了两人，检察官恨不得住在两人附近，从b市的国家队
集训基地一直跟到了p大，几乎把飞行药检变成了每周例行性的检查。
作为队友，欧阳将自然不相信这些传言，但是他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两人的成绩进步的这么快，思来想去，他只能把答案归结在一个看起来十分荒谬的理由上面。
“跟同性谈恋爱是不是能让人快速进步？你跟蛙王涨成绩实在是太快，弄的我有点眼热。”
“不瞒你说，我的主项，400米自由泳的成绩，已经卡在3分46秒57好几年了，那还是我18岁在国内的亚运会选拔赛上创造的。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游出过3分46秒以内的成绩，直到你的成绩给了我一点刺激，才能在亚运会中游出了3分46秒94，取得了银牌。”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个成绩只能保证在大赛中晋级，但离拿牌还有好几秒的差距，而且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亚运会那一枪是我近几年状态的巅峰，现在再让我游一趟，就比如等下的比赛，成绩恐怕又会跌回47至48秒的区间。”
听到欧阳将的问题，池洄洲一阵无语，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可本着对队友的关心，他还是提出了建议
“要不欧阳将，你试试看控制一下上网的时间，把游戏的瘾给戒了，再加上科学训练的法子？”
话音未落，他就被欧阳将轻轻拍了拍脑瓜顶，手中随即被塞了一叠欧阳将的训练相关数据。
“饕餮，你也太小看我了。亚运会回去之后，我就把所有的游戏机都交了上去，手机则是交给了杨队保管，晚上训练结束后才会拿到手，上网的时间也严格控制在45分钟以内。”
“至于科学训练，其实从前年冬训开始我就在尝试，从大周期训练改成了更科学的小周期训练方式，还利用了风洞等辅助手段，不过还是不行。”
说完，欧阳将搂在池洄洲肩膀上的胳臂微微收紧了，池洄洲甚至能从中感觉到几分紧张的情绪。
“所以，帮帮哥哥我，哪怕一个简单的‘不能’，断了我这个念想也好。”
最后的一句话，池洄洲甚至能从欧阳将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请求的意味，但是眼神里的坚定又让池洄洲一怔，他从中看到的，是欧阳将拿不顾一
切想要取得胜利的拼搏精神，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平常他太不着调，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带歪了奋斗的目标。
面对这样的欧阳将，池洄洲自然不可能再随随便便的回答，他低下头沉思了几分钟，在欧阳将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
紧接着，欧阳将长舒一口气，用期待的眼神扫视了一遍车里的人员，还在王灏斌跟周茂实的身上停顿了几秒钟。
“那谢谢饕餮的经验了，下次我有机会试一把，不知道是找老一点的队长好呢？还是找小鲜肉好呢？”
这句话可把池洄洲吓的不轻，他下意识地去伸出手，想去捂住欧阳将的眼睛，却被早有准备的欧阳将拦了下来，两人的手臂在空中发出了碰撞声，吸引了前后几排人的注意，欧阳将的主管教练，闵良俊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欧阳将，你在干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跟池洄洲开了个玩笑。”
看到站起身，径直走到自己身边的闵教练，欧阳将不得不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解释了几句，做出了下次再来就要写检讨的承诺之后，闵良俊才放过了他。不过，临走前，闵良俊却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你想好了？要把主项转移到200米自由泳上面？”
“是，我确定要从今年冬训开始，在这个项目上加大力道。”
师徒二人的说话声虽然很小，但坐在旁边的池洄洲却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神情忽然一变。
欧阳将最擅长的其实还是400米距离的两个项目，让他游200米自由泳纯粹是因为国内自由泳人才匮乏的无奈之举，现在200米这个距离段有了自己以后，他怎么反而想把主项转到这个上面了？
也许是看到了池洄洲脸上的表情，等到闵良俊再次坐定之后，欧阳将开口了
“饕餮，我想拿金牌。”
此话一出，池洄洲立刻明白了欧阳将的意思。以他的水平，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几乎不可能在世界大赛的个人项目里拿到金牌，那么他唯一有机会的项目，就是由自己领衔的4*200米男子自由泳接力。
可是，4*200米的接力靠的是四个人的成绩，现在华国接
力队伍青黄不接，离金牌还差个7、8秒的情况下，欧阳将怎么敢把自己的人生赌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
“对我来说，这是可能性最大的项目了，不是吗？我盘算过了，有你在，加上我的努力，只要再出现一位能游进1分46秒内的选手，就有存在拿到金牌的可能性，我也因此有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不至于跟现在的个人项目一样，连%的可能性都没有，只能看着对手的背影吃浪。”
“而且，闵教练已经跟我说过，泳协会在冬训前加开一场挑战赛，希望能找到几位有潜力的自由泳接力运动员，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还有。”
欧阳将再次掏出了手机，指着他银行卡的余额变动短信开口说到。
“游泳队这边的团体广告费，我们十几个人的亏空，是你跟浩鸿涛两人填上去的吧，我不能要。”
从7月底开始，欧阳将就发现他新签的团体广告代言费，被分成两笔打到了账面上。一开始他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但连续几个月的异常情况让他有所警觉，找了几个相熟的朋友问了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虽然说池洄洲和浩鸿涛的潜力巨大，在亚洲范围内称王称霸，也吸引了许多观赛的人群，带起了一股游泳的观赛热潮，但对于逐利的资本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游泳项目在华国的历史上曾经取得过非常辉煌的成绩，有过在奥运会中连夺两金一银，冲破了欧美学者对亚洲和黄种人框定的所谓“身体极限”的老前辈，也有过包揽世锦赛从1500米到25公里所有距离金牌的杨永光。以亚运会的冠军和‘六金王’的身份，能够吸引的还是那些以前就对游泳运动有着关注，但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继续下去的人群，却并不能在之前的基础之上扩大游泳在群众中的影响力，这会大大的影响投资人的热情；更何况，他们两人最大的对手们，不是一般的运动员，而是在过去的几年中，还从来没有人能摸到他们脚后跟的恐怖敌人。
种种因素之下，他们现在的情况，恐怕会对广告和资本的投入造成一些影响，即便华国泳协和体总会想尽办法把这种影响降到最低，但肯
定无法彻底消除，就比如说，他拿到手上的代言费大概降低了5%。
一个人5%当然没什么，可是整个华国游泳队呢？
华国的游泳队一共有十多名固定成员，每个人都要靠他们俩自掏腰包补贴的话，两个人的收入瞬间就会缩水差不多一半。不仅如此，他们是以团体签为主，这种方式保障了游泳队中水平较差那一部分运动员的收入，但对于池洄洲这类顶尖选手反而会吃点小亏。池洄洲两人愿意为了队内和谐而放弃一些经济利益，但欧阳将个人实在是没脸要这笔钱。
“你还是收着吧。”
池洄洲再一次摇了摇头，拒绝了欧阳将的提议。
“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多，但只要我能拿到奥运冠军，身价就会提高不少，到时候合同会重签，这笔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欧阳将愣了几秒钟，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行，这笔钱我就先收着，等你拿到金牌之后给你打个纯金的奖牌。”
紧接着，他又拍了拍胸脯，把胳膊重新搭在了池洄洲的肩膀上。
“饕餮啊，哥哥我这一百来斤肉，可就全交代在你手上了。”
话音未落，闵良俊的怒吼声突然再次响起。
“欧阳将！你又从哪里学了这么多黑话！比赛结束之后回去给我写检讨！”
跟池洄洲道歉后，他便拉着欧阳将的耳朵，拽到了车子后部的空位上，看样子是想对他展开“好好说话”的教育，而池洄洲则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垂头丧气的欧阳将，然后掏出手机，说了一声谢谢。
其实，昨天浩鸿涛的受伤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直到上车前，池洄洲依然很难把注意力放在接下去的比赛当中，但是被欧阳将这有意或者无意的闹了一阵子，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却也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压力——那是来自队友的全心全意的信任感，还有似乎承载了他人一部分人生轨迹的重量。
就在这时，大巴车已经开到了游泳馆，稳稳地停了下来，池洄洲第一个站起身，走下车，与几乎同时达到的美国队员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浩玉芬进入了游泳馆，为即将进行的百米蝶泳预赛做着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