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目光闪了闪,含糊道,“就突然想去了呗。而且这回您也去,皇兄也去,我一个人在宫里多无趣啊。”
五皇子斜睃了她一眼,冷不丁嗤笑道,“女大不中留咯。”
丹阳驳道,“皇兄你胡说些什么。”
五皇子道,“难道我说错了?”
丽妃端着茶杯的手指微顿,缓缓撩起眼皮看向脸颊透着淡淡绯红的女儿,脸上也染了盈盈笑意,“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你也到了该寻驸马的年纪,前几日你父皇还与我提起你的婚事呢。来,与我说说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儿郎?”
丹阳面露迟疑,忸怩不语。
五皇子露出个看好戏的笑,直截了当道,“她啊,瞧中了谢伯缙。”
丽妃的笑容登时凝结住,“谢伯缙?陇西晋国公府的谢伯缙?”
五皇子捧着茶喝了口,点头,“就是他。前些日子在舅父的寿宴上,那小子可是出尽了风头……就连皇妹都着了他的道,被他勾去了魂儿。”
丹阳涨红着脸,“皇兄你住嘴!”
丽妃道,“是该住嘴。”
五皇子一怔,丹阳得意洋洋,正以为母妃是帮自己说话,不曾想下一刻就听丽妃道,“丹阳你也别做梦,长安城里的好儿郎是死光了?你怎么偏偏相中了谢家的人?”
丹阳不可置信,心头有点慌,“母妃,你、你……为什么他不行嘛?”
丽妃面色冷漠,“他上言叫你父皇将裴青玄召回来,你还问我他为何不行?你是昏了头不成。”
丹阳也不是没想过这点,但她觉得这压根不是事,“裴青玄回来就回来呗,他先前就软弱无用,难不成在北庭吃了几年苦头,回来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而且母妃您想想,若是谢伯缙成了我的驸马,那晋国公府不就跟我们是一头的么?他本事那么大,若能为我们所用……”
“你凭什么觉得谢伯缙会听你的,为你所用?”
丹阳扬起那张年轻又鲜妍的脸,“我生得这般美貌,又是公主之尊,嫁给他难不成还委屈了他不成?从前的景阳大长公主,不也是为了笼络陇西的势力,才嫁去陇西国公府的么?她能成,我也能成!”
“蠢货,快住嘴吧你。”
丽妃厉声喝道,眼见丹阳一张俏脸涨成猪肝色还欲争辩,她抬起纤纤手指,直直的指向门口,“你现在给我出去,等什么时候你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什么时候你再进宫来见我!”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丹阳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提着裙摆就跑走了。
外头传来宫女们惊讶的呼声,“公主,公主您慢些——”
那水晶帘摇晃出阵阵璀璨珠光,五皇子坐着也有些尴尬,低声劝道,“母妃您别动怒,丹阳她这也是年少慕艾,那谢伯缙别的不说,一张脸还是长得不错的。”
“出息。”丽妃哼道,从软枕上坐正身子,娇媚脸庞上一派肃杀之色,“若她真有能耐,可以将谢伯缙迷得团团转,那我巴不得把她嫁过去。可她那点脑子,也就能欺负欺负嘉宁……对付谢伯缙,呵,上回你父皇留他在紫宸宫,我见过一回,那人年纪虽不大,却精明得很,丹阳要真嫁给了他,怕是要被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五皇子放下手中茶盏,试探的问,“母妃,这谢伯缙真与裴青玄勾搭上了?这可是个能人呐,裴青玄得了他,岂不是如虎添翼。”
提到这事,丽妃眼底闪过一抹冷冽幽光,语带怨气,“陛下对他们母子到底还有几分顾念。”
当年她本想斩草除根,直接杀了那裴青玄一了百了。可皇帝盯得紧,她又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寄希望于裴青玄自个儿死在北庭。没想到他不但活下来,还不知怎么笼络了谢伯缙……实在可恶!
“母妃,你说我们现在拉拢他,可行得通?”
“这些年我们已经把晋国公府得罪了,还有端王妃,为着当年拿她女儿给老太后驱邪之事,她早恨上我了。”丽妃抬手抚了抚鬓间的华美珠翠,保养得当却依稀可窥得几分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疲倦。
那回她本不想牵扯端王妃的,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受罪,就只能拿旁人的女儿去受罪了,要怪就怪当年设计做局之人,还有那个做多了亏心事的老太婆。
“好了,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丽妃摆了摆手,待五皇子起身告退,她又补了一句,“丹阳那边你多劝劝,莫叫她再糊涂。”
五皇子应下,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端王府后院,庆宁和嘉宁也一道来到云黛的映雪小筑,询问她是否去秋狩。
“我跟你说,皇家秋狩可不像你们陇西那种小排场,我们这可热闹了,是将一整个骊山都圈住。山上的猎物养了一个春夏,这会子正肥着呢!要是抓到了兔子和鹿,还能让御厨现烤了,可香了!”
嘉宁怂恿着云黛,“你也去呗,然后把二表哥三表哥一块叫上,他们见你去了,肯定也去的。”
云黛知道嘉宁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乎二哥哥去不去。她面露为难,“可如今都快十一月了,二哥哥和三哥哥都要认真看书,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这秋狩一去就是五日,他们怕是不去的。”
相较于一场狩猎,那肯定是功名最要紧,她怎会那这事去打扰两位兄长。
嘉宁犹不死心,“读书归读书,那总不能天天看书嘛,劳逸结合,总得放松放松。”
云黛抿唇不语。
眼见嘉宁还要纠缠,庆宁一把将她按下,没好气道,“你要想请他们去,你就自个儿去说,非得要云黛去作甚?你是没张嘴么。”
嘉宁哑口无言,庆宁转而对云黛道,“你别听她的,读书考功名才是第一要事。”
云黛暗暗松口气,还好两个表姐里有个明白人。
庆宁努力将被嘉宁掰弯的话题掰回来,“这回秋狩,我和嘉宁都会去。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就随我们去玩玩。我先前可听三郎说过,你骑马骑得很不错的,便趁着这回机会出去透口气也好。”
这话倒是让云黛有些心动,自刚出陇西那会儿骑了两日马,之后她再没机会体验到跑马的快乐。而且皇家秋狩的场面,一定很热闹很盛大……
“反正还有几日,你慢慢想。”庆宁见她似有意动,也不催她,只与她说着秋狩有多么多么有趣,白日狩猎赏景,夜里还有篝火烤肉。
云黛听得津津有味,等两位郡主离开,琥珀满面笑容地凑上前,“姑娘,这秋狩听起来真不错。”
虽然她嘴上没说“姑娘我们也去见识见识吧”,可那双明亮眼睛分明也是向往的。
云黛坐在榻边静思半晌,忽然问道,“大哥哥会去么?”
琥珀也不确定,“不若等世子爷回府,姑娘去北苑问一问?”
“也好。若是大哥哥会去,那我也去。”
“是,跟着世子爷总是没错的。”琥珀笑答道,弯腰收拾着桌上的杯盏。
云黛也轻轻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坐在窗边明亮处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空布满旖旎红霞,云卷云舒,又是一日黄昏。
琥珀看着静坐读书的姑娘,踌躇着是否上前。
还是云黛扭头看向琥珀,琥珀这才提醒道,“姑娘,刚奴婢派人去前头打听了,世子爷已经回府了。你可是现在过去找他?”
“大哥哥回来了?”云黛将书页合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两只手圈着小腰,闲适的扭了扭脑袋,“正好这本书也看完了,我去还给二哥哥,正好问问大哥哥。”
琥珀欸了声,转身去衣橱里拿了件浅杏色绣折枝花卉披风,上前给云黛系上,“夜里渐渐冷了起来,姑娘身子骨弱,还是得多穿些。”
“有琥珀姐姐照顾,事事都妥帖。”云黛笑道,待穿戴好后,主仆俩一道出门往北苑去。
……
一炷香后,兄妹四人一齐聚在了谢伯缙的房里。
云黛将书册还给谢仲宣,道过谢后,又提起皇家秋狩,“庆宁和嘉宁两位姐姐都会去,还邀我一起。””
谢仲宣没多少兴趣,摇头道,“我骑术还行,箭术却不精,去了射不中猎物多扫兴。还是在府中温书罢,也就这两个月能清静些,再过不久便要过年,那会子想静心读书都难。”
谢叔南却是很有兴趣,可是读书十拿九稳的二哥都不去了,他这个倒数第二的成绩实在不敢太浪,只好遗憾叹气,“这次就算了吧,春闱之前一切超过半日的活动都不要叫我。以后应该还有机会的……大不了考完了,我自个儿跑山上去猎一圈。”
“考完试才二月,山上的雪没准还没化,饿了一冬的狼和熊可不好惹,你可悠着些。”谢仲宣勾起唇角,“善意”地提醒着自家弟弟。
“二哥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谢叔南气结,又与云黛告状,“你看二哥就知道损我!”
这场面司空见惯,云黛无可奈何,不去理会他们俩斗嘴,而是朝一边站着的谢伯缙走去,“大哥哥,你会去的么?”
雕花窗牖旁,男人长身玉立,他身上的官袍金带还未来得及换下,彼时一缕霞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之上,绯色袍服上金线绣的猎豹染上一圈金色光晕,愈发将他身形勾勒得挺拔修长,劲松修竹般。
听到那轻柔的询问,他缓缓地垂下眼,朝她这边看去。
夕阳余晖之下,女孩白皙的脸颊仿佛抹上一层细腻的胭脂,无辜的眉眼间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
只一眼,他便看出她乖巧温顺外表下贪玩的小心思。
半个时辰前才与同僚说不去秋狩的年轻男人,忽而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他朝她颔首道,“嗯,我去。”
第48章世子爷,你别凶云黛啊
十月底,皇家秋狩队伍出发前往骊山,除却皇室成员,还有一干高品阶的文武官员、身有诰命的官员女眷等,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驶出朱雀大街,百姓们呼朋引伴,夹道相看。
端王妃本不想让庆宁参与的,毕竟庆宁的婚事就在十一月初,还是在家安心待嫁的好。端王却说女儿能自在快活当姑娘家的时日也不多了,还是趁着成婚前再出来痛快肆意的玩一趟。端王妃被说得动心,再看女儿在身边撒娇的模样,便也心软答应下来。
前往骊山的路上,云黛和两位郡主共乘一辆马车,作为端王府家眷,她们的马车在庞大绵长的秋狩队伍里算是靠前,掀开车帘往外就能瞧见象征着皇帝御驾的明黄色龙纹旌旗,在明媚的秋空中猎猎飘扬。
“听说丹阳这回本来也想来的,可也不知她怎么惹恼了丽妃,丽妃便不许她跟来。”一提到丹阳倒霉,嘉宁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一张脸也挂满笑容,乐呵呵道,“哈哈哈哈,一想到接下来五天都不用见到她,可真是畅快啊。”
“你这促狭鬼。”庆宁伸手捏了下她的鼻梁,嗔道,“这些话你还是少说,仔细隔墙有耳,别为了一时嘴快惹了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没外人吗。”
坐在一旁默默打开食盒的云黛动作一顿,“……”
嘉宁这话,是没把她当外人了,还是直接把她当成空气了?
嗯,按照嘉宁一贯的态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庆宁也注意到云黛的短暂停滞,心思微转,连忙出声道,“是,如今车里坐的都是自家姐妹,你说错话咱也不会往心里去,可在外头还是得谨言慎行。云表妹,你说是吧?”
云黛感受到庆宁好意,抬头朝她轻笑一下,“大表姐说的是。”
庆宁又一脸兴味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两样糕点,还有一罐枇杷秋梨汤。”
云黛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放在马车正中的四方案几上,“这一道是桂花糕,说起来还要感谢二表姐先前的推荐,这万记的桂花糕的确美味。另一道是五白糕,是以白茯苓、白山药、白莲子、白扁豆、白菊花这五味食材与糯米粉蒸制而成的,有健脾益气、美白润肤的功效。”
她一壁介绍着一壁将那枇杷秋梨汤分成了三份,另两碗推到庆宁嘉宁面前,“秋日干燥,喝些汤水润喉养肺,驱燥养身,两位表姐尝尝?”
“还是云表妹心细。”庆宁笑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赞道,“嗯,果真清甜可口,嘉宁,你也尝尝。”
嘉宁一开始还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高傲表情,可见云黛和庆宁都端着碗喝汤吃糕,马车里也弥漫着食物淡淡的甜香味,嘴里也不禁分泌出口水,到底挨不过嘴馋端起了碗,“既然你都准备了,那我也不好糟蹋吃食。”
庆宁朝云黛苦笑一下,云黛回以一个理解的眼神。
常言道吃人嘴软,许是这两道糕点和一碗秋梨汤起了作用,这一路上嘉宁再没刻薄云黛一言半句,甚至三人还打起了叶子牌。
风平浪静地行了半日,到达骊山猎场时,已是午后。
皇家围场守卫森严,毡房已在山下地势平坦处扎好,一顶一顶白色的零星散落在山林间,宛若地上长出朵朵大白菇。
云黛的毡房与嘉宁庆宁挨在一块儿,各自回了房,还不等她将行囊收拾出来,外头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云黛,你在里面么?”
听到这声唤,云黛和琥珀皆是一怔,对视一眼后,琥珀放下手中活计,快步往外去了。很快她扭头朝云黛笑道,“姑娘,是许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云黛眼中含笑。
“不用请,不用请,我自己来了。”许意晴今日穿着一袭朱柿色骑装,腰系皮带,足蹬皂靴,一头发高高挽在头顶,用一圈镶了珍珠的红绳装饰,十分飒爽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