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需要他的心头血。”
绿竹不敢隐瞒,老实地回答道:
“想要治好赵家小娘的病,就必须用佛子的心头血做药引,再吞服龙珠……”
她十指收紧,用力抓住袖口。
“我们这种妖修,本不能随意杀生……但是,我想救赵家小娘,我欠她一条命……”
说到这里,绿衣女子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了。
听完绿竹的自白,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季鸫他们的任务是护持李云沐渡过死劫,所以当然是不可能放任绿竹把李公子一刀捅死,再取其心头血做药引的。
按理说,事情已经问清楚了,绿竹也落在了他们手上。
若是想要一了百了免除后患,现在就该直接把青蛇精杀了。
只是……
季鸫看着跪坐在地的绿衣女人,觉得她仿若在群狼环伺中瑟瑟发抖的小羊羔子,实在有点儿让人同情。
况且,绿竹虽然偷了龙珠,惹出差点让几十万人陪葬的弥天大祸,而且刚才还想杀了李云沐,不过她做这一切的出发点是为了报恩救人,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妖怪……
——要不然,把人劝走吧?
季鸫心中如此想着。
不过光是把人劝走还不保险,怎么能保证绿竹不会半路杀个回马枪,还想对李公子干些什么呢?
而且,他们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该怎样让李云沐那么一个浪荡子放下万丈红尘,心甘情愿地皈依佛门。
季小鸟的目光移到绿竹身上,表情严肃。
他在寻思,或许能跟这条青蛇精合作……
就在这时,盘腿坐在床上的樊鹿鸣,忽然开口说话了:
“你要的心头血,是指心脏里流的血吗?”
绿竹先是一愣,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樊家弟弟又问道:
“如果我有办法在不杀死李云沐的情况下,取到他的心头血,你会放过他吗?”
绿竹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在她的认知里,想要取得心头血,就只有切开人的胸膛并从中取出心脏这唯一的办法。
不过随即青蛇精又转念一想,这些人干掉了横行汍水流域的黑蛟,还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真身,必然是有些本事的,或许真能隔空取血也说不定。
绿竹心中一凛,立刻立起上半身,从跪坐的姿势变成端正的跪姿,然后朝着众人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如果诸位大仙能帮我取到李云沐的心头血,救回赵家小娘的话……”
绿衣女子匍匐在地,语气恳切:
“我愿意做牛做马,全听诸位大仙的吩咐!”
……
一个小时后,绿竹被马可和刺青送回了李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李云沐让青蛇精下了咒,这时依然睡得很香,由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曾经失踪过。
次日,李府一切如常。
绿竹一反平日温柔贤良的模样,没到赵氏床前侍奉,而是一直缠在李公子身边,用尽浑身解数,把人迷得神魂颠倒,连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放她离开。
整整一天的时间,李云沐和绿竹两人都在打情骂俏、调风弄月。
绿竹还把其他几个妾室一并招来,在不当不正、非年非节的日子里弹琴唱曲、宴饮作乐,愣是把一间商贾大宅弄得活像秦楼楚馆似的。
李公子和他的七房妾室折腾到了月上柳梢。
爱意正浓,谁也舍不得离开,也就不管什么规不规矩的,干脆直接睡在了一个屋里。
累到了极点,李云沐枕在某个爱妾的玉臂上,沉沉酣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子夜。
半梦半醒之间,李公子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
仿佛是竹做的扫帚扫地时发出的声音,音量不大,节奏不疾不徐,十分规律。
李云沐从美人们的玉体间爬起来,眯缝着眼,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色,四处打量。
“一、二、三、四、五、六……”
他数了一圈,只在自己身边数出了六个人。
心爱的绿竹姑娘不见了,而外头的沙沙声仍在继续。
“绿竹?”
李云沐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撩开窗帘,就将脑袋探了出去。
下一秒,他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看到,自己刚抬回家还没焐热的名花绿竹竟然高高悬在了他卧房的梁下,身体如同一只钟摆般,缓缓地摇晃着。
一条碧绿色的丝绦环过她的颈脖,一端绕在梁上,另一端垂落下来,一直拖到了地上。
刚才李云沐听到的“扫帚扫地”声,正是那丝绦随着女人身体摇晃的节奏,在地板上蹭动时发出的动静。
“绿竹!绿竹啊!”
李公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朝着那挂在半空中的女人扑了过去。
他的叫喊声自然惊醒了其他几房小妾。
众人纷纷醒来,转头便看到了纱帐外的吊死鬼,当下花容失色,惊叫声如同合奏般此起彼伏。
这时李云沐已经扶住了绿竹的身体,手忙脚乱想要将人弄下来。
心急如焚之下,李公子没有察觉,他们刚才都叫得这么响了,别说是屋外值夜的丫鬟婆子,就连院子里的家丁护院也该被惊动了才是。
然而外头毫无动静,连一个闻声赶来查看的佣人都没有。
“快来帮忙啊!”
李云沐拽不动绿竹,急得满头大汗,扭头朝着还呆愣在榻上的几房妾室吼道。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重量突然一轻。
“唰”的一声,勒住绿竹脖子的丝绦忽然一松,女人就软软地滑了下来,俯身趴在了地上。
“绿竹、绿竹!”
李公子连忙回身去掰她的肩膀,然后就被手里的温度吓了个机灵。
炎炎夏日,即便是死了一日的尸体,在这种天气里也能一直保持着二十多三十度的体温。
但李云沐摸到的绿竹,哪怕隔着一层薄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衣物下的身躯,冷得像冰一样。
李云沐心中顿时哇凉哇凉的,眼泪不由自主地飚出了眼眶。
他将绿竹的身体翻了过来。
然后就见到了有生以来最惊骇的一幕。
绿竹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原本精致漂亮的瓜子脸惨白如纸,樱桃小口张到了最大,舌头吐出,几乎要耷拉到下巴——人都已经凉透了,呼吸当然早停了不知多久。
“绿竹啊!!”
李云沐嘶声嚎哭起来,周遭围观的几房小妾也惊了个肝胆俱裂,一时间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绿竹的手突然动了。
她的右手猛地钳住了李公子的小臂。
“老爷!”
李云沐听到绿竹开口说话了,“我死的冤啊!”
“妈呀,诈尸了!!”
姑娘们顿时吓得三魂离体,纷纷惨叫着向屋门扑了过去
李云沐当然也想走。
但绿竹的纤纤玉指此时却如同钢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令他根本挣脱不得。
“我是被妖怪害死的!老爷!我是被妖怪害死的!”
涕泪横流间,李公子听到绿竹如此说道。
紧接着,房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李云沐,连同挤在房门前的六个小妾一起,像断线的木偶一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绿竹抹掉脸上的血水,低头朝别在衣领内侧的一枚麦克风说道:
“好了,人我都放倒了。”
下一秒,刚才几个妾室死活打不开的房门从外侧被人推开,zero、马可和樊鹿鸣走进了房间。
他们绕开晕倒在地的几个女人,将李云沐搬回到床榻上。
而后绿竹就看见樊鹿鸣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又从里面取出几样怪模怪样的器具,逐一摆在床上。
她虽然颇为好奇,但也知道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的道理,只闭嘴在旁默默地看。
准备停当之后,樊家弟弟拉开李云沐的上衣,先用手指在他的左胸摸索了一阵,确定好位置之后,手持注射器,干脆利落地往下一扎。
他抽了满满一针管鲜红的血液。
然后他拔出针头,又发动异能,替李云沐止了血。
整个过程只花了三分钟。
“好了,直接怼进心脏里抽的。”
他将针管卸下来,盖好盖子递给绿竹。
“我保证这是最最纯正的心头血。”
接下来的几天,李府闹妖的事很快传遍了苏棠城。
留言说得绘声绘色、有板有眼,说是偷了黑龙龙珠的妖怪逃进了李府,不仅害死了名动全城的花魁绿竹,还掳走了她的尸体吃肉。
从那日后,李府便日日怪事不断、家宅不宁,是以人人自危,生怕会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而李府病了好几年的少奶奶赵氏,身体竟然奇迹般康复的新闻,夹在诸般惊悚诡事之间,反倒毫不显眼了。
根据赵氏自己的说法,在府中闹鬼那夜,她梦到了全身白纱的美貌仙人,说自己是冥府的神仙,因怜悯绿竹死后还记挂着她病情的深情厚谊,特赐给她一颗仙丹与一碗灵药,服下后,顽疾便能康复。
赵氏在梦中吃了药,一觉醒来,惊觉精神果然大好,还能下地行走了。
而后她又惊闻昨日府中进了妖怪,绿竹已然惨遭毒手的消息,才知道昨夜之梦非梦,竟确确实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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