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雨绵绵,那随风而散的声音,如细沙一般。
洛中二十一年,八月初三。
徐子墨缓缓走出昨夜与太子交谈的厅房,沿着院落里曲折婉转的青石板路,向东宫门外走去。
东宫不大,甚至不及平阳王府的气派。
但是东宫却十分的精致与考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皇家礼仪标准布局的。
徐子墨走在青石板路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不禁紧锁眉头。
大内各处,静得出奇。
只有雨,扑扑簌簌,细细绵绵。
“徐大人!”
一阵银铃般的呼喊,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徐子墨转身望去,只见那紫衣女子,擎着油黄绣画伞,向徐子墨快步跑过来。
那紫衣姑娘手中握着另一把伞,雨中泥泞不便,便还要提着裙子,所以动作显得非常不自然。
紫衣女子走到徐子墨近前,将手中雨伞递给徐子墨。
“徐大人,天色阴晴不定,带上把伞吧。”
徐子墨微微笑着,接过雨伞。
徐子墨:“多谢姑娘了。”
说完,徐子墨缓缓打开伞,迈步就要离去。
这时,紫衣姑娘急忙跪倒在地。
“徐大人留步,烦请您救救我家殿下!”
徐子墨心中一惊,转头看去。
只见那女子不顾泥泞肮脏,丢了手中雨伞,跪在地上给徐子墨叩头。
雨水,肆意地洒在她华丽考究的衣裙上,留下斑斑泥点。
徐子墨没有阻止,只是上前两步,擎着伞,尽量给那女子遮着风雨。
紫衣女子见徐子墨没有答应,便接着叩头,以至于青石板的尘土泥水,沾满了额头。
徐子墨微微转头,看向别处。
那女子也不停止,只是继续叩头,求徐子墨施救。
渐渐的,青石板上,开始淌出鲜血,随着雨水肆意流着。
终于,徐子墨于心不忍,便叫住了紫衣女。
徐子墨:“慢。”
紫衣女子立刻停下,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徐子墨。
紫衣女子顿时哭得梨花带雨,止不住得哽咽。
紫衣女:“我家殿下身染顽疾,宫中的太医来过的也有百十几人,皆无能为力。”
紫衣女:“殿下前两日就曾夸赞过徐大人得道长生的本事,既然大人能解殿下心结。”
紫衣女:“小女子也求大人慈悲,解了殿下顽疾。”
紫衣女:“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替殿下受阴曹之苦。”
紧接着,紫衣女跪伏在地,止不住的哭泣。
看着眼前的景象,徐子墨只是微微笑着,一只手藏在袖中,静静地背在身后。
徐子墨:“姑娘。”
徐子墨:“你可知我为何没有拦你。”
紫衣女深情地望着徐子墨,摇了摇头。
徐子墨:“太子殿下,就像此时此刻孤立在风雨之中的你。”
徐子墨:“我不能将风雨平息,即便是我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逆天而行。”
徐子墨:“所以我能做的,便是上前一步,撑起一把伞。”
徐子墨:“仅此而已。”
紫衣女望着徐子墨俊俏而冷慧的脸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徐子墨:“姑娘,八月初六,我自会进宫擒妖。”
徐子墨:“但是殿下的病,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完,徐子墨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紫衣女:“徐大人……”
紫衣女正想起身追赶徐子墨,抬头瞥见方才徐子墨站立的地方,有一块黄纸片,在雨中显得色彩突兀。
紫衣女顾不上泥泞,爬了两步,一把抓起那个小纸片。
仔细一看,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符,最外面的一面用蝇头小字写着:
可安七天。
紫衣女急忙抓紧那张符,双手将其紧紧护在胸前。
紫衣女小声念道:“夏荷谢过徐大人。”
……
大内,平阳王驻京府。
长孙洛依一夜未眠,静静地守着平阳王休息的房门之外。
此时此刻,长孙洛依只觉得屋内有一阵闷烦,便取了伞,到屋外透透气。
长孙洛依缓缓走在有些空荡的驻京府内,静静地望向四周。
换作平常,驻京府内一定是热闹非凡。
但是此时,却只有二十几个奴仆衙役,各自在忙活着。
甚至长孙洛依看到几个婢女已经哭红了眼睛。
妖祸,已经闹得人心惶惶。甚至长孙洛依也开始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大门,已经被柴火杂物给堆砌顶住了。各处窗门紧闭,甚至住人的几户已经用钉子钉住了窗户。
四处都撒了硫磺硝石,以至于雨中都弥漫着一种火药的气味。
长孙洛依小声说道:“过了初六就好了。”
这时,身后的奴仆回答道:“要不去城外调几十人马?”
长孙洛依缓缓望着天空:“你还嫌京都不够乱吗?”
长孙洛依心里很清楚,现在京郊驻扎的各路人马也差不多有五六万了。
这些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城内出乱子,然后发兵进城。
此时若是自己派人去城外调兵,哪怕是调了一个穿盔甲的,其他军队就会紧随其后进城赶赴各家主子哪里。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一只妖祸。
人人都是妖祸。
长孙洛依心里虽然觉得蹊跷,但是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大大超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父王。
不仅仅是出于父女亲情,还有家族的存亡利益。
如果平阳王倒了,那各方势力对平阳派的打击将会是空前绝后,自己一介女流之辈,订婚的“意中人”也不过是一个懦弱迂腐的书生,又怎么守得住如此家业。
甚至一纸莫须有的罪诏,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公主殿下,现在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
“王爷龙体金贵,我等又人少难支。”
“不是我等怕死,我等追随主子数十载,从未退缩犯难。”
“但是眼下王爷与殿下都在我们身边,我等死了倒不足惜,唯恐伤了殿下……”
家仆说得也都是心里话,这些奴仆确实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也都是平阳王与长孙洛依所器重信任的。眼下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经历了上次妖祸,府内剩下的也不过二十几人,还不够那妖一次杀的人多,很难保住平阳王与长孙洛依的性命。所以听了家仆的话,长孙洛依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微微低着头。
“公主殿下,要不今晚我叫人送您出城?”
“只要您还活着,长孙一氏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长孙洛依:“荒唐!”
长孙洛依语气凌厉,虽然夹杂着几分无奈,但是依旧十分坚定。
长孙洛依:“哪有父母临难而子女逃命的道理?”
那奴仆一听,急忙闭嘴,不再说什么。
长孙洛依思索片刻,缓缓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画轴,递给家仆。
长孙洛依:“一会儿,你去大理寺,找一个叫徐子墨的人,把这个给他。”
“大理寺?”
“公主殿下,平日里我们没少排挤过大理寺的武官,他会救我们吗?”
长孙洛依微微苦笑,转过头独自走去,不再说什么。
“小道士,你会来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