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正在屋里做针线,她其实手艺一般,但是这几日却突发奇想,想要给绵怡做件衣裳,就跟着青黛一起学了,青黛手巧,绣的花也针脚细密,思宁一开始笨手笨脚的,后来慢慢的倒也做出些趣味来。
结果今儿刚绣完了一朵花瓣,外头突然有人通传,十五爷来了。
思宁急忙从榻上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好,永琰已经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面色看着有些冷,脚下走的飞快。
思宁急忙上去给永琰请安,却被他一手拉了起来:“不必多礼,坐吧。”这声音听着有些僵硬。
思宁心下一顿,顺从的坐了下来,又亲自给坐在对面的永琰倒了杯茶,柔声道:“这么冷的天,爷喝杯茶暖暖身吧。”
永琰原本心里有气,但是听着这温言细语,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热的枣茶一路暖到了胃里,十分舒坦,他看着思宁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你这茶倒是与别处不同。”
思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冬日这般冷,喝些枣茶补气血。”
永琰却摇了摇头:“东西不在贵贱,只在这份心思,你自来心细,行事也周全,我心里一直是知道的。”
思宁听着这夸赞的话,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愣愣的看着永琰。
永琰看着她这眼神,忍不住笑了,如此,原本冷漠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气。
“这几日福晋身上不好,府里的事情只怕没精力再管了,日后就由你带着侯佳氏管理吧,等到福晋好了再说。”
思宁一惊,急忙起身推辞:“爷,妾身才疏学浅,哪里担得起如此大任,福晋身上不好,不是还有福嬷嬷从旁辅佐吗妾身如何能”
“好了。”永琰拉住了思宁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坐下:“福嬷嬷要照顾福晋,也分不出心来,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来主理,侯佳氏从旁协助,只是暂代,等福晋好了,再说其他。”
思宁心里一片慌乱,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道十五阿哥和福晋闹了什么不好
可是他们俩吵架,又何必把自己牵扯进去,思宁确信,自己今儿接了这摊子事儿,明儿就成了福晋的眼中钉肉中刺,自此再无安生日子过。
思宁咬了咬唇,还想再推辞。
永琰却好似看出了她的意思,扯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上次福嬷嬷为难绵怡的事儿,你为何不与我说”
思宁一愣,没料到永琰竟然知道了这件事,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绵怡给福晋请安,本身也是应当的。”
永琰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道:“真是个傻姑娘,你如今有了绵怡,竟还能被一个嬷嬷唬住,我不问,你是不是就永远不说绵怡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如何能被一个奴才拿捏,你得记住了,福嬷嬷再得用,她也是个奴才,你不需因为她而强忍委屈。”
思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抬起头,定定看向永琰,却见他眼中满是平和,隐隐还夹杂着些许怜惜。
这人的话是真心的吗
或许是真心的吧,可是真心又如何呢在这样的时代,这样一点真心,属实是太廉价了。
思宁垂下了头,乖乖的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永琰忍不住失笑:“你明白什么了啊,我看你下次还是不敢告状。”
思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接话。
永琰好像也没指望她接话,松开了手,思宁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她心里多少明白永琰的意思了,自己在这后宅,必须得立起来,否则一个奴才也敢欺负她和她的孩子。
思宁这会儿也是想通了,其实她就算不接这个差事,在福晋眼里,她依旧是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到了这个地步,接不接的也就无所谓了,倒也不必为了此事,又惹了永琰不快。
接手就接手吧,也就是看顾一会儿,等到福晋好了,她还是要完璧归赵的。
之后永琰再没说起过管家的事儿,而是和她聊起了书法和诗词,这些思宁倒是有些心得,两人说的挺高兴。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乳母将绵怡抱了过来,绵怡一看见永琰,就笑着冲着永琰伸手:“阿玛阿玛”叫的格外响亮。
永琰一脸的笑,亲手接过绵怡,抱着他颠了颠:“真是个壮小子,可比二格格养的好多了。”
永琰脱口而出这句话,思宁听了神色一顿,小心打量了一下永琰神色,见他并无异色,便也不敢多问,依旧笑着与他一起逗弄绵怡。
用晚膳的时辰到了,他们这才走了出去,今日的晚膳已经提了过来,因着有永琰在,比往日里丰盛了一些,不过思宁喜欢吃的辣菜还是上了几道的。
永琰有些好奇的看着放在桌边的一碗嫩呼呼的蒸蛋,还有一碟子苹果泥,一碟子鱼肉泥,一小碗南瓜汁,觉着有些新奇,笑着道:“这又是你想出来的吃食”
思宁看了笑笑:“是绵怡这孩子,前几日倒是不太爱吃奶了,总是想着要吃饭,妾身想了想,便让膳房做了这些,也让他尝尝滋味。”
永琰皱了皱眉:“人乳最是补身,如今绵怡这个年纪,可不能因为这些,耽误了长身体。”
思宁知道这是这个年代人的保养办法,因此也不和他争,只笑道:“这个自然,还是以人乳为主,这些不过尝个滋味,换换口。”
永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等上了桌子,绵怡吃的特别好,挥舞着小勺子,一点不要人喂,不过他到底人小力弱,把饭菜撒了一桌子。
思宁无奈,忙让人擦桌子,倒是永琰笑的不成:“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很有主张。”
思宁也不太懂他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晚永琰歇在了思宁这儿,第二天一早,思宁服侍着他离开,结果等用完早膳,鄂罗哩就把一堆账本送过来了。
“格格,这是十五爷命奴才给您送来的,日后府里的事儿,就由您主理,侯格格协理。”
思宁看着这一厚摞东西,只觉得头疼,但是她也没资格反对,只能点了点头应下。
鄂罗哩走了没多久,侯佳氏就来了,面上满是笑,看着十分志得意满,一进门就道:“姐姐大喜,妹妹在这儿给姐姐道喜了。”
思宁正翻账本呢,听着这话有些无语,急忙招呼人坐下,又让人给侯佳氏上茶。
“妹妹快别说笑话了,我自来不是很懂这些,爷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我,我心里也糊涂呢。”
侯佳氏却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姐姐若是糊涂,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往日里我真是小看了姐姐,还请姐姐不要怪我无礼。”
思宁真是无话可说。
“妹妹你多想了。”她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侯佳氏只当没听见,继续笑着道:“姐姐还不知道吧,福晋刚刚让福嬷嬷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说是又见了红,真是可怜见的,好不容易坏了一胎,还这般不安稳。”
思宁听着这话皱起了眉,之前福晋见红,之后的事儿思宁也听永琰说起过,说是要好生养着,不能受气,如此才可保日后无虞,如今又见了红,那这以后
思宁只觉得心里有些乱。
也没心思在这儿与侯佳氏打太极了,直接道:“十五爷命我们二人管理后宅事物,说起来也就是暂管而已,刚刚我看了账本,觉着福晋之前的规矩十分妥当,咱们也不必再改,如此萧规曹随,等到福晋身上好了,交回去也便宜。”
侯佳氏听着这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姐姐这是怎么话说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管家权,姐姐也该为自己筹谋筹谋才是,如此行事,倒是白白担了名声。”
思宁有些无语,这个侯佳氏,是真不聪明还是在这儿演她
十五阿哥都说了,等福晋好了就还给福晋,自己就算这会儿做些手脚,等还回去了,福晋只怕第一时间排除异己,到头来只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而且她自己也是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吃饱穿暖,在这后宅有一席之地,也就是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思宁只能淡淡道:“妹妹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妹妹大可自行其是,我是绝不会拦着你的。”
这话一说,侯佳氏倒是有些迟疑了,讪笑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没什么能耐,自然以姐姐马首是瞻。”
思宁心中冷笑,果然是想挑唆自己。
因而也不再多言,只道:“既如此,今儿妹妹先回去吧,等明天再过来,我们好好商议。”
侯佳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思宁的面色,到底没能说出口,起身离开了。
思宁看着侯佳氏的背影,眉头皱的更深,福晋,她到底是怎么了
如今的撷芳殿中,已经是一片凄风苦雨,喜塔腊氏靠在引枕上,眼睛红肿,脸色惨白。
“账本交出去了”她问跟前的海棠。
海棠点了点头:“刚刚十五爷跟前的鄂公公过来,把账本全拿走了。”
喜塔腊氏听着这话,又忍不住流泪。
福嬷嬷在一边哭着道:“都怪奴才,是奴才不好,这才让福晋到了如此地步,福晋就舍了奴才去吧,只要福晋能好,奴才哪怕是去死也心甘。”
喜塔腊氏哭着拉着福嬷嬷的手:“不怪嬷嬷,怪只怪我自己命苦。”
正说着呢,西配殿又传来二格格的哭声。
喜塔腊氏心里涌上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一下子吓坏了在场的诸人。
喜塔腊氏强压着面上的扭曲,拉着福嬷嬷的手,恨声道:“去把她抱过来吧,省的十五爷又说我对她不经心。”
福嬷嬷看着福晋这样,只觉得心中担忧,但是到底没敢多言,出去抱二格格了。
福嬷嬷出去之后,开完方子的罗太医也进来了,他面上一脸的为难,看着福晋支支吾吾的不张口。
喜塔腊氏看着他这样,心一下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