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打知道了思宁这个月多发了月例银子,就让人打听这里头的缘故,很快她也知道了思宁的回应。
皇后思虑了片刻,约莫揣摩出了思宁的意思,神色不由一冷,心道,原来还当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真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但是无论如何,皇后现在都不能再与思宁对上,因此只能忍下,想着即便这次她能乱中得利,那能得来的也是少数,等到日后自己重掌大权,将这些人剔除出去就是了。
这般想着,皇后倒是叫自己在内务府的人盯紧了内务府的人事变动,看看贵妃可在内务府里掺了沙子。
思宁倒也知道皇后的动向,不过她并没有在意,皇后能力再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自己只要在内务府能留下一二眼线,日后也算是有了几分保障。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一直等出了正月,嘉庆却发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要晋封乌林珠为固伦公主。
要知道,乌林珠原本的婚期定的是十一月十九日,但是后来没几日,钦天监那边又说这个日子有些冲撞,因此该到了嘉庆七年的三月。
当时思宁还心里疑惑呢,怎么突然日子就改了,但是索性离的也不远,她就没当回事,现在看着,却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是真没想到,嘉庆竟然又会给乌林珠晋位。
思宁不知道他这是看重乌林珠,还是看重索特纳木多布济,反正乌林珠的等级又晋升了一级,册封礼就安排在了二月中旬,册封完之后,婚期定在了三月中旬。
思宁对他这个操作有些疑惑,私下里问了问嘉庆,嘉庆却说:“朕深感之前对乌林珠有所忽视,没想到她如今竟也长成了如此模样,宽厚友爱,颇有长姐风范,她是我的长女,自该有所优待。”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赞叹,思宁心中猜测,看起来还是那一日乌林珠护住四公主的事儿,让嘉庆心中满意,这才有了今日之事,不过要说单纯是因为这个,她却并不同意,多半还是看在绵怡的脸面上吧,毕竟这次乌林珠的嫁妆已经锵锵抵得上固伦公主了,就只差一个名分,现在好了,名分也补上了。
思宁心中也为了乌林珠欢喜,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她越好,自己心里越高兴。
思宁抬头看了嘉庆一眼,轻声道:“那妾代乌林珠,谢过皇上隆恩。”
嘉庆却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乌林珠是你为朕生的孩子,朕自然心疼。”
这话说的颇为柔情,可是思宁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若是果真如此,之前为什么不封
不过这话她倒也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吐槽几句,乌林珠在嘉庆这儿还算有些存在感,其他的公主,只怕嘉庆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人。
乌林珠的册封礼之后,宫里的人都来道贺,其中四公主最高兴,拉着乌林珠的手直说好话,两姐妹好的什么似得。
思宁在一边看着,也觉得高兴。
今儿逊妃也来了,看着她们姐妹两,眸色柔和,轻声道:“日后我们五公主能有咱们三公主三分福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说起这个,乌林珠看向逊妃,柔声道:“五妹妹得逊额娘教导,想来日后更胜过我,今日怎不见五妹妹一起来。”
五公主今年不过虚岁十三,和乌林珠年纪相差较大,也玩不到一起去,只是因着逊妃的缘故,因此时常来思宁宫里,所以和乌林珠也算相熟,乌林珠也很照顾这个妹妹。
说起这个,逊妃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她前几日就病了,今儿本想过来,结果也起不了身,我想着,大好的日子,她这样过来,反而不好,因此便让她在屋里歇着。”
乌林珠一听这话满脸的担忧:“五妹妹竟然病了,可还严重请太医了吗”
逊妃对着思宁笑笑:“快看看,咱们三公主真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怪不得皇上喜欢呢。”
思宁抿着唇笑了笑:“都是一家子姐妹,她如何能不担心”
逊妃也跟着笑了,对着乌林珠道:“公主放心吧,你五妹妹一切都好,也请了太医了,你的婚宴一定不会错过。”
一说这个,乌林珠也忍不住红了脸,有些羞涩的册过身去,不敢看人。
众人见她这样,倒是都笑了起来。
皇后在储秀宫里,听着前头翊坤宫的热闹,叹了口气:“皇上还真是看重贵妃,连三公主也得了好,竟被册封为固伦公主。”
荷香在边上劝慰:“娘娘别难受,一个固伦公主的位份罢了,先帝的时候也是有的,不稀罕。”
皇后苦笑一声:“若真只是个公主的位份那就好了。”
皇后心里很清楚,皇上这么做,一方面是恶心自己,一方面也是表现出对大阿哥一系的看重。
如此更是壮了大阿哥的声势,这对她算不得好事,可是她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只是皇后心里却并不气馁,现在皇上这般看重大阿哥,但是皇上总有老的那一天,等到他老了,再去看年轻气盛的长子,又会是怎样的心态呢
哪怕是圣明如同圣祖爷,在这件事上,也闹出了那样的祸事,更不必提当今皇上。
她现在必须得沉住气,先一点一点重获皇上的信任为上,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上一次的行为,已经让她大伤元气了,现在可不能冲动。
皇后奋力压下了心中的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淡然的模样。
“去把我屋里那套点翠头面收拾出来,再收拾一套金器,到时候公主出嫁的时候,给公主添妆。”她平静道。
荷香欲言又止,但是想着如今庄敬公主今非昔比,已经能用金器了,便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应了句是,自行下去收拾了。
三月中,乌林珠的婚期终于到了。
因为皇上的突然变卦,内务府紧急加班一个月,这才赶制出了一套固伦公主的婚仪。
出嫁当天,思宁一直都在流泪,看着女儿坐在镜前化妆,看着女儿上了轿子,看着女儿被抬着出宫。
她就像是心被人剜去了一块,疼得厉害。
她拉着乌林珠的手,叮嘱她要好好过日子。
乌林珠也是满眼的泪,只是为了不打湿妆面强忍着,她红着眼睛道:“等过几日,我就回宫来看额娘了。”
思宁流着泪点头:“好孩子,你日后就住在京里,若是有什么不好,就给宫里捎个信。”
这话其实在婚礼上说有些不吉利,可是思宁送女儿出嫁,虽然已经给她准备了许多得力的人手,但是满心满眼的还是怕女儿受了欺负,因此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乌林珠一听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就流了下来:“额娘,你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
思宁哭着点头:“好,好,好孩子,额娘自是信你的。”
看着女儿这张清秀的脸,思宁帮她抚了抚发鬓,柔声道:“好孩子,你去吧,你便是去了别家,也是额娘的孩子,额娘时时刻刻都挂念着你,遇到事情,你千万莫要忍气吞声,有什么事儿,都要和额娘说,这才是你孝顺的道理,你可知道”
乌林珠哭着点头。
母女俩几乎哭成了一团。
但是吉时已到,思宁也不得不让开道路,让喜婆扶着乌林珠上了轿子。
思宁就站在翊坤宫门口,看着喜轿一路离开,周围吹吹打打的都是喜乐,可是思宁听在耳中,却只有难过和悲伤。
她想起了乌林珠小时候,一个软软糯糯安静内向的小女孩,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哥哥说什么她都信,有些傻乎乎的,可是却傻得可爱,傻得让思宁心疼。
可现在,傻姑娘已经长大了,嫁人了,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小姑娘就已经要离开她的羽翼了。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提不起一丝的兴致。
等到仪仗队伍已经走远,青衿这才搀扶着思宁回了屋子,思宁靠在榻上,呆呆的看着榻上摆着的半副抹额,这还是乌林珠在成婚前说要做给她的,可是她看着她为了婚事劳累太过,便不让她做,现在只剩下半副。
思宁想着想着,眼泪又下来了,一边的青衿见了,急忙安慰:“娘娘别难受,咱们公主也没走远,也是在京城呢,您要是想见,一下子就能见着了。”
思宁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呢,在这个时代,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怕是皇帝的女儿也一样。
或许等去了院子能松快些,嘉庆给了乌林珠一个不小的赐园,离圆明园也不远,或许到时候能见面多些。
想到这些,思宁倒是打起了精神。
青衿见了,心下也松了口气,斟了杯茶端了过来,轻声道:“娘娘喝杯茶吧,您忙了一天了,也没进些水米,您看你想吃什么,奴才让人去提。”
思宁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没什么胃口,就喝点粥,吃些小菜吧。”
青衿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言,下去给人回话了。
之后几日,思宁的精神一直淡淡,每日里想起什么事儿想要唤乌林珠时,这才发现乌林珠已经出嫁了。,
不禁又是悲从心来。
后来还是绵怡看着不妥当,遣了小钮祜禄氏每日抱着奕煊来给思宁请安,这才把思宁的精力分散了一些,她的精神头也好多了。
等到回门的那天,思宁一大早的就起了身,在屋里等着乌林珠。
不过乌林珠从宫外来,到底不能这么早,思宁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人。
看着乌林珠一身妇人装扮,穿着公主的朝服走了进来,思宁又差一点落泪,急忙将女儿招到自己跟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你这几日过得可还好”思宁小心的问。
乌林珠满脸的红润,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小声道:“额驸人很好,儿臣过得也好。”
思宁的心顿时放下一半,她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女儿是个不会撒谎的人,看着她这个神情,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好孩子,那就好。”思宁高兴的拉住了乌林珠的手。
乌林珠一时回到了额娘身边,也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心态,依偎在思宁跟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她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思宁眼中满是慈爱的听着她说话,只要女儿一直这样高高兴兴的,她心里便放心了。
两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就听到绵怡领着额驸过来给思宁磕头了。
思宁知道额驸之前多半是去了前头见嘉庆,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了,她立刻带着乌林珠去了外间,果然看见绵怡绵忱还有索特纳木多布济都坐在外头。
看见她出来了,几人都起身给她请安行礼。
思宁抬了抬手,免了他们几人的礼数,终于第一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婿。
中等身量,长得不俊也不丑,五官端正,皮肤倒是挺白的,并不像思宁想象中的蒙古人那样。
她还算满意,温声道:“额驸可去前头见了皇上”
索特纳木多布济恭声应了一句:“去了,皇上命奴才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思宁笑了笑:“你得皇上信任,日后也要好生为皇上办差,你与庄敬夫妻俩只要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索特纳木多布济又应了一声是。
思宁看着这个女婿有些谨慎,想着他能在御前混到御前大臣的位置,指定也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因此也不多言,只又问了几句衣食住行,眼看着时间就不早了。
思宁有心想要留乌林珠用午膳,但是索特纳木多布济在这儿却又不好留他,一时间有些踌躇。
幸好绵怡看出了思宁的窘境,立刻道:“额娘,刚刚皇阿玛说了,要给额驸留饭,我们这就先去前头了。”
思宁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也好,你们这就去吧。”
不过又看了眼一脸百无聊赖的小儿子:“你这会可不许喝酒。”
绵忱对着思宁扮了个鬼脸:“才不会呢,皇阿玛也不会许我的。”
思宁忍不住笑了,骂了一句小滑头。
绵忱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和姐夫去了外头。
看着额驸离开,思宁回头正想和乌林珠说话,却见她一直目送额驸的背影,眼中有些许柔情。
思宁心中微楞,这才几日,乌林珠竟和额驸这般要好了。
思宁顿时心中有些沉重,这个时候的额驸,可和一些人的想象中不同,那也是能三妻四妾的,要是这个索特纳木多布济也来这么一出,难免会伤了乌林珠的心。
思宁是绝不想女儿因为这件事难过的。
可是感情的事儿,思宁便是有千般本事也使不出劲儿来,只能满心忧虑的领着乌林珠去了里屋,一边吩咐人去膳房提饭,一边试探着问乌林珠和额驸的事儿。
不过乌林珠明显很害羞,一直不好意思说,后来被思宁逼迫不过了,这才小声道:“额驸跟前原本是有两个伺候的人的,不过我进门的时候,已经都打发了,我看额驸也并非爱颜色的人,额娘您就放心吧。”
思宁心说你这才和人家相处了多久,就干这么打包票了了,不过她也不好给女儿泼冷水,只是道:“额驸如何,你还要仔细观察,可别一两句话的,就和人家交心,你最重要的,那是拿捏住自己身边的人事和财物,这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乌林珠红着脸点了点头:“额娘,您放心吧,您教我的我都记得呢。”
思宁叹了口气,只希望她真记得吧。
这顿午饭,满桌子摆的都是乌林珠爱吃的菜,乌林珠很是感动,又拉着思宁的手撒了一会儿娇,只把思宁惹得直笑,说她倒是越活越爱娇了。
母女俩吃完了饭,出宫的时间也快到了,思宁叮嘱乌林珠:“过几日,就要去园子里,你那院子,虽说是你皇阿玛新赐的,但是里头的人惫懒的久了,难免粗疏,你要提前遣人去打扫一番,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乌林珠笑着点头:“额娘您就放心吧,额驸早就提醒我了,我也已经派人过去了。”
思宁心下一顿,乌林珠的这个额驸倒是想得周到。
她点了点头:“额驸想的周全,你日后也要学学他。”
乌林珠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呢,绵怡和绵忱也带着索特纳木多布济也来接乌林珠了,索特纳木多布济先是给思宁行了一礼,又说了告辞的话,思宁点了点头,叮嘱了他们几句场面话,乌林珠便小媳妇似得走了过去,而索特纳木多布济很是自然的拉住了乌林珠的手,乌林珠的脸不由一红。
思宁看着他们小夫妻俩感情挺好,也初步放下了心,温声道:“既然时间不早了,那你们便回去吧。”
夫妻俩一起拜别思宁,就退了出去。
这次乌林珠离开,思宁再没有和上一次那么伤心和担忧。
因为她这一次已经初步看到了,乌林珠过得还算不错,因此心里的担忧也少了许多。
只希望他们能一直如此吧,思宁心中感叹。
等到这夫妻俩走了,绵怡笑着道:“额娘看到了吧,儿臣就说索特纳木多布济是个好人。”
思宁看着这傻儿子摇了摇头,是个好人不意味着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索特纳木多布济还算可以,因此思宁也就不多言了,只道:“日后你妹妹过得如何,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多关照才是啊。”
绵怡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当然。”
很快的,就到了去园子的日子,思宁这几日过得忙忙碌碌,也终于能去园子里松快一下了。
准备了几日,他们便出发了,不过这次,皇后倒是没有去,她给出的借口是,身体不适,想要在宫里为皇上念经,祈福消灾。
思宁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只是皇后为什么不去园子呢,她也想不明白,只能留下一部分人盯紧了皇后宫里,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段时间以来,思宁已经把内务府几个冒尖的管事给削掉了,同时也往里头填了许多人,这些人来历五花八门,你要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是谁的人。
而思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把水滴混入大海里,才是最隐蔽。
日后哪怕皇后重新掌权,她只要不想把内务府大换水,那找出这些眼线就会很难。
等到了园子,思宁依旧住在长春仙馆,之前跟着皇后住的人,依旧住在天地一家春,只不过没了皇后,她们也没出请安,倒是有几个机灵的,会每日来长春仙馆请安。
思宁倒是不拒绝她们过来,不过却也不是每次都见她们。
距离感拿捏的很有分寸,她可不想显得太过越俎代庖,否则别人还以为她有僭越之心呢。
园子里的日子,果然比宫里松快多了,环境的气氛也轻松许多,思宁每日里逛逛花园子,听听戏,和人说说话,日子也过得挺惬意。
乌林珠也时常来看她,母女俩如今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乌林珠三句话里有两句总带着额驸,思宁算是看出来了,别说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额驸,她现在肯定很崇拜这个索特纳木多布济。
不过这也寻常,毕竟乌林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外男,乍一见了自己额驸,肯定会有好感。
思宁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有时候感情上的事儿,哪怕是亲妈,你也无能为力。
时间渐渐往后移,六月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又去了避暑山庄。
思宁对避暑山庄倒是没有圆明园那么喜欢,不过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错,至少住的挺凉快。
只是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某天下午,嘉庆突然有了兴致,要去马场骑马,结果刚到马场,就看到一个女子,正在马场里跑马,飒爽英姿的样子,一下子吸引了嘉庆。
而这个女子,就是如贵人。
思宁收到消息的时候,如贵人已经被翻了牌子,她听了底下人说了来龙去脉,倒也没有太过紧张,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等到传话的人出去,这才微微皱起了眉。
她知道,如贵人和皇后的关系一向很好,现在如贵人突然得宠,这不得不让她想起了皇后,这件事上,有没有皇后的影子呢
思宁觉得八成是,这个如贵人就是皇后推出来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帮皇后说话,天长日久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嘉庆就心软了。
思宁不敢在这种事上打包票,只能也让人盯住了如贵人那边。
总归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