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是两月前去的醒州,上次送信回来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说陈袖坊已然谈妥,只因后续还有事宜要安排,遂还得在醒州多逗留两月。
这次秦保只以为是报平安的信,高高兴兴的拆开一看,却被信上内容惊的失色:陈袖坊竟要反悔?
秦保不及他想,赶紧揣着信去找铜雀。
在承心殿外见着铜雀,秦保将信递上,解说道:“上次来信,陈袖坊是已经应下的,这突然反悔着实蹊跷,秦广就查了一查……”
铜雀看到信上一个熟悉的名字,问道:“确定跟此人有关系?”
秦保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俊秀的少年,一脸为难:“说不准,只是我半月前去的时候,说是出远门了,如今看来,兴许真是他。”
铜雀将信收好,又问道:“你去见过他,他可应下了?”
“这……”秦保有些讪讪:“说是要考虑考虑,尚未答复。”
铜雀眼皮抬了抬,面对凉王府还要考虑考虑,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他转身进了承心殿。
“何事?”
铜雀上前道:“陈袖坊突然反悔,秦广查到一人,一个月前此人去见过陈福海,而后陈福海就送了六封信出去,其中有三封是送去会文蕲三州。”
邢琰手上一顿,蘸了蘸墨,冷漠道:“杀。”
铜雀迟疑了一瞬,才又道:“这人是陈袖坊在陈州的合贾商,因得知陈袖坊要撤契,才亲自去了醒州。陈福海送出去的信件,只是寒暄老友,并无异处,秦广尚未确定陈家是否已经知情。”
邢琰举着笔,抬眼直视着铜雀,铜雀又迟疑了一瞬,才继续道:“陈袖坊的这个合贾商,是黑明坊的掌柜白荼。秦保几日前去见过此人。”
邢琰盯了铜雀一眼,手腕转动,笔下如行云流水,“下次……一次把话说完。”
铜雀抿了抿嘴,垂首应是。
“敢私闯王府,胆子挺大,又能逃得过护卫司的追捕,有些能耐,且又能识破本王计划,此非常人可以做到。”顿了顿,又道:“人先留着,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即刻让那日接触过他的人去认认,他当日并未覆面,一认便知。”
邢琰写了两字,又想起来,问道:“秦保去见过?”
“见过,说是考虑考虑。”
“考虑?”邢琰忽的哈哈大笑,越笑面色越寒。他还没见过面对凉王府能如此猖狂之人。
铜雀听的心头发毛,直到笑声停止,他才试探着问:“陈袖坊可要放弃?”
冷冽扑面而来,“陈袖坊的事若办砸了,让秦广就别回来了。”
铜雀应声退下。
秦保正等的着急,见到铜雀如见救世主似的,赶紧问情况:“王爷怎么说?白荼是杀是留?”
“让内廷的人先去认认,不要打草惊蛇。”
秦保还不信的喃喃自语,“莫非我真的看走眼了?”
“陈袖坊那边,王爷说,办不好就让秦广别回来了。”
秦保一惊,忙应道:“奴才这就给他去信。”
信是快马加鞭送去醒州的,秦广得到消息后,不敢耽误,当即又去找陈福海,上次他给陈福海的价是九钱,这次又降了一钱。
陈福海在白荼离开之后就立即去信给几位老友,他做事也谨慎,信上都藏了暗语,没出十日就得到了消息,虽不十分确定,但会州文州蕲州确实有自陈州而去的书商在找大坊合贾。
陈福海看到信的那刻,着实吓出一身冷汗,陈家五房三代足有上百口人,他实在不敢拿血亲来冒险。
若是有族内兄弟商量,大家帮着拿主意壮胆,陈福海也不至于那般畏手畏脚,可此事怎敢声张,他独自想了两宿,终于决定不走这一步为好。
陈家也不缺钱,现在的日子过的也不错,他安稳了半辈子,下半辈子也只想安稳度日。
可令陈福海没想到的是,凉王府的人还会再登门,更没想到的是,等待自己的,除了妥协和答应,竟没有第二条路,这时候他才知道,有些事,一旦沾上,想要撒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白荼正读着牛二送回来的信,看到“陈袖坊先后改口和反悔”处,顿觉好笑,恐怕是凉王府的人不肯舍弃陈袖坊,故而又上门去威逼利诱了一番吧。
既然如此……
白荼先写信给牛二让他回来,然后又找毛遂商量了一番,终于在这日下午,带着秦保给的腰牌去了凉王府。
上次走的后门,这次有腰牌,白荼自然是来大门,不过他可没想要进王府,而是将事先准备好的信交给守卫,又把腰牌递上,只说是一并交给秦管事。
本只是来送个准信儿,又有腰牌,也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考虑到对方是个王府大管事的身份,白荼就直接让牛四来送了,也省的暴露自己。
可守卫却死活不接,说是有腰牌,信件得亲自送,他们只负责进去通报,概不收信。
这是个什么规矩?白荼没辙,心想只要不进门就不碍事,便让守卫去通报,自己在门口等着,可守卫去了又回后,竟还跟来个小厮要领他进府。
“秦管事已经在内院等候,请公子随小的进府。”
这……堂堂王府大管事,也确实没必要亲自来门口见他,请他进府也是不失礼,白荼可以理解,可他压根儿就不想进去啊。
他歉意道:“实不相瞒,我还有货在码头等着要卸,这去的迟了,恐船家恼,还请这位小哥将这封信和腰牌转交秦管事,今日失礼之处,改日定登门谢罪。”他递出信件和腰牌,顺便又取了一锭银子。
小厮却不接,躬身再请:“公子的货运在哪家船?凉王府会派人前去卸货,勿需担心。”
白荼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烦请带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这龙潭虎穴,他是不得不再闯一次了。
*
王府内廷极大,地形也十分复杂,白荼跟着七拐八拐走了一刻,带路小厮才停下来,指着一处精致院门道:“请进。”
白荼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只见头上楠木匾额写了三个黑漆大字:斐搁院。
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着嘴角上扬,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几分颤抖:“这里是?”
“秦管事正在里面等着,公子里面请。”小厮一句话也不多,只是作请。
这时候总不能掉头就跑的,白荼眨了眨眼,咬着唇长呼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的一脚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