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他怒急攻心,辗转难眠,后半夜发烧了也不知道。早上浑身酸软乏力,还硬撑着和战友一起晨训。5公里跑下来,他一脸煞白,嘴唇乌紫,又是哆嗦又是喘气。陈雪峰递给他一瓶水,他拧开刚喝一口就吐了。
艾心赶过来扶他,惊道:我操!飞机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摇头,眼皮没精打采地耷着,卧蚕发黑,我没事。
部队里感冒发烧不是什么大病,艾心见他心情不好,一副一点就着的模样,斟酌片刻,试探着问:要不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他甩来一记眼刀,不用,上午还要练习。时间耽误不起,我以后说着一顿,神情痛苦又无助,像个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孩子,我以后当了那个人的勤务兵,可能就没办法跟大伙儿一起练习了。
艾心跟着一酸,说不来宽慰的话,只好拍了拍他的肩。
早餐有包子、瘦肉粥、鸡蛋、牛奶、八宝粥,邵飞食欲全无,就着咸菜喝了半碗八宝粥,一出食堂,又吐了。
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只剩酸水。
他热得难受,又觉得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寒气。冷与热交替折磨,他头痛钻心,腿脚发酸,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队上几名前辈执意要送他去医务室,他死活不肯,背着js05就往靶场冲,孰料眼睛发花,没看清砂石地上横出的一块砖头,被绊得踉跄倒地。
手掌破了,脸颊也被蹭出一道小口子。
冉林已经打算强行将他扛去医院了,跑近却发现他急匆匆地抹了抹眼。
眼角是红的,睫毛是湿的。
他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地看着围拢来的队友,像一头落单的狼。
艾心将冉林拉到一旁,将邵飞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叹气道:算了,由他去吧。
靶场的几栋破旧楼房全是空架子,有的地方连天花板也没有,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楼梯,人若要去顶楼,得手脚并用,爬一条类似水管的生锈铁梯。
邵飞爬至一半时就已经摇摇欲坠,天旋地转,在半空歇了一阵才继续向上爬。
来到熟悉的楼顶,他跪在击发位前架枪,推入弹匣时却陡生悲凉,鼻腔一酸,深呼吸好几次,才将涌上来的泪水压下去。
他趴在地上,泛红的右眼透过光学瞄准具看着远方的目标。
耳鸣,眼花,感知不到风力风向,做不出准确的修正。胡乱开了一枪,子弹擦着目标飞入苍翠的山林。
他紧咬着牙,再射。
弹匣里的子弹很快耗尽,右肩痛得锥心,耳鸣更加厉害,头沉重得抬不起,却慌忙取出弹匣,换上新的,生怕浪费一分一秒。
他没有注意到,萧牧庭又来了,还是一身与特战部队格格不入的军礼服,走起路来身姿威严又挺拔。
萧牧庭看了一会儿,帽檐下的眉微拧起来。
邵飞又打了几枪,声势惊人,却没有一次打中目标。
萧牧庭心中已经有了数。
看似闲散的少将走去艾心身边,踢了踢对方的脚脖子。
艾心立即撑起身子,首长!
萧牧庭问:邵飞是不是生病了?
您怎么知道?
生病怎么不去医务室?萧牧庭抬头看了看邵飞所在的破楼,还来这儿胡闹?
艾心心里七上八下,邵飞说他没事。
没事打得这么差?
艾心不好接话,愣愣地戳在原地。
继续练吧。萧牧庭退后,转身的时候道:我去看看。
金贵的陆军少将抓着生锈的铁梯往楼上爬时,所有队员都望了过去。
邵飞心里着急,一双眼动也不动地盯着目标,浑身冷汗早将迷彩打湿,风一吹,就哆嗦着打喷嚏。
萧牧庭爬上楼顶时,恰好看到他压着胸口,一连串喷嚏打得震天响。
他是优秀的狙击手,不仅射术高超,而且极其敏感。若是平时,楼顶上来一个人,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但如今他耳鸣鼻塞,脑子还发出断断续续的轰鸣,加之急躁过度,全副精力都压在目标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打完喷嚏后,他揉了揉鼻子,再次瞄准,子弹却又一次偏离目标而去。
他有气无力地骂了声操,软拳砸在一地的灰尘上,正欲调整姿势,来自后背的触感却令他瞳孔猛地一收。
萧牧庭的军靴不轻不重踩在他背脊上,对狙击手来说,在击杀目标之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邵飞没力气转身,心头万分不甘。
背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萧牧庭道:不知道?
知道!他虚弱地喊,是保护好自己!
你保护好自己了吗?萧牧庭仍旧踩着他,连身后有人都察觉不到,如果这是在任务中,抵在你背上的不是我的军靴,而是敌人的枪,你觉得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邵飞紧攥着拳头,连日来的憋屈一股脑撞上脆弱的神经,正要发作,背上的压力却陡然消失。
萧牧庭蹲在他身边,抓着他的后领将他翻了过来,单手扶住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那声音温柔深沉,邵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牧庭将他扶起来,弯腰拍了拍他腿上的灰,走得动吗?
他下意识地点头,又立即挣脱开,我不去医务室,我还要练习!
不差这一天。萧牧庭抓住邵飞的手腕。邵飞有些吃惊,触电似的往后缩,萧牧庭却抓得很稳,以命令的口吻道:下楼,去医院。
靶场上所有战士都看到萧牧庭护着邵飞一步一步从铁梯上下来,一身干净的军礼服已经肮脏不堪,铮亮的长靴也全是灰尘。
邵飞烧得厉害,站不住,走了几步就向前一扑。
萧牧庭搂住他,将他抱了起来。
双腿悬空之时,邵飞头皮一紧,软着身子挣扎,太阳穴却撞在萧牧庭的胸膛上。
他抬起头,眼里是萧牧庭冷硬的下颌线条。
怎么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萧牧庭将他放在医务室的床上,军医闻讯赶来,量体温,开药,输液。
此时已近中午,萧牧庭在医务室待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悄然离开,20分钟后回来了,弄脏的军礼服没换,手上却提着一盒蔬菜粥。
邵飞诧异地张开嘴。
萧牧庭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将蔬菜粥放上去,一只手输液,另一只手能动吧?自己吃,别让我喂。
邵飞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握住勺子他哪里能让将军喂饭?刚才张嘴只是因为吃惊!
萧牧庭又道:有些烫,慢点吃。吃完放床头柜上,下午好好睡一觉。
下午有萧牧庭的任命大会,邵飞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得赶去参加,我中午输完液就回去,下午那个
这液中午输不完,听话躺着,下午的会不用参加。
邵飞不敢相信。
萧牧庭笑了,走到他身边,抬手揉他的头,怎么,觉得身为我的勤务兵,不到场不合规矩?
邵飞对勤务兵三字仍旧十分抵触,偏开头,一双眉也皱了起来。
萧牧庭似乎并不介意他的举动,收回手,退回原来的位置,目光从细长的眼角扫出,勾出几分难言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