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大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固伦徽和公主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
何况太后娘娘亦把公主当做眼珠子似的疼爱,更别提公主那一溜串的哥哥了。
各家勋贵以及朝中重臣仍旧记忆犹新,小公主诞生之时,正是太子殿下赠的二十万两银票掀起了一波一波的送银潮,囊括了洗三,满月,周岁,以及每年生辰。
六公主的小金库里资金几何,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连算都不敢计算。
这可不叫金娃娃,这叫金山啊。
在康熙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心思活络了起来,满脸慈爱地注视着自家襁褓中的男娃娃,暗暗想着娶回六公主的可能性。
可终究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抚蒙还是留京,皇上还没给个准话。再说了,要是留京,勋贵高门还不争相竞抢,到时也轮不到他啊。
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早在六公主会说话时,皇帝以及小公主的诸位哥哥,就未雨绸缪地开始防狼——
乌林珠从小是听着负心汉的事迹长大的。
“男人的甜言蜜语不可信,油嘴滑舌定是有所图谋。”九阿哥苦口婆心地讲着故事,“就像这里头的探花郎,明明出身世家大族,偏偏觊觎公主的万贯身家,谋划了这样一个惊天骗局……”
“万不要降低了眼界,被臭小子所迷惑。家财万贯又如何,会买点心又如何?一点小恩小惠如何收买孤的妹妹?”太子语重心长完毕,转而掏出木匣,自责道,“二哥上月没有给你零花,这月补上,里头的银子少了些,只有一万两。”
“表象最能唬人,咱们乌林珠可要擦亮眼睛。”十阿哥滔滔不绝,接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像十哥这般能疼人,会疼人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日后更是寻不着喽。”
“……”乌林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十阿哥讪讪一笑,“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若是遇上负心人,十一哥这儿有秘密武器。”胤禌抽出腰间锦囊,小声道,“这是皇额娘配给我的,只需一洒,人的眼睛就会失明,专为对付图谋不轨的登徒子,没有人能够近你的身。”
乌林珠尚且懵懂,却是一日日地长大,五官越发明晰起来。瞧见宝贝闺女越长越是好看,危机感越来越浓的康熙趁着空闲,琢磨出了与《圣训》相对应的《守则》,抱着乌林珠念给她听。
“这些条目,全是乌林珠的未来驸马应当遵守的。”康熙沉声念着,“……如若一见便夸赞公主美貌,此人万不可信。”
乌林珠靠在他的怀中,奶音软乎乎的:“皇阿玛,可你昨天一见皇额娘,就夸皇额娘美。”
“……”康熙轻咳一声,“此等守则,不限父兄。”
乌林珠喔了一声,乖巧地点点头。
在云琇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你一日我一日的轮流说教,在乌林珠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颗种子——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子,全是花言巧语空有其名之辈,除了父兄,好像都是不靠谱的。
眨眼间,固伦徽和公主十五了。
到了十五,也就不再避讳婚姻大事,康熙挡不住满朝文武眼巴巴的神色,只好云淡风轻地提了一提,小公主不必远嫁蒙古,额驸应在京中挑选。
此话一出,京城炸了锅。
今年不是选秀之年,可成衣铺子忽然风靡起了各式各样的男装,珍宝阁的饰品哄抢一空,往日的贵女聚会竟是成了贵男聚会,攀比之状蔚然成风。
公府的,侯府的,尚书府的将军府的,只要有适龄的子弟,只要长相能力过得去,全都被长辈拉出来遛了一遭。
遇上同僚,还要假惺惺地夸赞一句:“令郎才思敏捷,犬子远远不如。”
“哪里,哪里。”同僚假惺惺地夸了回来,“犬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哪有令郎武艺超绝,惭愧,惭愧。”
说罢昂首远去,齐齐在心底冷哼一声,就凭你这样的,还想尚公主?
随着九阿哥,不,九贝勒的生意摊子越做越大,一夜之间,幕后东家是固伦徽和公主的小道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京城。
第二日,九贝勒府堆满了数不清的拜帖,唬了九福晋一跳:“这是做何?你不会欠他们银子了吧?”
九爷轻嗤一声,恨铁不成钢:“你的眼里除了银子,还装得下什么?”
“东家,我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九福晋一笑,轻轻柔柔地道,吓得九爷一个激灵,火烧火燎地跑走了,生怕这婆娘再给他踩上一脚。
笑眯眯地接过拜帖,胤禟还在感慨,哟,都是青年才俊。笑眯眯地接见来人,等问明来意之后,他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一个两个都要投钱参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全是冲着他妹妹去的。
心头怒火灼烧,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送客!”
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九爷拾掇了一番,进宫去给皇额娘请安。云琇瞧出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笑道:“你妹妹正在小花园里,去吧。”
九爷急匆匆地去了小花园,一眼望见已然长成大姑娘的乌林珠,心酸随着骄傲席卷而来。那些个臭小子只闻名声,要是见了真人,眼珠子还不得脱眶?
乌林珠的鹅蛋脸小小巧巧,眉眼潋滟如画,唇不点而朱,面庞竟比花还要娇上几分。她与额娘像了四成,却是截然不同的内敛之美,细细瞧着,只觉心都静了下来。
见了胤禟,她福了福身:“九哥。”
九爷欣慰地应了一声,转眼同她念叨起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都是些歪瓜裂枣,拿出的顶多五万两,抠抠搜搜的,还好意思参股。想想咱们乌林珠,一顿要吃多少膳食?五万两,养得起几个你?”
“……”乌林珠的笑容依旧,看着越发甜美了起来,“九哥,上回皇阿玛问我亏没亏本,可还需要换人经营,妹妹尚未回答呢。”
胤禟顿时像只掐住脖子的鸡,不说话了。
小花园安静下来,乌林珠迅速在心里完成了等价转换。与银子扯上关系=觊觎公主的银两=其心不纯假情假意,不行,绝对不行。
“他们若再来找,一口回绝了吧。”乌林珠说,“我不喜欢驸马沾染铜臭味。”
胤禟刚刚松下的气又提了一提,颤着嘴唇只觉万箭穿心,下一瞬,小公主坐在了石凳上,托腮笑眯眯地道:“父兄除外。”
……
固伦徽和公主少说也要十八出嫁,九贝勒以此为借口,一一回绝了众位青年才俊,再有递拜帖上门的,全吃了闭门羹。
公主长居深宫,等闲见不着一面,久而久之,他们颜色靓丽的长衫落了灰,贵男聚会就此宣告终结,却始终等不到皇上的一句准话。
眼见公主十六了,金娃娃到底花落谁家?
太后不急,康熙不急,大臣们却急了。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单独面君之时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句。可就是这委婉的一句,戳到了皇帝那根敏感的爱女之弦,霎时被骂得狗血喷头,那般惨状,时人见之落泪。
“乌林珠有朕养着,不过二十不嫁,哪用得着你来操心?!”
万岁爷的怒骂一出,大臣们识趣地偃旗息鼓了。
云琇也觉十六嫁人太早了些,便没有出言反驳。
她以为那句“二十不嫁”是气话,谁知皇上再认真不过。又过了两年,乌林珠十八了,太子身上的担子愈发重了起来,康熙渐渐起了传位的念头,驸马却还没个影。
议亲过后,起码半年才能嫁人,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云琇揉了揉太阳穴,似笑非笑:“长兄如父,皇上是等着胤礽给她操办婚仪?”
康熙哑口无言,云琇一锤定音:“拖不得了。”
皇后娘娘召来徽和公主,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驸马?”
问话的时候,乌林珠被包围了。
上首坐着满脸紧张的康熙,左手边坐着满脸紧张的太子以及皇阿哥,右手边坐着满脸紧张的太子妃以及众位福晋。
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乌林珠冷静道,“我喜欢好看的。”
云琇回想片刻,道:“本宫记得今科探花郎长得一表人才,当下入职翰林,满朝文武属他长得最俊。”
不等评审团出言反对,乌林珠飞快地摇了摇头。
探花郎=负心汉=觊觎她银子,不可,绝对不可。
云琇又试探着提出了几个人选,其中不乏建功立业的勋贵子弟,乌林珠一一摇头。他们当年寻求入股不成,写的诗文油腻万分,那些对她隐晦的称赞,其中暗含的绵绵情谊,听着就不靠谱。
甜言蜜语=有所图谋=觊觎她银子,不行,绝对不行。
云琇终于明白当年胤禛娶亲,成妃为何发愁了。
好悬忍住叹息,她冷冷道:“皇上,您说怎么办吧。”
康熙自是听出了云琇发怒的前兆,重重地咳了一声,飞快地提出了解决办法:“宫宴,招亲。”
……
此番宫宴与选秀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选的是固伦徽和公主的驸马而已。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报名者如同过江之鲫,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剩一百个入宫名额,都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
宫宴如期而行,内殿外殿以一道屏风相隔。乌林珠立于屏风之后,静静地望了许久,又朝角落里看了许多眼。
那儿坐着一个年青人,长得很俊,看着却冷冰冰的,眉宇间带着煞气,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
“他是谁?”
内侍细细一看,赶忙道:“那是镶黄旗富察氏的长房嫡孙,武威将军荣复。”
乌林珠:“富察家?马齐那一支?”
“正是。”
乌林珠若有所思。
富察家几代富贵,不缺银子。
宴席渐渐行至尾声,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固伦徽和公主到——”
霎时间鸦雀无声。
投在乌林珠身上那激动、敬慕的眼神不一而足,直至宫人笑道:“公主非是专横之人,众位爷畅所欲言即可。”
处处都是嘈杂的赞美之音,唯有角落里的荣复岿然不动,如雕塑般,只耳廓漫上浅浅的红。
乌林珠越看越是满意,当即拍板定下,过后寻上了康熙:“皇阿玛,女儿看上了富察荣复。”
康熙一口气差些没喘上来:“谁?”
富察家那小子,虽说武艺超群,为人端肃,可他木疙瘩似的,半点漂亮话都不会讲,如何疼他的宝贝闺女?
“乌林珠,听皇阿玛一句劝……”
“眼神清正,不缺银子,不会甜言蜜语,从未夸赞过我的美貌,多好的驸马人选。”乌林珠憧憬地道,“皇阿玛,就是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