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到,凉州城立刻就忙了起来,从原州而来的粮草队伍绵延数里地,然后有秩序地进入凉州城。
颜白紧了紧围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伤患被送到凉州城,可粮草却依旧在缓缓地送来,全是精细的草料。
辅兵炒面发出来的香气根本就没有消散过。
看了一眼地图后默默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今年这最后一个月是打不起来了,这个节气不但吐谷浑扛不住,大唐军士更扛不住。
大军的位置颜白也知道了,大军分为两部分,全部都聚在边境线。
吐谷浑的右侧,也就是吐谷浑南边,领军的是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李道宗、薛万钧等人。
右侧,也就吐谷浑的北面是李靖、李大亮,薛万彻等人,居中的就是凉州城的八千军马,领军的是自己。
如果猜的不错,李靖大总管和各路大军的杀招应该是在明年的立春后了。
就是不知道是怎么打,也不知道李靖大总管手里有多少的火药,更不知道是直接平推过去,还是依旧用奇兵斩首。
合上地图,推开窗户,不远处军营的军士又开始集结。
将士们嗷嗷直叫,一边绑甲,一边默默地祈祷,希望自己这三日里能遇到点敌人,好让自己多割点耳朵,最不济牵几头牛回来也是不错的。
可不敢空手而归啊。
秦月颖拍了拍自己才缴获的西域马的马肚子,喃喃道:“校尉,你说咱们这次不会跟上次一样空手而归吧!”
史仁基闻言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跳起就给了秦月颖一栗子,怒道:
“空你的沟门子,你先把嘴夹紧,乱我军心,等我去问个神,看看神咋说的,对了上次尉迟宝琳拜的是个什么神来着?河神还是风神?”
“王母,王母,对,西王母……”
这次领兵的是史仁基和寇夫子,副手是薛礼和裴行俭,他们这是第二次上战场,上一次去两人回来躺了三天,也呕了三天。
史仁基从长安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跟着队伍一起来。
当时颜白以为他不来了,没想到在上月的中旬才到,带了五百个人,押了百十车粮草,大大咧咧地就这么从长安走到了凉州。
如今!
凉州城每隔三日都有两千兵马出城,太子喜欢吃牛羊肉,那就要去找太子喜欢吃的牛羊肉。
颜都督说一方水土养一方羊,每个地方羊的味道都不一样,既然话都这么说了,将士们很有信心把四面八方能弄到的羊全部都弄过来。
挨个地让太子尝鲜,顺便点评一下。
每个人都恨不得表现一下,如今自己跟着的可是太子,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机会跟着太子。
这就是一个机会,得好好地表现。
若是表现好了被太子看中,编入太子六率里,那就是一飞冲天,等到陛下百年后,太子登基时,自己可就是亲卫。
皇帝的亲卫。
于是,四千军马分为两个部分轮流出城,不断地去找羊。
这一路自然是不断地杀戮,在火药这个无双利器的加持下,二千人的队伍所向披靡,看见敌人先扔天雷,阵脚一乱,唐军就杀了过来。
火药的气味和响声对战马有着天然的威慑力。
别看这些部族能在马背上玩各种花样,战马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也是他们在草原上逞威的最大依仗,来去如风。
可遇到唐军之后就如不了风了,炸药一响后他们的马就会变成野马,好不容易控制好,抬起头才发现,唐军已经把他们都凿穿了。
打仗就是一鼓作气,谁气势强谁就占上风,如果不能势均力敌,那就是兵败如山倒,完全是一边倒地屠杀。
寒冬腊月的节气,小部族自发地向着大部族靠拢。
部族之间也在这个时间里疯狂地吞噬着比自己弱小的部族壮大自己,这是人数只有千百人的部族过冬的方式,要么去抢夺别人,要么被别人抢夺。
游牧民族不种地,就只能这样,不然,一股寒潮下来,牛羊死伤殆尽,人也活不了,若不是日子太苦,他们也没有想着去大唐里面抢了。
这是部族间存活延续的方式。
在颜白眼里大唐也是一个部族,只不过这个部族有点大,除了放羊牧马,会修建屋舍,还会种植庄稼。
哪怕寒潮来,靠着家里收获的粮食,厚实的土墙也能熬过去。
但部族毕竟太大了,需要的也多,所以在这里颜白也按照草原的方式来壮大着凉州城,没办法那就只能入乡随俗。
按照草原方式,也就只有抢了。
所以到现在,颜白这一伙子抢了很多东西。
恐抢来的这些羊死去,刺史李承乾以自己太子的身份发动城里的百姓出去收集牧草来喂养这些牛羊。
这个鬼天气就适合待在城里,冰天雪地去把雪窝子刨开割牧草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可问题是如今有人抢着干。
因为刺史说了,干七天,免一年的赋税,干十四天免三年。
自从这个消息传开以后,凉州城内报名割草的人都排成了队,都希望自己能免税三年,在两个选择里面都选择了后者。
没办法,给得太多了,边关劳役本来就多,免三年,自己就有三年的时间去挣真正属于自己的,不光城中百姓心动。
就连那些异族人也都羡慕得眼睛瞪得大大地。
他们的赋税更重,不但有劳役,还有垦荒种田,还有养马放牧,活儿很重,但人却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以往那种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
颜白抱着一个大木盒子,走到小脸冻得通红的李承乾身前,敷衍的拱拱手,然后把大木盒子放到李承乾的怀里笑道:
“这是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只要你把这个抱回去交给陛下,哪怕你在这儿混蛋些,陛下也一定会原谅你。”
李承乾看着颜白不屑道:“这是什么草?”
颜白扯下一株,把根部放在茶壶里面甩了甩,指了指这株植物发红的根系,然后当着李承乾的面塞到了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这玩意叫做菠菜,不是咱们大唐的菜品,是远邦才有的玩意,别开门了,大唐没有,要是有我也就不用搬过来了。”
颜白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我给你说啊,别看这玩意其貌不扬,但一年四季都能种植,而且美容还养颜。
如今到了凉州在一胡商那里刚好被我看见,你想,如果把它推广到大唐,百姓在冬日多了一道菜蔬,菜农们也多了一个门生计,是不是好东西?”
李承乾疑惑道:“远邦就是很远的地方,物以稀为贵,你花了多少钱?”
“一张羊皮!”
颜白笑了笑,露出绿绿的牙齿:“这玩意肯定也是他抢来的,是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还种在木盒子里面,一看就是被他当作花儿来养!”
李承乾看了看盒子刻画着不是大唐风格的纹路,点了点头,担忧道:“你的嘴巴是绿色的,不会毒发身亡吧!”
颜白端起茶碗漱了漱口,随后吐出绿绿的口水。
李承乾见状有点犯恶心,扭过脑袋,因为颜白吐出的漱口水,好像晋阳拉出来的臭臭.....的那种颜色。
颜白舔了舔牙齿,继续道:“还有,可以把它捣碎成汁,用来和面,我给你说它能把面都染得绿油油的。
不光有面的清香,还有菠菜的鲜绿,对了,高明啊,你说到时候真的种得满大街都是,咱们给这个面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李承乾皱着眉头道:“菠菜面?”
颜白再次竖起大拇指:“此言甚善,太子已经赐名了,今后这种吃法就叫做菠菜面。”
李承乾露出了个笑脸,轻轻地把木匣子放到自己的案桌上,伸手抚了抚菜叶:“是个好东西,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东西?”
见颜白笑而不语,李承乾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长安里谣传,都说你有收集各种花种的怪癖。
每次有商队出行的时候,那个胡风就会跑过去跟人说话,说什么如果走得远,遇到大唐没有的种子可以顺便带来长安,你高价收,想必这个就是你目的之一吧……”
颜白朝着李承乾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我那里还有一袋种子,我留下一点,剩余的全部都送给你了!”
李承乾挠挠头,嘿嘿的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颜白摆摆手:“有什么不好意思,其实这次你才是这次队伍的主帅,安心地收着,过几日,等这一盆菠菜再长大点,咱们炖点鸡蛋汤喝。
身体力行,你也尝尝是不是很美味,但不要学我生吃啊,生吃我只是证明没毒,其实味道不好,且嘴里一股子味。”
“那你这拿起来就吃是跟谁学的?”
颜白想都没想道:“孙神仙啊!”
李承乾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就是一个好东西,颜白却把它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等回到长安后一旦把这菜推广出去,百姓在吃这道菜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因为是自己带回来的。
这就是变相地让自己有了民心。
“你为什么不送到长安交给我父皇,你是知道的,父皇之前在太庙前为天下苍生立下过的誓言。
他说,只要百姓能吃的,只要是百姓能多口吃的,无论是谁,他一定会不吝赏赐,这么大的功劳你就毫不犹豫地给了我?”
颜白闻言瞪大了眼睛:“真的么?我咋不知道这事儿?”
“你不会又打瞌睡了没有听吧?”
颜白作势欲要抢夺:“后悔还来得及吗?”
李承乾张开双臂,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君子一言!”
“屁哦,如今在前方,要打仗,打仗的时候谁还给你讲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