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兴之所至写了一首好诗。
诗的名字就叫《辽东望月》。
许敬宗摇头晃脑地点评了一番,说了一句好,众人也赶紧附和着说好。
这绝对没有拍马屁的嫌疑。
因为他是许敬宗,是实打实从科举里面考出来的“秀才”。
他的点评那就是最高的点评。
你若是要说人家说的不好,你最起码也得是个秀才。
李二没有去看颜白,也没有问颜白的意见,也没让颜白点评。
颜白倒是希望李二去看他。
只要李二看他一眼,让他点评一下。
颜白就准备谦虚且熟练的背一首辛大家的沙场秋点兵给大家助助兴。
诗词的名字颜白都想好了。
就叫做《破阵子·为尉迟国公,苏定方,长孙无忌等赋壮词以寄之》。
里面的名字可以无限的加,把六万人大军的名字加上都可以。
但颜白就写了三四个,找了几个有白头发的。
因为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用起来一点都不违和。
马屁要拍的全,要把军中所有都有白发的人都写上,想必大家一定很喜欢。
可惜李二没给颜白这个机会。
他看的出来颜白在憋着坏。
颜白的确憋着坏。
他和所有的将领的意思一样,都是希望进城后不封刀,就是想屠城。
可皇帝有自己的打算,他并未在此事上松口。
可怜白发生到底是没用上。
大军进城之后,军司马就变得更加冷酷无情起来。
几乎每一个冲锋登城的将领身边都有一个军司马。
军中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让屠城。
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大军不能屠城。
将士们吃的苦,和战亡的将士,只能在财货上给予优待,给予补助。
皇帝说了,辽东城已经是大唐的辽城,不能没有人。
辽东城一战,四路大军共杀敌一万三千余,俘虏四万余人。
金银无数,牛羊无数。
这些还在统计当中。
作为高句丽东都的辽东城,城里的富商,原来高句丽的勋贵开始主动的向大唐贡献自己的财富。
不给全部都要死。
但就是有的人要钱不要命,把钱财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
随便给了一点,一问这就是全部了。
活脱脱的守财奴。
他们以为这就能蒙混过去,仇富的人哪里都有。
找城里贫苦的高句丽人一问,许以小利,在生死得到保证的情况下,愿意带路的人很多。
谁家有钱,有多少钱,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皇帝说了不屠城。
但不代表着不能杀有异心的高句丽人。
一边是高句丽的知情者在暗中提供消息。
一边是红着眼睛,每一刻都在思考着如何为战友报仇的府兵。
战获的收集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高句丽的权贵生活是真的奢侈。
他们的花样是真的让人不理解。
金银珠宝不说,将士们竟然发现了满满的一库房的“兽炭”
木炭本质就是用来在寒冬取暖的。
但是高句丽的权贵会享受,他们觉得木炭不够奢侈,他们把木炭雕刻成小动物的模样。
这些“兽炭”肯定不是权贵们自己雕刻的,他们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在他们府邸的谷仓里,一大群十多岁的孩童躲在里面,男男女女都有,面容姣好。
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府邸越大,这样的孩子出现的数量也就越多。
一看到他们,颜白就想到了称心。
让颜白觉得不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有时候连许敬宗都迷茫,他都分不清那些黄金器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缴获的书也很多,有很多汉朝时期的书本。
书院学子如获至宝。
李绩大手一挥,这些战获就全部属于书院了。
所以,战获还在统计当中,战获应该很多。
从这两日的饭食都能感受得到,干饭,肉眼可见的肉块。
这是好的一面。
不好的一面就是战损,颜白这边有近四百人彻底的长眠于辽东。
程怀默更惨,他麾下的将士死的更多。
战死的将士超过一千。
若不是最后大纛前压,陌刀军分散了部分的压力,真实的结果会比这个更惨。
其余两个城门情况也和颜白差不多。
瓮城那狭窄的楼梯口,是战死人数最多的地方。
现在的辽东城到处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颜白原本是特别喜欢这个味道的。
如今颜白却是十分的厌恶。
战死的人用不上酒精,他们安静地睡在那里。
等候着兄弟们把他们从炭火里铲起来,放进一个小坛子。
只有受伤的人才可以用。
味道越足,就代表着受伤的人越多。
将士的减少,自然要有补充,因为要保证队伍的完整性。
于是优秀的辅兵开始补充到军伍当中。
独孤渐明报名了。
高侃报也报名了!
他俩还都报名成功了。
不过,李二明显是袒护两人的。
一个安排到了李道宗帐下当护卫,一个安排到了张俭帐下。
这个安排挺有意思,张俭现在迷路了,还在山林里绕路呢!
这是官面上的话。
实际上张俭如今在打草谷,在摧毁村庄,在破袭作战。
这是许敬宗说的,许敬宗还让颜白莫要告诉他大兄颜师古,也莫要告诉书院的学子们。
血气方刚的书院学子甚至准备写联名书给皇帝。
要求把自己也给编到军阵里。
联名书还没写完……
许敬宗来了。
他让学子们站成一排。
然后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藤条,挨个从头抽到尾,每个人都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顿。
师者如父。
父亲打你你不能躲。
许敬宗累的气喘吁吁,坐在一旁朝着众人说道:“你们有心气是好。
但大唐还没有豪气到让近乎千人的饱学之士拎着刀子上战场。
大唐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都好好地去想想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
打完之后学子们就好了,全部乖乖的去伤兵营干活去了。
“以后这种“恶人”不要让我来当了,我要当好人,这种事以后还是你这位先生亲自来吧,我怕我顶不住!”
颜白笑着不说话。
他知道许敬宗说的是反话。
他其实很乐意跟学子们在一起,也乐意去管他们。
用他的话来说,因为他先前向仇人摇尾乞怜活命这件事太恶劣了。
这辈子注定在史书上不会有太多的好名声。
注定是坏人,是反面。
而且这件事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终止。
会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粘连到他的子子孙孙身上。
子子孙孙也因为他而蒙羞。
许家是逃避不了的,所以他想在书院上积攒一些德行。
希望,今后这些走出去的学子
念在他许敬宗尽心尽力照顾过他们的份上,能多照拂一下他许家的子孙。
希望,今后的子孙能过的舒服一些。
安置好这群希望上阵杀敌的书院学子,颜白和许敬宗就一起去了伤兵营。
还没走到,就听到了哭声。
“小郎君,求求你了,来,朝着这里给我一刀,我实在扛不住了,用不着救了,长箭透胸,我活不了了......”
张瑾一咬着嘴唇,饶是学识过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按照流程,把脉、上药、擦拭伤口。
“县公来了,许长史来了.....”
眼尖的人一声惊呼,让很多伤患抬起了头,哭声也戛然而止。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
颜白朝着众人笑了笑。
笑的很丑,比别人哭还难看。
“县令,我知道叫你县令不好,但我觉得我就该叫你县令。
我家就在万年县,我就是你先前治下的百姓,东市菜市口第一家卖豆芽菜的就是我!”
颜白点了点头:“罗新,也叫罗老二,修水渠的时候我见过你。
你那时候自告奋勇,你说你是府兵.....”
“对,是我,是我.....”
颜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好好地活着,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罗新见颜白要走,立刻加大了嗓门道:
“将军,我肠子出来了,我活不了了,念在往昔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颜白错过脸,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罗新知道颜白不忍心,也没再多说。
趁着看护自己的书院学子不注意,偷偷地挣脱开了为了防止自己乱动,绑手的麻绳。
然后他沿着包裹伤口麻布的边缘,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肚子里面。
使劲的一通拉扯,他长吐一口气,突然容光焕发道:
“受律辞元首~嘿,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哈,共赏太平人......”
颜白听到歌声,就已经觉得不好,猛然回头
简易的木板上,鲜血滴滴答答。
看着已经笑着离去的罗新,颜白再也忍不住,抽出刀猛的冲出了伤兵营。
许敬宗紧跟其后,死死地抱着颜白的腰身。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伤兵营传来了嘹亮的歌声,颜白抬着头看着天,湛蓝湛蓝的天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