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雄狮,一往无前。
抛开刘淮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统帅,和早已同大汉离心离德的刘沁、刘瀚兄弟,整支大汉军队,没有一块儿软骨头。
功力非凡的‘帝国双剑’、擅长快攻的莫惊春、老成持重的牟羽、足智多谋的孙芸、阴谋又忠诚的桓温、善于机变的王彪之,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才俊。
如果此战主帅换成沉稳的刘懿,用这些人,即便刘沁、刘瀚临阵倒戈,他也能反败为胜吧!
长风徐来,拂人衣襟。
雪谷之中,山腰之上。
莫惊春仰仗境界和胆气,横冲直撞,此刻的他,仿若天上杀星降世,行踪飘忽,游割于兵刃相击之间,杀人于五步之外,大显神威,慕容恪这一支铁骑纵然武装到了爪牙,亦无有能拦住其者。
再加上陈步业和刘贲两名干将在侧压阵,三人‘兴致勃勃’地一往无前,在无数道红眼目光下,肆意虐杀着大秦骑卒。
汉军士卒观三人之勇,大受鼓舞,纷纷紧随死战。
没有了主帅慕容恪的坐镇,阻拦数倍于己汉军突围的数千大秦铁骑,在汉军的疯狂突围之下,略显狼狈,阵脚松动,若不是苻文在山顶拼命擂鼓催征,恐怕秦军早已溃败了。
莫惊春洞察战场变化,他动心起念,挥舞长刀狠狠的向秦军骑卒硬轰了一记,那顺着手臂传来的恐怖力道,顿时令得他蹬蹬的在半空中连退了十几步,其内气血翻涌,脸庞上也是浮现了一抹苍白之色。
而在他一记猛击之下,前方仍在组队冲杀的几十骑秦军骑卒,被轰的血肉模糊,汉军声威大振,士兵们就像一股极度炽热的恐怖劲风,卷向节节后退的秦军洪流。
汉军攻势凶悍,秦军几乎兵败如山倒。
不到半刻,山腰上的战争,也算揭晓了胜负。
在莫惊春、陈步业、李长虹、刘贲、程虢五员大将的全力突围和后续太白、武次两军将士的浴血奋战下,武次、太白、虎威、右都候四军步步为营,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终于将眼前之敌杀得干干净净,护送刘淮冲到了山巅。
呼延无忧见状,正欲率仅剩的几十名帝江卫前往阻拦,却被苻文迅速出手阻止。
“慢!”
呼延无忧双目精光大盛,急道,“殿下,过了这座山,敌军可就要跑啦!我等此刻阻挡,待其余四路重骑消灭山下汉军,上山驰援,汉军必全军崩溃!”
苻文停止擂鼓,喝止诸将,气喘吁吁地说道,“遁辞不可攻,贫民不可威,穷寇不可追。我军七日埋伏,又经苦战,已疲乏甚重,此刻应速速解决战斗,让将士们休整调养、以备再战。贼汉见我等不追,定会放松警惕,以刘淮的无能,不日之后,定会再次出错。届时,我等找准时机,大军压境,定会一战歼灭此残余汉贼,到时候庙堂帷幄一番,割裂薄州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当务之急的,是把还在雪谷里的汉军,全部留下!”
呼延无忧觉此话有理,又看了看苻文坚定、冷酷、倔强、锐利又带着种一丝的傲气眼神,不禁心悦诚服,道了一声‘诺’,遂同苻文共率帝江卫撤离山顶,主动让路。
莫惊春见敌军有意放之,嘴角掀起一抹森然弧度,他本想单枪匹马杀向敌军直取敌将头颅,却又怕敌人由此结下私仇拼命追击,索性不再徒生事端,他立即扬鞭快马,夹马加速,率诸残部狼狈北逃。
今天的太白山,不那么白,皑皑雪山,夹带了一丝血色。
莫惊春等人一路马不停蹄,连过了几处山脉,确认大秦没有追兵和伏兵后,莫惊春与孙芸命军队驻扎在半山腰之上,下令清点人马。
一数方知,整个武次、太白、虎威、右都候四军逃出来的,只有不到四千儿郎,其中,陈步业统辖的右都候卫几乎全军覆没。
十五万大军被困山谷,不到半日,仅剩四千。
惨不忍睹!
听完莫惊春的禀报,刘淮面色瞬间惨白,但他看了看四周,确认自己已经安全,总算回了回魂儿,他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微微一笑,好似那些战死士卒的性命与他无关一般。
莫惊春注意到刘淮的眼神,在心头怨毒的默默咆哮,他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己方几乎全军覆没,这仇,不仅是秦人给的,也是他刘淮给的,这份耻辱,足以让得他记一辈子。
骄傲来自浅薄,狂妄出于无知,在刘淮的潜意识里,泱泱大汉,子民千千万,区区几万士兵的阵亡,就如同那三千弱水中的一瓢,不值一提。
只要我刘淮在,回到大汉,让父王下诏再整军一番,又会有十五万人马!
随后,刘淮抻了一个懒腰,悠然地道,“今天真是惊心动魄呢!”
这一举动,令在场所有的将领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刘淮,完全没有了方才在雪谷中的肝胆俱碎,他歪在山腰之上,闭眼悠悠说道,“诸位将军辛苦,我等稍事休息,即刻返回赤松,本都督定奏报父王,卷土重来,请兵再战,届时定能一战功成。哦,对了,多谢陈都候几番救命!大恩大德,永生难忘呢!”
刘淮话里有话。
很明显,刘淮因为陈步业那两个巴掌,已经耿耿于怀。
陈步业正对刘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不满,加之虎口脱险心有余悸,完全没有听出刘淮的弦外之音,闷声说道,“今日,我陈步业救殿下一命,希望来日,殿下能救天下百姓一命!”
刘淮眯了眯眼,冷笑着看着陈步业,极为阴冷。
到这个时候,陈步业依然深陷士卒阵亡的悲痛中,没有察觉刘淮对他的‘不怀好意’。
擅长阳谋的谢安远走辽西,喜好权谋的陆凌隐遁文成馆,刘淮整日与擅长阴谋的桓温厮混在一起,性格也在随之发生潜移默化地改变,但是,桓温身上的那万丈豪情、满腔热血和一身经纶,刘淮却一点都没学来。
只学到了他的阴损。
场面一度寂静。
显而易见,陈步业今后的仕途,难熬喽!
为了缓解尴尬和矛盾,莫惊春化雪洗了把脸,走到刘淮面前,诚恳拜道,“殿下,今虽脱困,可大秦大军仍在,当速速回还,再谋良策。”
刘淮想起方才雪谷中丢人一幕,又被榆木疙瘩陈步业这一火上浇油,显得有些不耐,“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莫惊春忽然一愣,旋即强压着火气道,“此处距离秦军埋伏地点只有区区数里,秦军若想追击,易如反掌。保险起见,我军必须立即昼夜行军,返回赤松郡!”
刘淮摆了摆手,“好好好!听莫将军的。”
李长虹动了动嘴唇,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武宁军...。”
诸将目光灼灼看着刘淮,若此时刘淮振臂一呼,诸将不介意随刘淮杀一个回马枪,九死无悔。
刘淮从来都有考虑过武宁军数万人的生死,他只想离开这个让他出丑的地方,离开这些看他出丑的人,听完李长虹这半截话,遂更加不耐,道,“本殿下神思疲倦,身体酸疼,先行埋锅造饭,此事改日再说吧!”
埋锅造饭?改日再说!埋锅造饭!改日再说?
这八个字,一遍遍出现在诸将的脑海里,就仿若一把凌厉寒冷的匕首,彻底刺穿了诸人的丹田气海。
原来,山连着山,却阻断了人心啊。
现场再度寂静,寂静的可怕。
刘淮浑然不觉,仍然兀自在那里盘恒算计着回京如何构陷陈步业,然后让陈步业凄惨而死。
陈步业、莫惊春、程虢、刘贲等一干将校看着远处那座牢笼般的雪山,那里正硝烟弥漫,透出惨烈地阵阵喊杀,永远回不来的,是那些已经战死的袍泽和即将战死的武宁军将士!
恰在此时,已经是光杆司令的李长虹,一声冷声,“要饭,没有!”
刘淮急了,他骤然蹦起,指着李长虹的鼻子骂道,“李长虹,难道你要造反吗?”
李长虹盛怒,他失去理智,拔出剑来,冷笑道,“殿下,方才我等放弃辎重突围,已无餐食可用,难道要我李长虹杀个士兵给殿下解解馋么?”
刘淮喝骂道,“李长虹,你真是个蠢材,没有食物,你不会杀马么?”
杀马?
李长虹愣住了,战场之上,战马如兄弟,你刘淮居然要我李长虹杀马?
不可理喻!
王彪之纵然是太子一党,此景在目,也不禁痛心疾首,心想:家败离不开一个奢字,人败离不开一个骄字。看来我大汉江山,又碰到了一个败家子哦!
动情之下,王彪之不禁上前,附在刘淮耳边,轻声道,“殿下,此处风急雪凉,殿下在此埋锅造饭,极易受染风寒,不如,您稍作忍耐,我等回到赤松郡,必有大鱼大肉,香车好酒,那时殿下痛饮一番,也不迟啊!”
刘淮微微点头,怒瞪一眼李长虹,“李长虹、陈步业,我记住你们俩了!”
桓温瞧着刘淮那张脸和诸将军颇具微词的表情,面无表情。
此刻的他,似乎有些后悔,后悔日常对刘淮太过骄纵,后悔将阴谋诡论传授给了苻文,可三岁知老相,已是少年的刘淮性情已定,以后想改,难喽!
他眺望远山喃喃自语:北疆,要起风了!
不,是天下,要起风了啊!